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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而復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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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笛子你還留着?”我問他。

當初為保金城以假宋玉笛離間楚梁,也正是因為此笛的出現而壞了楚梁的聯盟,累他一蹶不振,以至落得今碉地。誰料他竟一直留着這笛子,讓我意外,也讓我困惑。

湑君站在門邊望着我,衣着雖整齊,但身上的長袍顯然還是那西陵城戰時穿的那件,純淨的雪間夾着點點猙獰腥豔的血跡,對比鮮明,張揚而又刺眼。

他笑了一下,看一眼笛子,言詞簡單:“你送的。”原來他早知道那時回金城的人是我而非無顏。嘴裏隱隱啖出了苦味,我蹙了眉,見他向我走來便伸手將笛子遞給他,問道:“你往常最愛雨天吹笛,今夜怎地不吹?”他聞言瞳眼明亮,含笑接過玉笛後,嘆息:“沒人聽得懂,吹了作甚麼?”我沉默不言。

他看看我:“你想聽?”我搖頭,低聲道:“我今夜來此,想問清幾件事。”

“好,你問。”他言詞快,攏指將玉笛間金絲帶時,寬長的袍袖被飛吹得鼓起。一縷悉的芙蓉香氣忽地鑽入鼻中,我正惘然時,不防他捲袖拂上我的臉龐,嘴裏在柔聲責:“外面雨大,你其實何苦來此?得一臉都是水,滿身都濕了,不怕冷壞?”我抬眼望着他,一時恍惚似回到了三年前-雨聲沙沙作響,風又吹入,室內卻似乎沒有那麼涼了。

我拉下他的衣袖,望着他的眼睛,慢慢道:“王叔待你可謂不薄,無顏和太子大哥待你親厚如兄弟,阿姐對你更是情深似海。如此情義,為何你當初還要與楚合謀齊,殺我百姓,毀我城池?”寶石般的眸子在搖曳燈火下漸漸有了些光彩,湑君輕笑:“你想聽我的解釋?”我點頭。手指下意識地摸了摸身旁的酒壺。

若你不解釋,我怎知今晚將做的一切是對還是錯?

他低低嘆了口氣,澀然:“夷光,你雖年少失父母,但有莊公的寵愛,無蘇和夷姜的關懷,無顏的傾心相護,自然不知我這個自他國來齊做質子的苦和無奈。我在齊國,處處受屈人下,梁弱無法,我不怪也不怨,只恨自己是公子身份,有些事、有些時候不僅我忍氣聲就能逃過的。其中如履薄冰的謹慎和小心,小小年紀便要費兄好身邊每個人的疲憊和傷痕,你可能想象?”説到這,他揚,似是笑,又似是嘲諷,“而那些要討好的人,不止你們這些公子公主、王親貴族,但凡一個普通的侍從僕役,我都要揣其心思,成惶惶不安生怕自己説錯一句話傳入了莊公的耳中而招來殺身之禍。”我心中黯然,口猛然一陣窒息。雖之前曾想到過他的子不好過,但心裏一直以為有我們兄妹的真心陪伴,至少有些時候,他的笑容,可以是快樂無憂的。誰料他活的世界原來我一點也體會不得,他的快樂,原來是那麼地艱難辛苦。

“不過,這些都不足為道。我最不忿的,卻是對你我當年婚事的放手。”我一驚,抬頭詫道:“難道這裏面還有什麼其他緣由不成?”湑君冷聲笑,暗灰的臉漸漸青白,目凌厲犀絕,眨眼間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橫眸看着窗外奠,咬牙道:“這便是我誓死也要攻齊滅莊公的原因。夷光,你及笄時,不是我不願娶,而是你的好王叔…是他迫我斷不能應允你的婚事。”

