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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男兒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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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縣,燕窠村。

雖然已經是深夜,可一座民房的東廂房內卻還亮着燈,不時有朗的笑聲傳出來,透過敞開的窗户,可以看到舒同文、梁大膽還有李子涵正圍着方桌而坐,桌上擺了兩瓶酒,還有一大盆花生,三個人一邊剝着花生,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梁大膽跟兩人閒聊了一陣,找個藉口到外邊解手去了。

房間裏便只剩下了李子涵、舒同文兩個人,話題也開始變深入。

“子涵,我聽説你們後來又打了德安會戰,在萬家嶺第58師都快拼光了,大隊長、老高還有黑子他們都還活着?他們現在在哪裏?”舒同文現在最急切想知道的,還是原來十九大隊那羣老兵的下落,以及他們現在的境遇。

李子涵便面黯然之,輕輕嘆息了一聲。

舒同文心裏便咯頓一聲,問道:“大隊長他…”

“那倒沒有。”李子涵自然知道舒同文誤會了他的意思,當下搖頭道“萬家嶺一戰,整個第58師拼到只剩四百多人,我們十九大隊更只活了幾個,不過大隊長、老高、黑子還有老胡幾個都沒事,至少在我離開前,他們都還活得好好的。”

“你離開之前?”舒同文聽出了一些言外之意,又道“那後來呢?”

“後來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李子涵搖搖頭,又道“我聽人説,大隊長、老高他們最後出走了,還揚言要離**序列,深入敵後dúli抗戰,然後就再沒有消息了,我來三戰區上任之前,特地去過一趟第九戰區,找到了老胡,可老胡也只知道大隊長他們已經渡過鄱陽湖進入了皖南,別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皖南,大隊長他們真來了皖南?”舒同文不有些動,一想到能夠跟徐十九他們這些曾經同生共死的老戰友重聚,舒同文就再無法淡定。

“老胡只説他們來了皖南,卻沒説會在皖南落腳,也許他們已經過了皖南去了浙西或者蘇南,誰知道呢?”李子涵道“我聽老高説起過,他跟大隊長曾經在蘇南跟貴方的一支游擊隊合作過,他們很可能是去了蘇南。”其實李子涵還有一重擔心沒説出來,當時胡杰可是説了,徐十九他們出走時就只剩十個戰鬥人員,卻帶着三個女兵,兩個老人還有一個孩子,只有兩枝駁殼槍,八枝步槍,手榴彈更只兩顆,就子彈也只有廖廖一百多發。

就這麼點人,這麼點兒彈藥,隨便遭遇小本一個小隊,只怕都夠戧,若是遭遇中隊以上規模的本兵,只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李子涵很擔心,徐十九他們很可能已經戰死在了某條公路旁邊,或者某一道封鎖溝前。

舒同文看出了李子涵的擔心,拍拍他肩膀,説:“子涵你就別瞎cāo心了,大隊長是什麼樣人?那可是九命狸貓,打北伐、一二八上海抗戰,再到後來的炮台山之戰,多少大仗惡仗都要不了他的命,小本能奈何得了他?”

“倒也是,九命貓的綽號還真不是白給的。”李子涵釋然。

“至於老高”舒同文剝了幾粒花生嘴裏,一邊嚼一邊説道“論打仗的本事,他也許不如大隊長,可要説戰場保命的本事,只怕大隊長也還不如他呢,你可不要忘記了,南京之戰在暮府山,他一個人就殺了兩百五十個小本,兩百五十個啊”説起高慎行,李子涵眼前彷彿又浮現起了高慎行冷酷的嘴臉,這個傢伙以前話不多,可自從張友全死後,卻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極為碎嘴,當時李子涵被他説得是不勝其煩,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卻成了温馨的回憶。

