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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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能容納三百多人的小型會議室。裏面,座無虛席,前排中間位置是評委席,坐在評委席上的總共有五個評委,評委席左右及後面的位置是各校帶隊教師的席位,教師席位後面才是觀眾席位。一部分觀眾因得不到席位而只能成為站客,更多的觀眾因苦於連普通站客的資格都無法取得,而被迫落在室外旁聽。
今天的程序是這樣安排的:首先以各個校門為順序讓選手輪次上場,其次考慮分劇種集中參賽。按照這種排列順序,京劇被排到了最後。從五位評委的表情上來看,上午的情況並不十分樂觀,他們只能寄希望於下午了。下午剛開始的幾名選手一出場,情況還有些改觀,但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又恢復到上午的老樣子上去了。
汪清賢坐在第二排的中間位置,他完全能夠聽得清評委們的小聲議論。今天他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在台上,而在評委們身上。五個評委中有三個他過去認識,另外兩個經介紹,現在也成了朋友。為了博得他們的青睞,他不時地向前遞煙。當得知汪清賢帶領的都是京劇選手時,評委們的確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他因此也得意萬分。從下午一開始,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只盼望着他的學生一登場,給評委們一個震驚。無奈他帶來的選手全部被排到了最後,等到他們上場時,已經到了太陽即將落山的光景。這時候,評委們早已累得痛苦不堪。眼看着他的選手一個個登場,評委們非但沒有震驚,反而多了一份失望。他今天總共帶來的十名選手,還沒等第三位演唱完畢,台下的人説走一下子走了許多,這無疑給外面的旁聽者騰出很大的位置。
這時,主持人開始宣佈最後一名選手登場,當叫到“鮑學智”的名字時,不見有人回應。這時評委們的意見發生了分歧,有的説,不來就算了,反正前幾位的演唱都已經聽過了,水平不過如此,即使來了,也不過是湊湊熱鬧而已,不會有什麼希望的;另一種意見認為,既然都報了名了,還是給他一個機會吧,農村的孩子嘛,能參加這樣一種場面,也非常不容易,現在咱們藉此機會,可以放鬆一下,反正待會兒還要進行總體評價。於是評委們便自覺不自覺地把話題轉到了鮑學智的身上。
評委自然要問汪清賢:“鮑學智大概跟前幾位同學的水平差不多吧?”汪清賢嘴巴一歪,從鼻孔裏哼出幾個字來:“他會唱戲?沒聽説過。”
“他不是跟你學的嗎?”
“我如何教得了他?這學生,跟他老子一樣,從來都是自作聰明。”
“既然是這樣,他來了也是白來?”
“這次我還真想看看,他拿什麼參加比賽?”
“照你這麼説,他這會兒肯定是溜走了。”
“也許是吧!”這時,主持人又在叫道:“鮑學智同學來了嗎?來了請趕快登場。”話音剛落,只見一位身穿鮮紅短袖背心的英俊少年汗浹背地走了進來。主持人正要責備他太不遵守時間,另一位與他一同前來的少年唧唧喳喳地跟評委和主持人不知道説了些什麼,主持人立即抱歉道:“學智同學,別急,你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做好充分的準備,大家等着你。”為了穩定他的情緒,評委們跟他談論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無非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戲的?演唱什麼內容?需要什麼調門?等等。後面的觀眾則是一片聲的讚揚學智的長相。這個説:“這孩子長得真不賴,就像從畫上跳下來似的,真要上了裝,還不是演什麼像什麼!”那個説:“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也許人家天生就是當演員的料。”與此同時,一位青年人走到汪清賢的身邊耳語了幾句,汪清賢大驚失,立即跟了出去。
“你剛才説什麼?社社他怎麼了?”汪清賢剛走出會議室,就迫不及待地問。
“你彆着急,他現在已經沒事兒了。”青年人極力控制着緊張的情緒。
“他到底怎麼了?你趕快説呀。”原來社社跟莘莘一塊追趕一隻兔子,不小心掉到了井裏。當時學智和碧月正往賽場趕,忽然聽到莘莘哭喊着救人。學智趕過去,叫大家各自解下帶,然後接在一起續到井裏,一看不夠長。學智馬上折斷一棵小楊樹,他讓社社抓住楊樹幹,然後往外拉。誰知社社在井裏折騰了一陣子,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他們正在着急,幸虧這時候走來一個過路人,學智央求過路人幫忙,自己下到了井裏,然後托住了社社,這才沒有發生危險。後來幫忙的人又多了兩個,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繩子,才把莘莘和學智從井裏撈了出來。
““社社現在在哪兒呢?”
“還在醫院裏,不過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回去了。”
“他是怎麼去的醫院?”
“是學智和碧月把他送進去的。當時家裏沒人,兩個學生就一直伺候到現在。”
“哎呀,我的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事兒?”
“真是的,好懸哪!”
“你等一會兒,我進去打個招呼,然後咱們一起走。”
“我剛才説了,現在已經沒事兒了,你不需要先回去。只是社社他媽讓我給你捎個話,她一聽説學智今天也報了名,急得不得了,怕萬一耽擱了,會後悔一輩子的,所以讓你無論如何跟主持試考的求個情,一定要讓他順順利利地考下來。”
“我一定做到。”汪清賢剛説完,就馬上改口:“不用了,看來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汪清賢望着漸漸暗淡下來的天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時候,他不知道是進去好,還是呆在這裏好。
京胡又開始響起。這美妙的旋律他再悉不過了,用他的話來説,這是他京劇入門的唱段,或者説是他最拿手的好戲。然而不知為什麼,他每當聽到這個唱段時,都會覺得自己的唱腔似乎缺少點兒什麼。他無論怎樣着力去模仿,都不能改變所存在的一切。也許學生們正是從他的身上學到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才使得評委們產生如此反。那麼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怪呢?
伴隨着美妙的琴聲,留聲機裏傳來浩亮那聲情並茂的西皮散板:提藍小賣拾煤渣,擔水劈柴也靠她。…好聽是好聽,可是這羣飯桶也太缺乏時間觀念了!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聽這裏面的玩意兒?這還叫放鬆嗎?這叫玩兒命!你們有的是機會,又沒人給你們搶着聽,抱回家裏哪怕你摟在被窩裏一氣聽上它三天三夜也沒人管啊!看不見嗎,這麼多的人還在伺候着呢?你們不急,我們還急着回家呢!
汪清賢從前門進去的時候,正趕上裏面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一句的句末,這時候,台下響起一片山呼般的掌聲。汪清賢嚇了一跳,他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村裏人。留聲機裏播放的聲音也值得你們如此大驚小怪嗎?你們究竟見到過什麼?要是這種情景發生在教室裏,他肯定又會用最惡毒的言語把那羣少見多怪的孩子臭罵一頓。
等到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把眼睛移向台上時,他立即像驚呆的兔子一樣,動彈不得了。
悉京劇的讀者知道,這段散板一向是錢先生引以為自豪的唱工戲,中間沒有太大的表演幅度。學智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在表演功底上是薄弱的,因此選擇了這段戲。儘管如此,他還是儘量地將每一個動作要點做了象徵的展示,恰倒好處地使唱腔與動作融為一體。在此之前,大多數的選手在演唱過程中給觀眾展現的都是一副死身子。當然,這次選拔賽並沒有在動作上對選手有過高的要求。果然不出他所料,這段戲下來,他以惟妙惟肖的唱腔立即打動了五位評委的心。在場的觀眾更是無不稱奇道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