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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部:“獲殼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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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爾遜先生嘆了一口氣,道:“我覺得慚愧。”那三人高興道:“那你們已決定為我們保守秘密了?”我點頭道:“自然,但我建議你們三人之中,應該有一個在巖口望風,而且,你們大可不必…”那三個年輕人不等我講完,便道:“你的好意,我們知道了。”我自然沒有法子再向下説去,我一拉方天,向納爾遜先生招了招手,道:“我們退出去吧。”那三人中的一個道:“咦,你們不是要逃避月神會的追尋麼?”我道:“是啊。”那人道:“可是你們退出去,卻是月神會的水域,沿着月神會的總部,成一個半月形,是布有水雷的!”我道:“我們知道,但還有什麼辦法麼?”那年輕人突然笑了起來,指了指堆在石上的東西,道:“這一些東西,你們以為我們是通過水雷陣而運進來的麼?”我聽出他話中有因,心內不大喜,忙道:“莫非還有其他的出路麼?”那年輕人道:“不錯,那是我們化了幾個月的功夫發現的。”我們三人一聽,心中的高興,自然是難以言喻,忙道:“怎麼走法?”那年輕人道:“那條通道,全是水道,有的地方,人要伏在船上,才能通過去,你們向前去,便可以發現一隻小船,在停着小船的地方起,便有發光漆做下的記號,循着記號划船,你們便可以在水雷陣之外,到了大海。但離月神會的總部仍然很近,你們要小心!”我忙道:“那小船…”可是,那年輕人已知道了我的意思,道:“不必為小船擔心了,我們至多還有兩天工作,便可以完成了,現在,我們已為即將成功而興奮得什麼也吃不下,不需要再補充食物,小船也沒有用了!”這三個年輕人,竟然存下了必死之心!

我和納爾遜兩人,不再説什麼,一直不出聲的方天,這時突然踏前一步,道:“你們是我所見到最勇敢的三個地球人,在我回到土星之後,一定向我的同類,提起你們來!”那三個人一怔,突然笑了起來,道:“先生,你是我們所見到的最幽默的土星人!”他們在“土星人”三字之上,加重了語氣,顯然他們絕不信方天是土星人!

方天也不再説什麼,我們三人,向前走去,只聽得身後,又傳來“軋軋”風鎬聲,他們又在開始工作了。納爾遜先生轉身望了幾眼,道:“衞,你説得對,剛才我是錯了。”我嘆了口氣道:“我們竟未問這三人的名字,但是我相信他們不肯説的。”納爾遜道:“這三人不但勇敢,而且要有絕大的毅力。”我補充道:“在美軍軍營中偷烈炸藥,又豈是容易的事?他們還要有極高的智力才行!”我們説着,已向前走出了二十來碼,果然看到,在一個綠幽幽的箭咀之旁,我們三個人上了小木船,已是十分擠了。

我們取起船上的槳,向前劃去,一路之上,都有箭咀指路,在黑暗中曲曲折折,約莫劃了一個來小時,有幾處地力,巖低得我們一定要俯伏在船底,才能通向前去!

一個多小時之後,我們已可以看到前面處有光線透了進來。

不多久,小船出了巖,已經到了海面之上。我們三人,都深深地了一口氣!

方天在了一口氣之後:“有一件事,或許我不該提起。”我道:“我心中也有着一件離題?”納爾遜接着道:“我知道你們所想的是什麼,因為我也在為這件事而困擾着。”我沉聲道:“佐佐木季子!”他們兩人也齊聲道:“佐佐木季子!”我們三人互望了一眼,接下來的便是沉默。

我們都知道,佐佐木季子在月神會的總部之中。而三天之內,月神會的總部,便會遭到致命的爆炸。照那三個年輕人挖掘的那個大,和他們所準備的烈炸藥看來,那爆炸不發生則已,一發生的話,月神會總部,可能連一塊完整的磚頭都找不到!

當然,這時,連納爾遜先生也已經默認了月神會總部那些人,是死有餘辜的,但是佐佐木季子,卻完全是無辜的!

她被月神會所困,自然絕無理由成為月神會總部的陪祭。

但是我們三個人固然都知道這一點,卻又沒有出聲的原因,那是因為我們心中,同時都想着:如何再救她出來呢?

方天自己本身,他還是剛被我們救出來的人,雖然他來自土星,智慧凌駕於任何地球人之上,但是這卻並不是“想”的事情,而是要去做的,方天自然不會有辦法。

而我和納爾遜兩人,所經歷的冒險生活雖然多,但回想起剛才,在月神會總部,將方天救出來的情形時,心中仍是十分害怕。

而且,若是再要闖進月神會的總部去救人,那不是有沒有勇氣的問題,而是本無法做到的事!

