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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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形容一個人咬準一個死理兒永不回頭時,常用“不見棺材不落淚”一詞。然而用這個詞來形容矮老頭作惡多端的心態卻非常不到位。可以説,矮老頭見了棺材也不肯落淚。
上一章講了,軍帥用那麼殘忍的惡果明示他,企圖讓他放下屠刀,這還不等於在他面前擺了一副漆黑髮亮的大棺材?他如果就此罷休,並且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也許他還會活得更長一點。可是,狗總改不了吃屎,僅僅過了一夜,他已經冰冷了的心又重新活躍起來。他本就不懂得“迴光返照”的道理,更不可能意識到僅此一招,便使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步棋。現在他正在全神貫注地等待着他的最得力的助手馬短腿為他搬動這顆棋子。
正想着,馬短腿進屋來了。
一見外甥的面,矮老頭忽然痛哭涕起來。
“我説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你哭什麼呀?”馬短腿被他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還‘好好的’呢,我這就被人家一腳踢出大門了,再走得晚一步,連這把老骨頭都保不住了。”説着,比剛才哭得更傷痛了。
“我不是教給你了嗎?你只要按照我的法子做準沒錯,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準是你一時心血來,出了破綻,或者舊病復發,給人家抓住了把柄,沒法再呆下去了。這能怪誰?只能怪你自己不老成。”
“好你個王八羔子!”他忽然不哭了,兩眼瞪得賊兇“都是你他的給我出的餿主意,要不是裝瘋,還走不到今天這一步呢!”
“這話又從何説起?”矮老頭把昨天的事兒從頭到尾地説了一遍。
馬短腿一邊聽,一邊不住地咂舌,後悔當初考慮問題欠缺。末了,他咬牙切齒地説:“這事兒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咱們還得想點兒別的辦法。”他忽然看見矮老頭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獰笑,就像一隻被人追殺的老鼠突然遇到了口一樣,他的頭腦也跟着發熱起來“看來,你已經想好了,快説吧,咱們不能在這裏耽擱得太久了。”矮老頭用賊溜溜的目光看了一眼門口,然後握緊拳頭,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乾脆咱最後訛他們一次狠的,從此拉倒。”馬短腿半閉着的眼睛猛地睜大,點着頭讚許道:“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但是怎麼個訛法,咱還得商量商量。”
“我這不是正等着你嗎?”
“依我看,咱們直接跟他們面對面地討價還價不大方便,不如先找個能跟那邊説上話的人。咱給他透個底兒,把話説得懸乎一點兒:老頭子離開這裏可以,你們得出一部分補償費。老頭説了,如果不答應這點要求,他就一頭撞死在這裏。你想他們一家人都很愛面子,能讓你死在這裏嗎?只要他們一吐口,咱馬上提出把雙方大隊的人都搬來,讓問事兒的人(指大隊負責人)親眼看着兩方當面簽字畫押。這樣一來,過後他們後悔都來不及了。”
“對,就這麼幹。那邊的人你準備找誰?”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你現在要做的事兒就是趴在牀上裝肚子疼,我即刻就去張羅。不過,還有一件事兒我得提前給你打個招呼,免得你過後不認賬。”
“什麼事兒?”矮老頭一驚,嘴巴張得老大。
“我張羅這事兒不能光磨嘴皮子呀,多少得抹點兒油。不過你別誤會,並不是我想佔你的這點兒小便宜,我找人總得有點兒表示吧!常言道:逮鴿子還得用個豆哩。何況這是找人辦事兒?這樣吧,你那兩隻羊賣得的錢就用在這上面了。”
“好你個烏龜王八孫!”矮老頭心疼得像割了身上的似的“在這個時候,你還想着敲我的竹槓,是哪個黑了心的東西教給你這樣做的?”
“得得,這事兒還是你自己去辦吧,我沒恁大本事!”馬短腿笑着假裝罷手的樣子。
“他的,還給我玩兒這一套,都什麼時候了?我説不行了嗎?”矮老頭轉怒為笑。
“那我就走了。”
“等等。”矮老頭神情緊張地説“這事兒一定要快,只怕時間一長,會夜長夢多。”
“這事兒還用你教嗎?”馬短腿説完,便悻悻地走了。
就在矮老頭爺倆神秘兮兮地商量着這種不可見人的勾當時,蘆花村裏又發生了一起稀奇古怪事兒。
起初,鮑福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並沒有在意。他還以為是哪個裏糙的年輕人趕着辦一件急事呢。可是過了不到兩分鐘,就聽得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多,都是從北到南,而且腳步聲中還混雜着人們緊張的議論聲。他的心情也跟着緊張起來。他又開始懷疑矮老頭是不是在村南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由得站到南屋門口往裏望了一眼,那兩個賊眉鼠眼的老東西明明白白地就坐在裏面。在過去的子裏,街上無論誰家吵鬧,只要對鮑福一家人沒有妨礙,他們是不會出去觀望的。他們一家從老人到孩子從來就沒有在街上看熱鬧的習慣。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麼,鮑福的心情一直被外面的事情牽動着,他很想知道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儘管他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但是他還是不想親自跑去看一眼。他把三兒子叫到跟前,吩咐説:“你到外面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記住,看看就來,不能待久。”三兒子答應着出去了。很快他回來報告説:“人很多,我擠不進去,我在外面聽人家説,機槍被打了,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哩。”鮑福心裏不由得“咯噔”一聲,我説哪,這麼大的動靜!是誰下這麼狠的手?機槍捱打倒是家常便飯,誰讓她的嘴賤了!可是從沒聽説過有誰會把她打到快要死的地步。看來事情並不十分簡單。於是他問:“知道是誰打得嗎?”
“馮翠蓮,還有她娘和她的妹妹。”天哪!又是一團霧。她為什麼要打機槍?難道她就不知道自己是婦女幹部嗎?她一貫做事謹慎,工作積極,總想瞅個機會往上再爬一稈子。為什麼她要幹這種蠢事?這下完了,她就是有一千個理由也無法逃處分了。
“人家還説…”三兒子低着頭忽然猶豫起來。看不出他到底是害怕,還是羞澀。
“還説什麼?”鮑福一急,猛地揪住孩子的肩膀,可能是由於他用力過猛,孩子疼得呲牙咧嘴,他趕快把手鬆開。
“還説機槍是被她們光了衣服打的。還…”三兒子又不敢往下説了。
“‘還’什麼?小仨,平時在你們兄弟三個當中,就數你最淘氣,什麼話都説得出來,今兒是怎麼了?人家是怎麼説的你連學都學不上來嗎?我看從今天起,這個學你就別再上了。”鮑福心裏着急,真想他一個嘴巴子。但一看孩子小臉憋得通紅,似有礙嘴的話,況且又在努力地尋找着最合適的表達方式。他只好把緊繃着的臉放鬆了一下,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