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如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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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新年將至,商場裏、攤牀上,早早地擺出了各式琳琅滿目的聯。選購之餘,我總會多看上幾眼。在我看來,欣賞聯遠比逛街買衣服更有誘惑力。
我對聯所懷有的特殊情源於父親。現如今的聯從紙張到做工都越來越趨近於完美。然而,時隔多年,我一直不敢輕易忘懷的,卻仍舊是父親自己揮筆書寫的聯。
每年臘月二十九那天,莊户人家的門上就早早地貼出火紅的聯了。大大小小,樣式各異,其中大部分是從集市上買來的,也有少數是出自愛舞文墨的莊户人之手。淳樸的人們,他們並不是心疼買聯的那幾元錢。年幼的我當初並不能完全瞭解,將親手書寫的聯貼在自家門上,雖然不一定很漂亮,但那點點滴滴飽含深情的筆墨,究竟表達了莊户人多少美妙的心境啊!
父親在村裏算是文化人了。他喜歡看書、畫畫,尤其寫一手漂亮的筆字。從我記事起,每年家裏的聯,自然都是出自父親之手了。
一張大紅紙是父親從集上早就買來的。臘月二十九大清早,父親早早地起牀。吃過早飯,他便從箱底兒裏翻出一個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這當兒,我們幾個孩子總要好奇地湊上去,像看寶貝似的把父親團團圍住。平裏,我們是絕不能碰這個盒子的。木盒裏放着父親心愛的筆和一方硯台。深褐的筆桿兒已被磨得發亮,筆頭卻保存得極好。我最興趣的還是那方黑的硯台。父親打開一個小紙包,取出一個長方形的墨塊兒,再往硯台上倒一點水,便輕輕地磨起來。隨着硯台上的墨汁愈來愈濃,父親臉上的表情也就越凝重了。
我們幾個圍觀的孩子識趣的離開桌子,幾雙眼睛卻還是時不時地瞄向桌前的父親。這當兒,他總會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我便無尚榮幸地又湊上前去了。父親已經把一大張紅紙摺疊起來,他吩咐我用剪刀把紅紙沿折線剪裁好。我很喜歡父親紿我的任務。我知道,在幾個兄弟姐妹中,他是比較喜歡我的。在他眼裏,我一直是個做事認真、乖巧的孩子。
我很快完成了父親代的任務,把一整張大紅紙變成了若干條。父親也已經重新洗了手,在桌面上鋪好了幾張紅條紙。他的紅皮記本也被翻出來了,這個記本父親用了好多年,裏面記錄了許多他認為很重要的東西。曾經有一次,趁父親不在家,我懷着極大的好奇心偷看了幾眼,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頁畫着許多條條框框,頁頭上寫着幾個大字“水稻田平面示意圖”;還有幾頁密密麻麻地記着某年某年黃豆的產量是多少、玉米的產量是多少等等;再就是父親記錄的一些農藥的名字、能。父親確是一個有心人,怪不得村裏人都誇他頭腦靈活呢!我由此更加敬佩他了。當然,父親的記本里也摘抄了一些聯詩詞,諸如“爆竹一聲辭舊歲,鑼鼓喧天鬧新”之類,年深久,我已記不清了。總之是記錄了很多,都是他在平時看書時摘抄下來的。每到寫聯的時候,這些記錄也就派上了用場。
父親要寫聯了。他喜歡肅靜,我們幾個孩子很識趣的走開,到院子裏去玩。中午母親喊我們吃飯的時候,父親的聯已經全都寫好了,一張張,一條條,大的豎批,小的橫批,都擺在我家北屋的火炕上。開飯了,圍坐在飯桌旁,母親燉的殺豬燴菜的香味撲鼻而來,新出鍋的粘豆包還冒着騰騰熱氣。瘋玩累了的我們狼虎嚥着,母親喋喋不休地叮嚀着孩子們吃飯要細嚼慢嚥,父親則出了難得一見的舒心的笑臉,輕酌一口燒酒,眼光偶爾瞟一下火炕上筆墨漸乾的聯…
吃過午飯,母親把小鐵鍋放在火爐上,加水和麪粉熬成漿糊。父親帶着我們幾個孩子開始貼聯了,他紿我們每個人都分配好了任務,一夥人往聯背面塗漿糊,另一夥兒負責貼聯。貼聯的工作尤為重要,院門、房門特別高,我們小孩子個頭兒不夠,所以這項工作往往都是由父親去做的。我只能在一邊紿父親打打下手兒。偶爾心裏癢癢着,就央求父親讓我來貼一張,往往也是貼在無關緊要位置上的那類聯,諸如貼在雞架上的“金雞滿架”、貼在門外籬笆上的“抬頭見喜”之類,但這足已讓年幼的我興奮好幾天了。
我和小夥伴們在村落曲折的街巷裏奔跑嬉戲,家家户户門上火紅的聯和財神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掠過,滿眼的紅,整個村莊都被一片紅雲託舉着,我有種飄飄悠悠的快樂覺。
大年初一,人們相互奔走着拜年,見面都是歡笑、説着吉利的話。我家門前常常是聚集了一大羣人,欣賞着父親的聯,唏噓誇讚着。我無比自豪地看着我的父親,他紅了臉,像個孩子,居然也在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