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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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聞言看了一眼對面的蔡行青，他的確滿臉倦，眼底發青，也比往要消瘦了不少。命不久矣？張諫之臉上瞧不出多餘的表情:“你當真要孤注一擲麼？”蔡行青一臉訝異:“張先生難道不也是恨他入骨？這會又如何説出這等話來？”張諫之臉淡淡，沒有立即出聲回他。有些話在這地方不好説，與齊王合作相當於與虎謀皮，協助他達成所願，最後一樣會被趕盡殺絕。蔡行青不過做了齊王的一把刀，到如今這境地，真是可惜。

張諫之不能將這話明説，遂只道:“恨他入骨是一回事，但貿然行刺又是另一回事，蔡老爺如此聰明，不會不明白。”蔡行青在原地站了會兒，按住發白的鬍鬚:“老夫已沒有時間可等，顧不得那麼多了。”

“蔡老爺——”張諫之動了一下手上的鎮紙:“想想家人罷。那些活着的人，才更值得珍惜，不是嗎？”蔡行青按住鬍鬚的手，微微一動。

“人不只為一口氣活着。”張諫之末了也不過送了這樣一句話給他。

蔡行青抿不語，脊背略彎，神情寡默地走了出去。

躲在屏風後的白中沒有立刻出來，腦海裏一遍遍回想的是張諫之方才説的話。他有意阻止蔡行青的行動是放棄了復仇？當然不是…他大約只是不甘心對方就這樣被殺掉。對方如今深陷苦海，被諸多怨靈糾纏不休，導致機體與身心都不堪負荷，這生不如死的懲罰比直接殺了對方要狠得多。

但他讓蔡行青多想想活着的家人，大概…是發自真心的話罷。刺殺這等事，萬一敗，那可是滅門的死罪，孤注一擲的蔡行青也不得不有所考量。

她正想得入神，張諫之已是走過來，隔着屏風道:“站着都能睡着麼？”白中連忙出來，張諫之伸了手給她:“走罷，帶你去吃飯。”白中隨同張諫之上了馬車，又去城中某間不起眼的飯莊吃了飯，出來時外面天將黑，馬車裏光線黯淡。

白中許是白裏走了太多的路，低着頭捏發酸的小腿，張諫之俯身握住她的腿，將她鞋子了，腳抓過來搭在自己膝蓋上，低頭耐心地幫她腿。

白中靠着另一邊的車廂壁漸漸睡着了，張諫之便停了手裏的動作，取過毯子替她蓋好，挑開車窗簾子朝外看了看。農家小地主他自袖袋中取出一封信來，那是隨同海國歸來的船隊送來的信，署名是理。

説自己在海國已將一些事情做了了結，但噩夢卻還沒有結束。這是預期之外的結局，復仇看似結束之後，自己並沒有得到預料之中的平靜與解，反而是無休止的空茫與不知所措。

路走到了終點，再往前不是另一條路，而是深淵峭壁，是絕境的黑暗。何況這黑暗，是自己着自己走過去的。

孤注一擲，不在乎身邊的人，眼裏只有那一個結果，回過頭來，才發現太遲。

他們這樣看得到另一個世界、又知道最終去向的人，不應該做這樣偏執的蠢事。

對於活人而言，最重要的很可能並不是復仇。

白中忽然醒了，默不做聲地看着黑暗中握着信紙閉目走神的張諫之。但張諫之卻忽然偏過頭看向她:“我們去京城罷。”

“誒？”

“做一些了斷，然後——”他沒有説後半句話，但白中猜到那是他準備的退路。

“好的！”白中愉快地打斷了他。

“又不是特別好的事情，你這般高興麼？”張諫之語氣有略微無奈的意思。

白中彎一笑，軟綿綿地貼過去，抱住他的手臂道:“去新的地方我就很高興。”——*——*——*——*——由是還借住在張宅，故而諸葛康是第一個知道他們要去京城的人。小丫頭抓抓腦袋思索一番，末了一把抓住白中的胳膊:“白姑娘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我要跟着你！”白中輕拍了一下她腦袋，笑着起身:“你是想混吃混喝罷。”諸葛康腦袋:“不要這樣戳穿我，我也很想去京城見世面的。”她隨即又轉向對面坐着的張諫之:“張先生，我不會妨礙你們的，我話很少的，真的。”張諫之全權讓白中做主，白中轉過身來，只能道:“你啊，就——回府收拾行李罷。”諸葛康甚是高興地跳起來，便急急忙忙趕回家收拾整理去京城的行裝。她剛出了張宅的門，走到巷子口時，忽受到一陣莫名的涼氣，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替嫁之神醫棄妃唔，真是奇怪的氣，是那些東西經過了嗎？

