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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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戟台。
初秋的陽光照在無蘇那身繡龍描金的滾邊踞紋長袍上,耀出一襲奪目光澤。昔懦弱温和的大哥無蘇,此刻被罩在這層昀昀光華中,看上去竟有了幾分帝君的從容霸氣。一如我看了十多年,那個高高在上、威嚴卻又不乏仁慈的王叔。
無蘇笑看着無顏與我沿着那大紅織錦拾階而上,抬手自身後內侍捧着的托盤中取過明黃長卷,淡聲温和:“公子無顏,公主夷光聽封接旨。”鎧甲晃盪一響,我與無顏齊齊單膝跪地。
聖旨上的芸芸爾爾,洋灑過千言,我聽過便罷。畢竟對於一個公主而言,賜封只是多少多少珠寶,多少多少儀仗的事。二哥無顏因功被封豫侯,從此統掌齊國的兵馬大權。
雖該端肅着低頭垂眸聽封,我卻依然忍不住扭頭看着無顏,欣笑笑。
秋陽下,他的側臉弧度完美,纖長的睫忽閃在細細金芒中,使他剛毅的面龐多出了些許柔和。三年過去,原來一直伴在我身邊的公子無顏,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如玉雕刻的風少年。
他黑了,瘦了,五官經由戰火的洗禮而如刀劈斧啄過般的清冷堅毅。長眉入鬢,鳳眼飛揚,眼前的他依然俊美,帶着陽剛之氣,透着疏狂之態,奇偉如天神。
我望着他,想起戰場上他無數次的一馬當先、衝鋒陷陣,想起半年前他受傷染病後的生命垂危,一時出了神…
“無顏,接旨吧。”無蘇的聲音輕輕迴盪在頭頂上方,他的嗓音,一如往昔的清涼如水,讓人聽不出任何情。
無顏舉手接過,恭敬謝恩。
我與他叩首三遍後,方舒了口氣,起身站直。
無蘇望望他,再轉眸望望我,眯眼輕笑,手指拍上無顏的盔甲,道:“二弟,辛苦了。還有夷光…”
“大哥。恭喜你。”我攏指握住側的佩劍,嘻嘻一笑,道出一句看似沒來由的話。
無蘇果然一愣,不明所以:“孤有何可恭喜的?”我抿微笑,湊近他,耳語:“聽説夷光多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侄兒,不知是也不是?”無蘇淡淡一笑,點點頭,神情間頗有自得與欣。
“回宮吧,父王與諸臣正等着你們慶功開宴呢。”他一手攬住一個,挽着我和二哥緩緩走下金戟台。
我抬眸瞥了眼不遠處的朱牆碧瓦,那嚴嚴重重的宮門,那飛檐連甍的宮闕,看得我口一悶。
終於,我還是回來了-疏月殿外,爰姑領着眾人靜靜候在那邊。
我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視線內時,原本還嘰喳鬧騰的人羣倏地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着我,眸光發亮,臉上猶是入夢般的糊不醒。
“公主?”不知是誰輕聲呢喃了一聲,一言雖低,卻喚醒了呆立的眾人。
“公主…”他們團團圍了上來,如從未相識般將我上上下下打量個徹底。
我眉笑了笑,伸手將頭頂的鳳盔摘下抱在懷中,錦帶掉落,長髮披散飛揚,再一次,我覺到女兒身時心底的。
爰姑站在殿門旁,靜默不動。
她的身子不着痕跡地在搖晃,好似站不穩的顫微。
我含笑走上前,拈指夾起一縷長髮,皺眉苦惱:“怎麼辦,爰姑,今後又要麻煩你天天給我攏髻了呢。”豈料我話音剛落,她竟輕聲嗚咽起來,淚水滴落不斷。
我慌忙將懷中鳳盔給旁人,伸臂抱住她,手指撫着她的背,像從前她安我般來勸她。
“爰姑,夷光回來了啊。哭了作甚麼?”潸然中,聽到她忍淚氣的聲音。爰姑站直了身,雙手握住我的上臂,因淚而泛紅的眸子望着我,帶着我已久違的慈愛。
“老奴這是…喜極了。公主勿怪。”她柔聲解釋着,眼角淚光猶閃,這讓她那張看起來並不顯蒼老的美麗容顏愈發顯得嬌柔動人。
世間寵我的人很多,敬我的人更多,然而真心憐我惜我的,唯有爰姑一人。
孩提時,我依在她的懷中長大;長大後,我賴着她的温暖不捨。生母已逝,十八年來,是她給予我人間最難忘的母愛。
“爰姑。夷光再不會離開你了。”我開口,説得信誓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