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鳳翔之諾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東方莫回來的時候晉穆正在給我喂藥。

藥很苦。

下又一口苦澀粘稠的藥汁,我不由得搖着頭輕輕皺眉。

“苦?”晉穆剛問了句,隨後耳邊便聽得藥碗落桌的清脆聲響,“來,先吃這個。”我發愣時,邊已多出塊帶着清甜果香的軟糕。我一碰退縮,手指伸出小心地摸到那個滾燙的藥碗,沒待吹涼我便仰頭將裏面的藥汁一飲而盡。

對面人的不再出聲,温暖的指腹貼至我的嘴角來,輕柔地擦着那邊遺留的汁水。

我沒逃避,只低低一笑,問他:“穆侯,你可知夷光剛才喝的是什麼藥?”

“穆侯?非要這般見外?”按在上的指尖微微一僵,晉穆慢慢收了手指,淡淡道,“叫我穆,很勉強?”

“穆?”我挑了一下眉,笑聲古怪得連我也覺得刺耳非常、刺心滴血,“不。穆侯…夷光剛才喝得可是安胎藥。”言罷,我垂手撫摸着自己的小腹,用幸福而又傷人的語氣再一次説給他聽,緩緩地,温柔地,堅定地:“穆侯,夷光喝的是安…”

“砰”一聲瓷碗碎裂響打斷了我的話語,我咬了,靜靜等着對面的人怒火爆發,然後拂袖離去,再不要回頭,再也不要牽掛着我這個對他而言其實甚不知所謂、無情冷血的壞女子。

眼前依然一絲光亮也沒有,黑暗中,縱使我看不見也能受得到他身上散發的駭人怒氣和滾滾煞氣。他一定是站着的,因為我坐着會覺得有股高山傾的壓迫。他一定是瞪眼瞧着我滿目失望和鄙夷的,因為我受到了周圍氣倏然冰涼的寒和冷。那一絲決絕的味道,我是瞎子,我也知道。

“該死的混帳!”他低低怒吼了一句,説出的字眼是我永遠不能自那張温和俊朗的容貌下想象得出的鄙惡毒。轉瞬他卻又伸手了一下我的發,聲音輕得似緲風,不帶一丁點可讓人察覺的情:“別多想,好好休息。”我愣了愣,而後驀然有冷風拂面,那人離去的腳步聲沉重匆忙,門扇被重重一聲打開,又被重重一聲關上。

我木然坐在那,良久,方呢喃着搖搖頭:“恨我吧?討厭我吧?

可是,千萬不要再為我傷心難過了…好不值得啊。”話音剛落,我正要起身摸去竹塌時,耳邊忽聞東方莫的嗓音響起,嘆息着:“女娃,你可真狠得下心!拋棄你另娶他人的人你顧得周全,真心關心你陪在你身邊的人你非得要傷他至深方才肯罷休。等穆小子哪被你氣得當真不管你、不記着你了,你哭着後悔的子便也到了。”我直直站立着,默了半方輕輕一笑,無謂地:“哭便哭吧,最近哭得還少?夷光如今唯關心一件事,師父何時能幫我復明視物?”東方莫長長嘆了幾聲,耳邊聞得衣衫颯颯聲動,似是他自窗户翻入室內的動靜-果不然,我轉身時,一雙帶着清涼微苦藥味的手靠近我臉前解開了那蒙在眼上的薄紗。東方莫在我耳畔輕聲囑咐:“伯繚此人你以後少去招惹,即便有機會見面也莫要再用同情可憐的目光看他。他生平最忌諱別人覺得他可憐,凡這般看他待他者必死無疑。如今看在我和你小舅舅的面上,他連連饒你兩命已是大幸。此人格孤僻偏,加之生喜怒多變,非正道之人,君臣之道可,朋友之道便免了吧。”我撇,冷冷道:“我才不要與他友。”

“我是説晉穆和無顏。無顏那小子也罷,以後叫他吃吃苦頭也好。穆小子那裏你要多多提醒他,免得以後怎麼被別人擺了一道卻不自知。”我一怔:“師父以為他還會回來?”眼皮上突地有涼涼的體敷上,東方莫的手指在那裏輕輕地撫着,他道:“適才天上飛過黑鷹騎的訊號穆小子才出去的。他會回來的,你放心。”我聞言蹙眉,心道師父你怕是自信過了。想想,還是將話題移開:“伯繚即是那般的人,你還讓他做夏國權重的紫衣侯?”

“惠封的,非我。伯繚謀事多慮,謀權多智,是個百年難得的奪鼎股肱。可惜此人心機頗重,以我多年觀察,他的所求遠不止人臣這般簡單。惠與他謀事,也是與虎謀皮,危機重重。”我哂笑一聲,道:“惠公必沒那樣簡單,與這般人處君臣,他早該備了制肘、留了後路。”東方莫低聲一笑,不語。半,他收了在我眼皮上的手指,拿銀針戳向我但陽,嘴裏又道:“你的眼睛因哭得太多太久傷得不淺,我本正苦惱着如何治你,誰料伯繚來了這麼一招,竟是幫了我讓你的眼睛休息了幾幾夜。如今復明已是時候…女娃慢慢睜眼,莫急。”我伸手遮在眼前,出細微的指縫。而後方緩緩掀了眼簾,透過指縫望向外面。入目光線昏暗,竟是薄暮時分,房裏擺設簡單,一塌一桌一矮櫥外加幾張竹椅,桌上盞燈亮着,燭火輕輕搖曳,光影斜地上,婆娑瑟瑟。

