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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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趕緊將那紙團拾起來,展開一看,仰頭盯着張諫之便道:“你、你是白子彥什麼人?”張諫之能看到他卻壓聽不到聲音,於是土地公問話他也沒有回,只將手上血擦了擦,面無表情地道了一聲:“裏頭還有一個,麻煩土地公看着處理掉罷。軀體已死,魂魄也不能總耗這裏,會成惡靈。”白中這會兒卻能看到這些東西了,許是跑了這一路,發了汗,鼻子也通順得多了。唔,難怪她方才還能瞧見那惡童咬張諫之腳。以前病了可是一點都看不到,可如今…
誒?土地公竟然認識祖父?他怎會憑這一張紙認定和祖父有關係?
白中正想着,張諫之手忽地搭了上來,覆她額頭上,言聲波瀾不驚:“退燒了。”他角還有血,看起來很虛,捂低咳了幾聲已是轉了身打算離開。
土地公卻一旁喊道:“不能這麼走啊,那符上有你血,這死局還沒解開你要是這樣走了會死掉。”白中知道張諫之聽不到,便立時上前拖住了他:“掌櫃…”張諫之約莫猜到一二,符易畫,血不能輕易滴,不然很容易遭到反噬。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地上已燒成灰燼江鯉,卻見那網卻並沒有被燒掉,便問道:“這網是哪位留下?”
“這個,好像是那遊方和尚。”土地公攥着白鬍子努力想着,“説起來那也是個很有修為傢伙啊。”白中依言轉述給張諫之。
張諫之問道:“船伕可還有家人?”
“有!家裏有個,那尚不知自己丈夫已經死了呢,每晚這江鯉都回去過夜,竟未被察覺出來。”白中聞言話道:“這江鯉如何會平白無故盯上這一位船伕?”土地公道:“話説起來也不長,有一那遊方和尚捉了一隻江鯉,將其裝這個網裏,路過我們這地時,也過永江。那時候天已晚了,也是後一隻渡船,遊方和尚帶着這江鯉上了船,船伕見這江鯉渾身金燦燦,料想其是寶物,便起了貪念之心。遊方和尚見船伕要害自己,末了竟將這魚故意落船裏了。”蔡瓊很是好奇:“然後呢然後呢?”
“後來啊,船伕便將這網給解開了,那江鯉跳出了法力困束,便將船伕給吃掉了,自己化作船伕模樣,往來這永江上。”土地公説着,將那網拎起來:“這永江上有個孩子,死了兩三年了,一直不走,每搭着渡船來來去去,便被江鯉給收去了,幫它害人。”蔡瓊瞥他:“土地公公,你既然都知道,就眼睜睜瞅着這兒犯人命,也不幫一下?”土地公氣得吹鬍子:“我又不是收妖!”張諫之見他們談得起勁,望一眼地上,卻只説:“江鯉還未死,燒不過是身,妖靈已是跑了——就你方才拎起網時候。”土地公聞言嚇得半死:“這這這…”他慌忙丟了手裏網:“你不早説!”旁邊白中也是嚇一跳,江鯉若跑了,若置之不理,掌櫃會否跟着出事?
張諫之似是看出她擔心,淡聲道:“它原本身已毀,這會兒只是個虛弱不成形妖靈,成不了氣候,我有生之年它也不大可能作怪了。時候不早了,去找間客棧住下罷。”蔡瓊聽張諫之講這一席話已是聽得愣了,張先生這不怕天塌從容子實是太讓人羨慕了!
張諫之説完已是拎過書箱,偏頭望了一眼被封結界裏那座廟,隨即拉過白中走了。
蔡瓊沒敢立即跟過去,那土地公將網成一團,倏地一下便消失掉了。
張諫之尋了一處客棧,那客棧都關門打烊了,還算是趕得巧。
小二見他們這一副狼狽模樣,又見張諫之身上有血,還有些膽戰心驚。他低頭翻翻簿子:“不巧了,只剩一間房了,兩位可是要一起?”白中“誒?”了一聲,那邊張諫之已是神情寡淡地啞聲開口:“一起罷。”
“好嘞。”小二收了定錢,將鑰匙遞過去:“您二位樓上西邊那屋,走好。”張諫之腳上有傷,且又是被惡靈所咬,他當下已是十分忍耐。上了樓他蹙着眉沒有多説一句話,燈都沒空點,坐下來便將褲腿撕開,抬頭與白中道:“將藥瓶拿給我。”白中迅速點了燈,翻找了藥瓶給他,又端着燭台走到他旁邊蹲下,問他要不要幫忙。
她湊近了這才瞧見那傷口之深,血幹了,布料便緊粘傷口上,將其與傷口分離便又是再次創傷。
張諫之卻眉頭都沒皺一下:“去問夥計要些熱水罷。”白中應聲站起來,連忙下樓去問夥計要熱水。等她再折回來時,卻見張諫之已然用白布包住了腳踝,看樣子已是上好了藥。
他以前常常如此麼?就算受了傷好似也沒什麼所謂,像是習慣了一般。
習慣什麼樣事情不好,偏偏是這樣事情。
白中將裝熱水木桶放下,張諫之丟過去一塊乾淨白手巾:“洗個臉罷。”白中提起木桶倒了一些水盆裏,浸濕了又擰乾,給張諫之遞了過去:“您先洗…”張諫之接過去,又看看她:“過來。”誒?