她沒有多在意，便繼續往前走了。

而此時剛回到自己房裏的白中，卻陡然聽到了外面的敲門聲。那是很怪異的敲門聲，白中霍地回頭，只見面前站了兩隻鬼，衣服殘破頭髮凌亂，總之樣子看起來慘極了。

“有…事？”白中聽他們支離破碎地説完自己的故事，直到最後，兩隻鬼才道出了原委。原來是有人告訴他們説白中這裏有冊子，可以讓他們去到該去的地方，不必繼續在這陽世痛苦地飄蕩。

誰會散佈這樣的消息？白中蹙起眉。可——她眼下不正是需要這些鬼來填滿這些冊子麼…

白中猶豫良久，再三詢問它們是否當真確定要在陽世徹底消失，並強調自己也不知道後果到底是什麼，得到對方的肯定答覆後，這才悶悶取了冊子，書寫畫符。

她寫得很認真，末了合上冊子再抬頭時，屋子裏已沒有了那兩隻鬼的蹤跡。

是——消失了嗎？

她方才做了什麼啊？將這些傢伙送去該去的地方了嗎？她的角是行兇還是幫忙，連她自己都已不大清楚。

若這件事不真實得如夢境的話，緊接着第二她又來了兩隻鬼，然後是第三，第四…

張諫之在忙官廠接事宜等待進京時，她則每都會來這些孤魂野鬼。

它們的故事雖有不同，雖各有委屈與執念，但也有共同點。每都只來兩個，且看起來都非常悲慘，幾乎都是沒法繼續在這陽世繼續晃盪的傢伙——鬼當中的窮乞丐，只能被欺負。

這樣看起來有安排有組織的到訪，讓白中那本冊子墨跡豐滿起來的同時，也讓她到後怕。有人知道她在用這本冊子收集功德嗎？太可怕了，按照這樣的速度這本冊子很快就要寫滿了，那不行的…她好歹還要留兩個位置，一個給明安一個給盧菡。

第五她寫完冊子便迅速奔去了張諫之的卧房。張諫之正在洗澡，她忽然闖進來，張諫之忙轉過頭，望着屏風後一閃而過的身影，笑道:“你着急忙慌地做什麼？”白中這幾的事情都未與人傾訴，實在是悶得心慌，也顧不得張諫之有沒有洗好，繞過屏風便闖了進來，眼巴巴看着張諫之道:“不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五代發家史張諫之抬眸淡笑:“你就急着這一時？”白中猛地點點頭，目光雖還停留在他臉上，手已經伸進了水裏，非常準確地握住了張諫之的手臂:“這樣我就好多了。”張諫之對上她驚慌未定的眼睛，彎輕笑笑:“你這麼抓着我，我要怎麼洗澡？”

“哦。”白中口而出，“那要一起洗澡嗎？”張諫之直接用行動回答了她，另一隻手浮出水面，迅速抬起來搭住她衣襟，解開她衣裳，聲音清清淡淡:“好啊。”白中壓沒料到他會這樣快應允，一臉錯愕之時，張諫之濕漉漉的手已經靈巧地探進了她衣襟內，説得理所當然:“怎麼能每回都是逞口舌之勇？行動呢？”

“誒？”她腦子還打着結，全然沒有意識到之前自己的舉動是多麼挑/逗的行為時，已經全身光/地被帶進浴桶裏了。所幸浴桶足夠寬大，水温也恰到好處，白中蜷坐在浴桶裏，與張諫之恰面對面坐着，呃…似乎坐在他腿上。

縱使膽子再大她也沒想過會這樣，在水裏完全是失控的被動狀態，她只能呆呆坐着，任憑張諫之握着手巾幫她洗澡。擦來抹去的，看着似乎沒什麼，但他的手所到之處皆勾起她一陣癢，都快要坐不住了。

再瞅瞅對面的人，角輕抿着淡淡笑意，神情還是了不得的從容，似乎當真只是在給她“洗澡”而已。

待白中回過神來，伸手想去撓對方癢癢加以報復之時，張諫之卻霍然起了身，手腳麻利非常地自旁邊架子上扯過袍子套上，迅疾地俯身，竟將她從浴桶中直接抱了出來，又扯過寬大的幹手巾給她迅速擦乾，低頭在她耳畔輕嗅了一下，鼻尖曖昧地碰觸着她温涼的耳垂:“很好聞。”白中一走神，他已是將未着寸縷的白中抱回了牀榻，眼角笑意漸濃:“行動呢？”白中呆愣了一下，迅速回過神，不甘示弱地麻利吹滅了牀邊的小燈，將對方拉向自己。

屋內瞬時陷入了黢黑的狀態，門外卻有孤單身影從走廊裏慢慢走過。

神萎靡不振的小黃跟在後頭，一直走到了門口，這才嘀咕道:“蔡瓊你這蠢貨為什麼要給姓白的那個笨蛋送孤魂野鬼？”作者有話要説:小黃:我來啦！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