“這個二百五,還真是個二百五。”李子涵搖頭,嘴角含笑。

正好梁大膽解完手回來,便問道:“二百五?誰是二百五?”舒同文笑着道:“老梁,我們是在説十九大隊的一個老兵,這人可是一個人物。你不是一直對我不服氣麼?説我的槍法就是面子活,真到了混戰時候,小本不會給我瞄準的時間和機會,只有跟你一樣,開槍不帶瞄準,那才是真的管用。”上次舒同文在戰場上亮了一手槍法,藉着子彈的曳光擊斃了小本兩個機槍手,游擊隊的隊員們都很佩服,便攛掇着梁大膽跟舒同文比試了一回槍法,結果舒同文在卧姿、跪姿以及站姿三種姿勢的打靶中都贏了梁大膽。

最後梁大膽惱了,正好一隻麻雀飛過,他便掏出盒子炮甩手就是一槍,把小小的麻雀給打了下來,這個打移動靶舒同文就不行了,梁大膽這才勉強扳回一點面子,還大言不慚地説舒同文只會打固定靶,槍法也就是面子活。

此時舒同文説起,梁大膽猶覺臉上有光,當下説道:“可不就是這樣?小本可不會傻站在那裏讓你瞄準打,打仗還得是像我這樣,抬手就有,等你瞄準了再打,小本的子彈早就打過來,把你打成篩子了。”舒同文笑着搖頭,説道:“我承認,老梁你説的在理。”梁大膽這才面有得地坐下來,又問道:“你們剛才説什麼來着?”李子涵道:“我們剛在説,十九大隊有個老兵,他的槍法才是真厲害,南京保衞戰失敗之後,我們十九大隊奉命斷後,在賽虹橋陣地跟小本血戰數晝夜,最後一個大隊四百多人幾乎全部拼光,最後就只兩個人從地道逃出了南京梁大膽點點頭,由衷地道:“九江、德安這一場大戰,還有淞滬、徐州、武漢這幾次大會戰,你們**打得其實不錯,至少我梁大膽是極佩服的。”梁大膽十五歲參加工農紅軍,親人、戰友死在**槍口下的,不知道有多少,可謂是血海深仇了,所以平時提及**,張口閉口就是國民黨反動派,但這並不妨礙梁大膽從一個老兵的角度,去看待淞滬會戰以及南京保衞戰。

也就裝備良的zhōngyāng軍,才能夠在淞滬戰場堅持三個月也就訓練有素的zhōngyāng軍,才能夠在萬家嶺給小本重創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梁大膽恨得牙齒癢癢的zhōngyāng軍,中國只怕早就亡了。

梁大膽的話讓李子涵跟舒同文的思緒不可遏止地回到了淞滬會戰、南京保衞戰以及蘭封會戰當中,那一場場血火紛飛的惡戰當中,兩人耳畔依稀又聽到了猛烈的爆炸聲,還有那些已經犧牲的戰友的,聲嘶力竭的怒吼聲。

“不要管我,衝,往衝前…”高瘋子倒下前,最後的嘶吼。

“遺書?我不用寫遺書,因為寫了也沒人收。”豐縣之戰前夜,全大隊的官兵都在着淚準備遺書,只有二瓜滿臉惆悵地望着落發呆,高慎行問他為啥不寫遺書,為什麼不給家人留點念想?當時二瓜這樣回答。

李子涵也想到了牛屎墩之戰,為了守住陣地,張友全的l連竟全員戰死,高慎行找到張友全時,張友全已經不chéngrén樣了,卻硬撐着不肯嚥氣,直到高慎行從死人堆裏找到他,他才衝着高慎行大吼,我們不是逃兵,然後才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這些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掠過,不知不覺,兩人已經淚滿面。

看着李子涵、舒同文在那裏默默地淚,梁大膽難掩心中震憾。

梁大膽也曾有過生死相依的戰友,也曾經歷過戰友離去的痛苦,第五次反圍剿失利,老班長戰死時,梁大膽還哭得像個孩子,所以,他就格外能夠體會李子涵、舒同文此時內心的酸楚,忽然之間,梁大膽覺得**也不那麼面目可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