我放心拿下手指,回身找了茶杯給東方莫倒了杯茶奉到他面前,笑道:“有勞師父。”自從那夜見到東方莫之後,他彷彿就一反嘻笑隨意的狂誕作風,清俊的眉眼間總是鬱結憂愁,往的妖嬈得意如今再難尋得。他定眸瞧了我一會,許久方接過茶杯,微微飲了一口後,又嘆了聲氣。

我心中關心,便問:“師父有事?”東方莫苦笑一聲,滿眸盡是為難不能啓齒的掙扎。他搖搖頭,道:“容為師再想想,想好了便與你説。”我皺眉,不解:“又與我有關?”無顏那邊安穩娶了明姬,南梁暫時安定,天下四國最近也沒什麼過鋒爭鬥,再説我的毒也有了解藥,還有何憂?

東方莫喝着茶,眸光下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小腹。待我有所察覺時,他卻一瞥眼睛移開視線,言詞輕鬆:“這裏是師父在鳳翔城外的居所,安全隱蔽,你先住着。師父會加緊制解藥,待解了你的毒後,是留下還是隨穆小子去晉國,抑或回齊,你自己看着辦,師父不強求。”我想了想,點頭。

東方莫放下茶杯擺擺手:“我去藥廬,你若悶了可來幫我整理藥材和典籍。晚膳有藥童給你做,待會送來。”我仍是點頭,言道:“多謝師父收留。”東方莫做勢擰擰我的耳朵,瞪眼:“這麼客氣?我是你師父!”我一笑無奈-東方莫的藥居處在山明水秀的幽谷間。七八間不大的竹居建在半山上,藥居周圍種有成片翠竹,居後有潺潺清泉,嫵媚青山。跳過清泉往遠走幾步便是一處溝壑,前有垂練瀑布,下有急湍湍。

夕陽西山,落霞猶帶暑意,山間卻清幽聲涼。

我站在高處扣指長長吹了一哨,遠方的深林中有蒼鷹聞訊飛來,影一般的速度,而後倏然停下,靜靜地歇在我抬起的胳膊上,黃綠的跗蹠緊緊拽住我的衣袖,善意地用尖尖的嘴角啄了啄我的衣裳。

“乖魅兒,你可是也想他了?”我用手輕輕撫摸着蒼鷹亮黑的尾翼。它抬了赭的眼眸淡淡瞥我一眼,低低鳴叫兩聲。

我一笑,抬手將剛在房裏寫就的絲系在它的腿上,輕聲道:“虧你一路能跟來也着實不易。你幫我把這信帶到金城給爰姑。千萬不要讓別人發現我的行蹤哦。你的影兒也不行,可知道?”魅兒委屈着無力點頭。

我微微一笑,拍拍它頭頂銀白泛金的絨羽:“不傷心,熬過這些子我們就又在一起了。”魅兒輕輕抖了兩下灰褐羽纓,叫了幾聲,隨着我手指輕輕一晃便展翅飛去了高遠的蒼穹間。

我看着那黑影漸漸消失在空中後,方低低嘆了一聲,扭頭準備回藥居。

腳剛抬又落下,我凝眸看着站在丘下抱臂仰頭望着我的黑衣男子,一時失神。在餘暉下湛着金絲光澤的黑袍寡絕沉靜,襯得他的身影愈發修長冷漠。俊美英的面龐上蒙着一層若有若無的怒氣,顎下微有青的鬍渣,神略顯疲憊倦怠之累。雙眸亮若粲星,盯着我時卻似寶劍鋭利的鋒芒,彷彿要看入我眼中一路刺入心底的狠絕殘忍-“你…你怎地又回來了?”我顫聲,此刻再看到他心中説不清是什麼滋味。

晉穆微微勾,縱身一躍跳上丘頂,近我面前,垂眸別有深意地盯着我,卻不説話。

那眼神涼得徹底,傷得徹底,隱隱約約的還帶着一絲悔意和恨意,一抹説不出的玩味和厭惡,看得我幾乎無所遁形,只能故作鎮定地回視他,嘴角本淡淡笑着,而後笑意越來越僵硬,直至我再也笑不出來,他方冷冷一笑止住了沉默:“你好啊。”我聞言一愣。

他抬手抓住我的手臂,緊緊地不放,直掐得我骨頭都痛了,他才沉聲道:“他如此待你,你還不放心給他通風報信。我以為你離開金城是徹底明悟了,原不知你是存了這般心思,故意來轄聽情報告與他知!”那不過是我給爰姑報平安,讓無顏不要再為我擔心、放手做事的信。我聽得雖糊塗,卻還是輕輕一笑掙他的手,點頭,應承不諱:“是這樣又如何?我是哪國公主你難道不知?”晉穆眸子一寒,臉上笑意卻愈發明媚如驕陽:“哪國公主?你現在是我的夫人。翌公與豫侯皆答應了本侯求娶一事,從此刻起,你已是晉國穆侯夫人,此身份再改不得!”我的心驟然一縮,怔住當地:“你説…你説他答應了…”晉穆略一頷首,而後靜靜地不語,只定睛看着我,目光復雜得連我也難分清那裏面究竟是恨多一點還是痛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