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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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闖營傷人的不速之客被晉穆“請”入中軍行轅的時候,練武場上所有將士的目中都是閃過幾分驚訝不解的茫然疑的。只是疑雖疑,諸人望着晉穆的眼神依舊堅定,面容依舊恭謹,待晉穆的背影消失在垂落而下的帳簾之後,將士們才將站得筆直的身體稍稍鬆弛下來,互望了望後,紛紛散去。
夜覽抱臂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瞧着晉穆與聶荊入帳,眸微微一動,而後搖頭輕笑,清俊的容顏剎那似菊淡開。
我跳下馬背,走到他身旁,問道:“你不進去?”
“當然要進去。”夜覽挑眉,目中恨意一掠而過,眸子清淺,宛若明水漾瞳。他回頭看了那默立一旁的灰衣人一眼,然後滿含深意地朝我笑,輕聲道:“你看,我之前説的話都不是騙你的。刺客就是刺客,他不是什麼好人,也不值得你相信。”言罷不等我回話,他便甩了甩袍袂,快步走入行轅。
我抿了抿,側眸瞥向灰衣人。那人安靜地站在那,手中的長劍還未收,劍鋒冰寒鋭利,劍身輕滑,銀薄片在陽光下耀着美麗的光芒,均染點點殷紅。見我凝目看着長劍,握着劍柄的那隻手略一晃動,鮮豔怵目的紅體頓時凝成一線離出去,在半空中劃開了一道絢麗而又完美的弧度。
“錚”一聲,劍倏然入鞘。
我笑了,嘆道:“這麼練!想必你手中的也是常見血的利器。”灰衣人笑而不答,眸子靈活,目間鋒芒淺,俊秀的面容帶着一如既往的聰明勁,只是神情再不是往的諂彌好,而是冷靜淡定下些許透出的幾分友善。
“洛仙客棧是楚國在齊的暗哨?”我開口,雖是問話的語氣,但心中依然認定。
“您説對一半。”灰衣人笑着低下頭,説話的神態微微出了曾經那個小廝臉上的待客殷勤。
“一半?”
“是。一半。”他稍稍側過頭,笑中暗帶譎。
我想了想,腦子裏陡然記起爰姑初聽洛仙客棧時的不安和反常,心念一動,有些恍然。我擰眉思了思,忽道:“其實你並不是什麼小廝,而是那客棧的老闆,對不對?”灰衣人抬眸,角輕揚,目中笑意似是讚許:“公子果然聰明。”我冷笑,眸光一轉望了望行轅,問道:“聶荊他是不是早知道了?”灰衣人搖頭:“公子莫要錯怪好人,他若早知道當初就不會白挨那位夜大人的冷箭了。奴也是近剛知荊公子的身份,否則,那晚奴定會拼命保護荊公子的安全。”我垂眸想了想,心道他也沒必要説謊。於是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身回行轅-行轅內,暖爐融寒,茶香四溢。
夜覽和聶荊面對而坐。一人頭戴斗笠,手按思桓刀,身姿安穩如石;一人斜身慵懶,臉上笑若風,目中卻偏偏有鋒鋭冰涼的厲來回動。晉穆坐在帥案之後,正俯首看着一卷錦書,彼時他臉上鬼面已摘,眸光搖動,容淡漠,彷彿渾然不知帳中其餘兩人對視時的硝煙瀰漫。
我去裏帳拿了治外傷用的藥粉和紗布,找來乾淨的絲絹,捧了一盆清水,走到晉穆身邊坐下。
他回頭瞅了我一眼,薄微勾,什麼話也不説便將受傷的手臂送到我手上。
我眉,心道:你還真自覺!暗自抱怨一下,而後還是馬上垂下手指將他的衣袖仔細捲起來,解開了那條已沾滿血跡的絲帕。
臂彎處那道鞭痕極深,血肆,皮模糊。或許還因為我玩笑的狠狠一紮而使傷更重了三分。我皺眉,心中難免隱起愧疚,忙拿絲絹沾了水,小心地拭上那處傷痕。握在手中的指尖輕輕一顫,他反手捏住我的掌心,剛要用力時又立即鬆開。
我笑了,抬頭看他:“疼就説。一嚷嚷就好了。”他揚眉,眸子明亮含笑,反問:“這也叫疼?”不疼?那就好。我低頭,繼續拿絲絹擦拭傷口,這一次不再管他到底痛還是不痛,迅速洗去所有的血跡後,我勾指去取案上的藥瓶。目光一挑,視線有意無意地匆匆掃過他手下按着的錦書。
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帶,案上攤開的卷倏地被他合上。
他斜眸看我,我卻垂下眼簾,淺笑着將藥粉敷上他臂上的傷痕-帳中無人説話,氣氛壓抑着頗怪異。晉穆咳了聲嗓子,扭過頭去看聶荊,嘴角笑意優雅,眸卻驀然似暗夜摻雜,深邃,而且難懂。
“方才你傷了多少人?”聶荊沉,片刻後斗笠一抬,聲音冷漠,帶着淡淡的沙啞:“六十三。”我聽後愣了一下,而後眉尖一蹙,想笑又不能,只得忍着。也虧了他,傷人的時候居然還記着數數?
我苦苦忍笑的時候,有人卻無顧忌了。夜覽聞言大笑兩聲,眸光亮了亮,臉上神情變得説不出的快活得意。
晉穆氣得直點頭,睨眼打量聶荊,冷道:“我欠你的?居然有膽跑到這裏來傷人?”聶荊嘆氣,抬手取下斗笠,好看的鳳眸輕輕一揚,沒奈何地看向一旁笑得正歡的夜覽:“我遞貼按規矩來找你,他卻要動手。我是刺客,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不能被殺。這是本能。”晉穆眸寒,不動聲地瞅了瞅夜覽。
夜覽目間有細碎的鋒芒一閃而過,他眼睛直直盯着聶荊,嘴裏卻向晉穆辯解:“別看我,是你自己説的。妄闖中軍行轅一步者,殺!”晉穆笑,聲音涼滑似水:“那你就該早點殺了他,不要等到我回來還看到這種半死不活、亂七八糟的場面!”夜覽勾,想説什麼時,目微微一動,又不作聲了。
這般的對話我聞所未聞,中笑意來回鬧騰,卻偏偏不能笑出聲,於是只得低垂了腦袋,用牙咬了,故作無事地拿白紗一層層裹上晉穆的手臂。
一時牙咬得隱隱作痛。我挑挑眉,不知怎地心中卻想起金城那個説話更絕的無顏,想着想着神一黯,中笑意頓時全無-帳中靜默一會,聶荊出聲問晉穆:“我父王的信函你看完了?”
“看完了。”
“你認為如何?”晉穆不答,我雖低着頭,卻也覺有兩道深湛炯然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我抬眸看了看,只見晉穆正凝神望着我,指尖輕輕敲打着那張卷,淡定的面容仿若閒暇無謂,又仿若沉思深深。
“條件看起來很誘人。”他嘆口氣,緩緩道出一句。
我指下動作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