“什麼?”我大驚,身子忍不住晃了晃,無力且無措。

“他説我配不上!他的夷光公主,當配天下英雄,而我只是個軟弱無能的質子,寒星之輝也妄想接近驕陽,那是自尋死路!”湑君笑着,一字一字自齒縫間慢慢吐出,看似温和如常,只是那素清俊優雅的五官卻彷彿因為那些已誕入骨髓的恨而極度扭曲起來。

我伸手扶住書案,冷汗沾額,眸間一片濕涼。

湑君沉默了許久,半,他終是緩緩鬆出口氣,而後又笑起來:“梁楚謀齊雖敗,縱使國亡,我亦不悔。莊老兒已被我死,當年的屈辱,我至少也討回了幾分。”

“你…”我看着他,説不清因為什麼聲音在不斷,“你就不想想阿姐?”蒼白的面龐上飄過一絲憐惜和愧疚,他伸手摩娑着間玉笛,眸間恨褪去,暗渲染,幽幽沉沉地,不知所想。

“我負夷姜的,今生怕是無以為報了。”我聽着心念一閃,忽地明白過來心中一直存着的疑團,忙攢住他的衣袖,急急道:“是你放走阿姐的!是你不讓她在兩國大戰中糾葛難受的,對不對?對不對?”湑君默然,眸更加黯淡。

可是我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於是心下豁然開朗,再不存死結。我揚手抹乾臉上的所有濕潤,定了定心神,指尖探去碰那酒壺-湑君笑:“這酒帶給我喝的?”我不置可否,只道:“無顏説明午時要處決你。”

“無顏説?無顏説?”他自言自語地重複着我的稱呼,好似本就沒有在意到我話裏的重點,問,“你怎地不叫他二哥了?”我垂了眼簾。

湑君輕聲一笑,淡淡道:“他從小就喜歡你,你也喜歡他。”我不應聲,只低頭隨手拿過一個茶杯。酒純亮瑩透,自空中滑過一道美麗的弧度後,嘩啦啦落入杯中。

他無視我的舉動,只笑意輕輕繼續説着:“那在戰場上見到你那麼緊張他,為了他甘願隻身引去保護我的一半騎兵,我便已猜到了…夷光,你愛他?”捏住茶杯的手指狠狠一顫,杯中汁蕩了個圈。

我抿了抿,低低“嗯”出一聲。

“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等到發現時,他就已經在心裏了。”湑君咭地一笑,轉瞬,聲音又驀地蒼涼無比:“傻瓜…傻瓜!你從小就愛着他,你不知道?”我眼圈一熱,淚水又自翻滾起來。一滴掉落,直直墜入了酒中。

忽地,湑君垂手奪過我指間的杯子,仰頭喝下了杯中酒汁。

“這酒,能免你受明的極刑之苦。”我也不急,甚至口吻輕得有些淡漠。

湑君扔了杯子,抹了抹自邊迅速滑下的殷紅血絲,伸手撫住口,笑:“我知道啊。你不説,我也知道。”我扶住他搖晃不止的身體,蹙眉:“是不是很痛?”他皺着眉搖頭,笑容乾淨粲然得仿若重生。邊此刻下的已不再是道道血絲了,而是濃濃的血,一滴一滴,滑落他白皙完美的下顎,沾上了那本就污匱的白衣。

他挨着我的身子,軟軟倒在了我的懷中。

“夷光,還有一事…”他微笑。

我不負重力,抱着他坐在地上,一邊伸手擦着他邊的血,一邊柔聲問:“何事?”

“那次帝丘救你的,不是我,”他虛弱笑着,眼瞳雖在,但裏面綻放的光華漂亮得驚世難見,“你的人…是我大哥汶君,救你的,是晉國公子穆。那我找到你時,他正吻你…我不知他在救你,便和他打了一架,奪下了他的面具。他的真實模樣不能道與別人知,而我大哥也還要在晉國生存立足…兄弟手足,血濃於水。我,那時不是誠心騙你的。”我垂眸望着他,安:“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