我們三人之間的沉默持續着,方天雙手突然捂住了臉,道:“我慚愧,我…對搭救季子,竟一點辦法也沒有。”納爾遜嘆了一口氣,摸着下頷應該剃去的短髭,我昂首向天,呆了片刻,道:“季子不知是不是能夠離開月神會的總部?”納爾遜望着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自己也覺得,因為我想得十分亂,所以講出話來,也使人難懂。

我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就算在月神會頭目的監視之下,只要使季子在這三天中,離開月神會總部,那麼她就不會在爆炸中身死了。”納爾遜先生苫笑道:“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來。”我也想不出辦法,我們三人,已經離船上岸了,但是仍然沒有人講話,尤其是方天,更是垂頭喪氣。

我們在崎嶇不平的路上,慢慢地走着,陡然之間,方天昂起頭來。

他的面上,現出了極其駭然的神,眼球幾乎瞪得要突出眼眶來,他的面,也變成了青藍

他本來是望天空的,但是他的頭部,卻在向右移動,像是他正在緊盯着空中移動的一件物體一樣。我和納爾遜兩人,都為他這種詭異的舉動,得莫名其妙,我們也一齊抬頭向上看去。

十分陰霾,天上除了深灰的雲層之外,可以説絕無一物。

但是方天的頭部,卻在還繼續向右轉。右邊正是月神會的總部,那古堡建築所在的方向。

我忍不住重重地在方天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你看什麼?”方天面上的神,仍是那樣駭然,道:“他去了…他去了!”我大聲道:“什麼人去了,誰?”方天道:“他到月神會總部去了,他『獲殼依毒間』!”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那五個字了。

那五個字究竟代表着什麼,我一直在懷疑着,而當方天在這時候,繼他那種怪異的舉動,又講出這五個字來時,我的耐,也到了頂點。我沉聲道:“方天,那五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方天低下頭來,向納爾遜先生望了一眼。

我立即道:“方天,納爾遜先生已經知道你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這一點,絕不是我告訴他,而是他自己推論出來。”在片刻之間,方天的面變得十分難看,但是不到一分鐘,他便嘆了一口氣,道:“就算納爾遜先生不知道,我也準備向他説了。”我知道,那是納爾遜和我一齊,冒着命危險去救他,使他受了動之故。納爾遜先生顯然也對方天怪異的舉動,有着極度的疑惑,他忙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麼?是什麼向月神會總部去了。”方天想了一想,道:“那…不是什麼…”他苦笑了一下:“我早和衞斯理説過,這件事,地球人是本絕無概念,絕不能明自的,而且我也十分難以用地球上的任何語言,確切地形容出來。”我苦笑道:“我們又不通土星上的語言,你就勉為其難吧。”方天又想了片刻,才道:“你們地球人,直到如今為止,對於最普通的疾病,傷風,仍然沒有辦法對付。那是由於染傷風的是一種細小到連顯微鏡也看不到的過濾病毒…”我不得不打斷方天的話頭,道:“和傷風過濾病毒,有什麼關係?”方天抱歉地笑了一笑,道:“我必須從這裏説起,地球人染上了傷風,便會不舒服,大傷風甚至於還可以使人喪生,但是過濾病毒雖小,還是有這樣的一件物體存在着的,然而,在土星的衞星上,所特有的,那被土星人稱之為『獲殼依毒間』的東西,實際上絕沒有這樣一件物體的存在…”我和納爾遜先生兩人,越聽越糊塗。

方天則繼續地道:“那類似一種腦電波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但是它一侵入人的腦部,便代替了人的腦細胞的原來活動,那個人還活着,但已不再是那個人,而變成了侵入他體內的『獲殼依毒間』!”我和納爾遜先生兩人,漸漸有點明白了。

我們兩人,同時到汗直豎!

我嚥下了一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那只是一種思想?”方天道:“可以那麼説,那只是一種飄忽來去的思想,但是卻能使人死亡,木村信工程師便是那樣,他其實早已死了,但是他卻還像常人一樣的生活着,直到『獲殼依毒間』離開了他,他才停止了呼。”納爾遜先生輕輕地碰着我。

我明白納爾遜的意思,納爾遜是在問我,方天是不是一個瘋子。

我則沒有這樣的想法,因為木村信的情形,我是親眼見到的。

方天嘆了一口氣道:“科學的發展,並不一定會給發展科學的高級生物帶來幸福,在土星上,就有這樣的例子了。”我問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方天道:“土星人本來絕不知道就在自己的衞星上,有着那麼可怕的東西的,因為土星之外,有着一個充滿着類似電子的電離層,阻止了『獲殼依毒間』的來往,但是,當土星人發了第一艘太空船到衞星,而太空船又回到了土星上,整個土星的人,歡騰若狂,慶祝成功之際,『獲殼依毒間』也到了土星上!”

