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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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我被人驅逐,命垂危,然而,我遇上了一名女孩,將我從死亡邊緣救活。”他拉開她手腕,阻止她碰榻榻米上陶瓷破片的尖鋭,再繼續:“一名心地太善良的女孩,被咬了也不知道要計較,成天告訴人哪樣惡事不好,哪樣善事好。”
“不好不好。”小女孩嘟起嘴,在桃樹下包紮它接近前臂處的刀傷,傷口明明會疼的,它卻恍若這不是自己的身子,吭也不吭,眉宇間很冷漠,看着遠方。
她食指戳前推狐狸眉心,笑得甜滋滋如滴蘋果。
“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不愛惜自己。喏,不管過去遇到什麼挫折,未來是要往前的。瞧!眼珠子都是長在前方,這樣不好不好好不好?”一朵桃花瓣落在她發上點綴,它終於抬起頭,猛然在她兩潭幽黑深映中,看見自己燃起一種希望守護的表情,一朵花瓣、兩朵花瓣…
一片碎片,兩片碎片。
“她照顧我足足一年,我原本打算就這麼定下來。但那時候賭博風氣在小村間盛行,她身旁的人漸漸被她猜數字的能力養得成了豺狼虎豹;我明白這樣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當時卻沒法子幫她。”
“再試着幫叔叔阿姨多選幾組正確號碼,好不好啊?”’“好啊好啊!”她眨着圓滾滾大眼,只是照着自己心裏所想的選取,她年紀尚幼、還不懂大人為何頻頻要她重複選號。
她指甲嵌入掌心。眉心聚攏。
“等我有能力回過頭尋她,卻已是錯過,她家付之一炬。我到的時候,她家樑柱上還有一點星火,四處冒黑煙,零落紛飛的是已經凋謝的桃花。鄰居説那一家人全死了,屍骨無存。”他指頭劃破了一道紅,卻渾然不覺,他摸上手腕。
“從那時開始,我就叫遲暮。”瓷片叮噹落在桌上,片片疊,片片清脆。
暮三月桃花紛飛,化作院裏點點殘紅。
她撇開臉,抹抹面頰。
“既是屍骨無存,無存又有誰能看到?”
“我也不信。於是年年回去,直到現在才發現她原來已在身旁很久。”聲音沙啞,眼神不再懶散。
“遲先生,我聽不懂您説的,您別再碰…”陶瓷碎片又劃了他一道鮮紅。
“她叫李福氣。”他凝視着她,眸光藍如即將邁入星河的夜,他指端輕輕捋過她秀髮,將之繞到她耳後。
她指尖顫抖,腦中一片空白。
“福氣,過去無法參與,我能參與你的未來麼?”逢魔時刻,天沉澱,黃昏院裏的樹影婆娑,眼前的銀狐身影好悉,就算她長大了,彷彿仍與小時同一模子,連同昏昏黃黃的光景一起扭曲,偌大的景全扭結成一間她再悉不過的三合院。
她眼睛兜着他的身型發慌,顫顫:“不——李福氣她她她死了。就算火災那年沒死,她她她…也被掐死了,不可能善良沒刺了,不可能不可能…”搖頭再搖頭,淚水終於潰堤,鹹鹹地不停滾出。已有多久沒能像今這般大哭了?
她覺左肩一暖,下一瞬已埋首他甘草香沁鼻的膛。
“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説,從今天起,你要叫什麼都行,就是別忘了你自己。如果忘了,累了,不想記了,那我永遠記得你——遲暮三個字就是你。”倒在桌上的木雕神像,圓圓潤潤,眉目神韻如她,只是她少了一份天真温煦。
她眼睛睜得圓圓,覺得臉很熱,眼睛也很熱,窩在他懷裏蒸得朦朧。
“我在作夢麼我?還是飛到過去了我?人家説黃昏的顏最容易接近過去——大黑,我就知道你很特別。我我我…個差,不好不好,瞠恨心重,很拗很拗,全身都是刺了。不要不要…我不想想過去、不想想過去了!”一潭藍光似水映入她眼簾。
“你還喜歡甘草小丸麼?”
“我好想喜歡,可是不敢…有、有那麼一袋,上次你留在大衣裏的,我…”
“你是你自己,你説可以就可以。”他自袖裏紙包拆出一顆土甘草小丸,遞到她面前。
李福氣搖搖頭,撇開臉,鼻子眼睛酸澀紅腫,眼淚終於爬滿面。
“我比我想象中還拗。你第一次把甘草丸子扔進我嘴裏的時候,那時就很想大吃特吃。”
“那我餵你。過去的我無法陪伴,但往後…保證未來的回憶會是好的,吃下去以後回想起來也是好的;你抄了幾百遍的經書、金剛經怎麼説?”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最近抄到後來都是虛妄,你…”她囫圄吃下他手中好多顆甘草丸子,含在嘴裏甘甜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