白中走過去抓抓腦袋,她臉上髒兮兮,額上傷口也不乾淨,先前上藥太過匆促,得仔細清洗乾淨才好。
張諫之坐牀上,抬手幫她清理傷口,又將她臉擦乾淨了,拿過一旁藥瓶,再次替她上藥,末了側過身去將手巾丟進木盆裏,輕描淡寫道:“臉上傷不要怠慢了。”又道:“布包裏有零錢袋子,若是很餓便去樓下問夥計要些吃罷。”他聲音裏透着倦意,白中內心掙扎一番,後餓得不行,便默默拿了零錢袋子下樓去了。
這時辰已吃不到什麼好東西,端上來也只是熱過剩飯剩菜,白中吃之前留了一些給張諫之,打算帶上去。
她吃得正忘我時,忽抬頭見到一個小孩。那孩子從門裏飄進來,眼神空蕩蕩,順着氣味便往樓上飄。
是先前廟裏那個惡靈!白中一口糙米飯卡喉嚨裏,心道不好,抓了錢袋子便往樓上跑。
那孩子自然飄得比她,白中倏地推開門,只見那孩子站張諫之面前,一動也不動。
張諫之瞥了一眼腳上傷,面寡淡到冷漠。
而白中雖看慣了這些東西,當下卻覺得莫名瘮慌。她關上門小心翼翼地挪步過去,張諫之卻忽地開了口:“布包裏有個糖三角,拿出來給它罷。”白中翻到乾糧包,將糖三角放了地上。那孩子順着氣味便湊了過去,趴地上無知無覺地着。
看來他不會説話…
白中往張諫之那邊挪了挪,張諫之道:“睡罷,明一早還有事要做。”白中四下瞅瞅,想找個地方蜷一晚上,張諫之卻神淡淡與她道:“天太冷誰睡地上都會病,睡裏面罷。”白中抿了抿,雖覺着這樣不大好,可她還是十分識相地掉鞋子鑽進牀裏側去了。
牀邊吃糖三角那隻惡靈,雖不會説話,可食物發出聲音落她耳中卻清晰非常,讓人直犯惡心。
張諫之沒有熄燈,和衣躺外側,閉眼淺眠。
過了好半天,那吃東西聲音還未停,白中攥緊拳頭微微鬆了鬆,從被窩裏探出腦袋來,口氣問道:“它會一直跟着我們嗎…”
“會。”張諫之背對着她,聲音清冷,回答是嚇人:“它吃了我血。”白中心裏咯噔了一下,那舐食物聲音越發明顯起來。
她呼有些沉重。一來是鼻子又有些不通順了,二來她竟覺得有些害怕,她又問:“那要怎麼能送走它?”
“明再説。”張諫之似是從語聲裏察覺到她害怕,忽地轉過身去,將她翻了個身,抬手攬過她後腦勺,壓下她腦袋,像是安撫孩子一般:“不必太擔心,沒事。”白中心砰砰跳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她額頭貼着張諫之前襟,覺到搭後腦勺那隻手暖暖,忽然…安心了些。
後來那聲音漸漸停了,她也不知是何時睡去,只是第二醒來時,張諫之已是換了身乾淨衣裳從從容容地坐一旁椅子裏,與那隻惡靈打着手語,那惡靈竟回應了他,動作有些遲緩地告訴他一些事。
白中迅速爬起來,仔細瞧那惡靈眼,雖還是無打采,可到底不如之前那般空,難道它已意識到自己死了嗎?
等等,為什麼掌櫃會手語?
張諫之瞧她醒了,忽地起了身:“洗漱一番下樓吃早飯罷,我先下去了。”
“噢,好。”白中忙低頭穿鞋子。
張諫之出門後,那孩子隨即跟着飄出了門。
他剛走到樓梯口,底下大堂裏,便有一雙眼朝他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