“在短短的三年之中,『獲殼依毒間』使土星上的人口,減少了三分之一,科學家放棄了一切,研究着人們離奇死亡的原因,這才發現是那麼一回事!”我了一口氣道:“結果,想出了防禦的辦法?”方天道:“不錯,土星的七個國家,合力以強力帶有陽電子的電,衝擊衞星,使得衞星上的『獲殼依毒間』消失,但是正像地球人不能消滅病菌一樣,已經傳入了土星的,我們只可以預防。”我想起了方天和我一齊到工廠去見木村時,給我戴的那個透明的頭罩,道:“那透明的頭罩,便是預防的東西麼?”方天道:“是,那種頭罩,能不斷地放陽電子,使『獲殼依毒間』不能侵入,就像地球人一出世便要種卡介苗一樣,土星人一出世,便要帶上這樣的頭罩,直到他死為止。”(一九八六年按:卡介苗是預防肺結核病的,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必再注了。)方天苦笑道:“這可能是我們的太空船帶來的。納爾遜先生,這是地球人真正的危機。”納爾遜先生還不十分注意,道:“為什麼?”方天道:“像細菌一樣,『獲殼依毒間』是會分裂的,而且分裂得十分快,但必須在它侵入人腦之後,就算我們太空船帶來的,只是一個能侵入人腦的『獲殼依毒間』,但經過了這許多年,已經分裂成為多少,我也無法估計了。”我失聲道:“這樣下去,地球人豈不是全要死光了麼?”方天道:“或則沒有一個人死,但是所有的人,已不再是他自己,只是『獲殼依毒間』!”我的心中,又泛起了一股寒意,納爾遜先生的面,也為之一變。

方天又道:“或者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獲殼依毒間』在侵入土星人的腦子之後,因為和土星人腦電波發生作用,所以當離開的時候,原來的一個,便分裂為兩個…”我連忙道:“你的意思是,地球人的腦電波弱,那麼他便不能分裂為二,來來去去只是一個?”方天道:“也有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地球上只不過多了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兇手而已。『獲殼依毒間』並不是經常調換它的『寄生體』的,那為禍還不致於太大。”我以手加額,道:“但願如此!”在聽了如此離奇而不可思議的敍述之後,我忽然發覺自己,變得神經質起來了。

納爾遜先生道:“方先生,那種東西在空中移動的時候,你看得到麼?”方天搖頭道:“事實上,本沒有東西,只是一種思想,我怎能看得到?我只不過是覺得到而已。它是向月神會總部去了,我覺得到,它便是離開了木村信的那個,如今,當然又是去找新的寄生體去了。”我和納爾遜先生互望了一眼。我們的心中,有着相同的覺。

那便是,方天雖然已盡他所能地在闡釋着“獲殼依毒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和納爾遜這兩個地球人,確如他所説,是沒有法子接受這樣一件怪誕的事的。

方天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他攤了攤手,道:“我只能這樣解釋了。”我道:“我們多少已有些明白了。”我們一面説,一面仍在向前走,這時,已經上了公路了。

由於月神會總部,是建築在臨海的懸崖之上的,所以,我們到了平坦的公路上,回頭再向月神會總部所在的方向望去,反而可以看到,那座灰的,古堡形的建築,正聳立在岩石上。

方天轉過頭去,望着遙遠的月神會,面部肌,僵硬得如同石頭一樣,我和納爾遜兩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方天的古怪玩意兒,實在太多了,問不勝問,我們本來,也不準備問他。可是,他維持着那種怪異的情形實在太久了,而我們三人的衣服還是濕的,就這樣呆在公路旁上,月神會中的人來來往往,一被發現,便是天大的麻煩,使得我們不能不問。

我推了推方天,道:“你又在做什麼了?”方天的面,十分嚴肅,以致他的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道:“我覺得,有人在欺騙我們。”我吃了一驚,道:“什麼人?”方天道:“那三個年輕人。”納爾遜先生連忙地道:“他們欺騙了我們什麼?”方天又呆了片刻,突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不是三天之後,而是現在!現在!”他一面大叫,一面身子向前,疾奔了出去。

我和納爾遜先生,在一時之間,還不明白方天是在怪叫些什麼!

但我們立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