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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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青葱玉指輕輕撥着琴絃,琴音雖悠揚,但由不穩定的琴律之中,可以猜想出撫琴之人並未用心在琴上。
“楚兒,你的琴音都亂了。你有心事?”琴聲戛然停止,那撫弦的麗人兒拾起一雙星眸,略微怨懟的望了孃親一眼,隨即又垂首低聲説着:“娘,我沒事。”程如鳳一臉不捨的看着她的楚兒,心中極為慨,這世上除了她和楚兒之外,又有誰會知道,在那明眸皓齒、綵衣青絲的美麗外表之下所包裹的,竟是九尺男兒之身堂堂男兒,竟得長年做女兒身的裝扮,楚兒心中的埋怨,程如鳳這個做孃的又怎麼會不懂呢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詛咒…想到此,程如鳳不覺得心酸。
上官家堪稱為洛陽城的首富之家,在二十幾年前,她的夫婿上官青雲前往南方經商,無意間邂逅了一個美麗的苗族女子,一時情難自已的戀上那個苗女,並且與那苗女有了夫之實。事後,他憶起遠在洛陽城的家中小,心中有極大的愧疚,於是便向那苗女説明已有家室的事實,也希望那苗女能隨他回洛陽城。誰知那苗女痴情,不能容忍與他人分享良人,認為上官青雲存心欺騙她的情,一時想不開,便懷恨投河自盡,在她臨死之前,對上官青雲下了詛咒,要他不得善終,並絕子絕孫。
起初當上官青雲説起此事時,程如鳳只是氣惱夫婿在外拈花惹草,害死了一個姑娘家,並不相信也未在意這種詛咒之説。
沒想到就在上官青雲回家後的隔年,竟然在一次經商的路途中死於非命,而後兩個尚年幼的兒子也因怪疾相繼夭折,這令她不得不相信那苗女以死所立下的毒咒果真應驗了。
當時楚兒只是個尚未足月的娃兒,為了保存這上官家的唯一血脈,程如鳳四處求神拜佛、尋訪名僧,終於得到了一位高人的指點,言明這個孩子必須當成女孩般養大直至成親,才可破解這一個怨毒的詛咒。
説她信也好、怨她不近人情也罷,為了保住上官家唯一的血脈,她也只能要求楚兒扮個女人——直至他娶為止。
一晃眼二十幾年已經過去,照理説程如鳳早該為楚兒的婚事作打算,但是上官家被詛咒的事,早就在洛陽城傳遍了,所有洛陽城的人都知道上官家只剩她們“母女”倆,又有哪家的閨女會願意嫁給上官家的“閨女”呢就算將事實説出來,別説稍有名望的家族會嫌棄一個被當女兒家養大的男孩,就是尋常人家的閨女也會因害怕那個詛咒而不願嫁入上官家。
程如鳳在苦思之下,終於決定舉家南遷至杭州,或許在這個完全陌生、沒有任何人認識他們的地方,才能有機會讓上官家的血脈得以延續。
程如鳳由船艙的窗口向外看,對這個陌生又繁華的城市出了滿意而欣喜的笑容。
她轉身對着楚楓説:“楚兒,杭州是個不錯的地方,我們就在這個地方暫時定居下來,也許可以替你找到一個好對象。”
“娘,你高興就行了。”楚兒起身,款款的走向程如鳳身邊,凝視着窗外的熱鬧街景,輕搖的蓮步、生姿的顧盼,做了二十年女兒身的楚兒,對這女兒家的一舉手一投足可是自然得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認真説起來,他甚至比起多數的閨女還要來得嬌美、來得端莊,有時就連程如鳳也時常忘了他其實是個男兒身。
“楚兒,對面的凌波布莊名氣極大,聽説他們的布料全是一等一的,等會兒我們也去挑幾塊布料來裁製新裝如何?”程如鳳興致高昂的指着對街的凌波布莊説着。
楚兒先是看着對街凌波布莊的招牌蹙了蹙眉,旋即瞟了程如鳳一眼。看來孃親又興起為“女兒”好好打扮打扮的念頭了。
他的回答還是那一句:“娘,你高興就行了。”他嬌柔慵懶的斜倚在窗旁的貴妃椅上,輕搖着手中的檀木扇,腦中全是一張有着水靈靈大眼的粉臉和那語還羞的嬌柔神情。
揹着孃親,揚棄珠簪胭脂、扮回男兒身,對楚兒來説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打從他十多歲,懂得自己的真實身分開始,他就渴望像個正常的男孩,但是為了怕孃親反對和傷心,他也只能利用潛心向佛的程如鳳每誦經的時候偷偷換上男裝,像一般的男人一樣在外遊走。
他這“雙面功夫”練得極到家,所以從來不曾在程如鳳跟前出破綻過,直至現在,他在她眼裏還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標準“大家閨秀”女人扮久了,對於自己的女裝扮相他可是十分有信心,除了個子高了點、聲音沉了點、繡花鞋下所包裹的雙腳也大了點,他自認為天下間再難找到可與之比擬的女人。
沒想到昨他利用孃親早課的時間,又偷溜扮回男裝去安南寺的廟會時,竟然遇上了一個首次令他不但不討厭,反而想要主動去認識的女人。
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誰她那柔似水的眼眸、宛若黃鶯的聲音、柔若無骨的輕盈體態,教他在那驚鴻一瞥之後就烙印在腦海中,她的身影總會莫名其妙的佔據他的思緒,他不喜歡這種覺,真的不喜歡但是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不知是否許人了?他送她的簪子是否有好好收藏哎!怎麼又想着她?他眉頭鎖得老緊,怎麼他越是拒絕想她,她的倩影就越是鑽入他腦海中?怎麼他的心口會隨着她身影出現在腦中,跳動的速度就變得如此之快他了一大口氣,該死!連呼都不順暢了,這是犯了什麼病驀地,他想起曾聽過這種症狀,它有個該死的名字,叫作“一見傾心”!難道…
笑話!他大搖其頭,他怎麼可能會對個女人一見傾心?他不是最瞧不起女人、最討厭女人的嗎?他的心應該不可能會為一個女人而傾倒才對,更何況是僅有一面之緣的女人不用懷疑!楚兒…不,應該説是上官楚楓,他不為程如鳳所知的另一個身分,正是瀧滔幫的新任幫主——楚楓。
上官楚楓化名為楚楓,以男兒身在外拜師學藝、行走江湖,因他天資聰穎,短短几年便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兩年前,他開始涉足江湖,以十招之內輕取江北第一劍客而名震江北。
由於他的容貌和外形,江湖人士便封予他一個“玉面書生”的名號。只是他保密功夫到家,除了他的師父,也就是瀧滔幫的前任幫主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外“玉面書生”在江湖傳聞中始終是神秘的。
楚楓的師父過世後,為了完成師父的遺願,替他重整瀧滔幫,楚楓才會説服孃親遷至杭州來,以便就近掌管瀧滔幫的事務。
或許是因長久扮為女兒身,總受些大家閨秀應有的女德、女誡約束,再加上行走於江湖中,所接觸的女人不是花街名就是動不動就昏倒的大小姐,因此楚楓沒有辦法對女人產生正面的評價,那麼“一見傾心”這種事,又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太荒謬了,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他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心頭的那種悸動,如果可以,他寧願拿把刀子切開自己的心,將有她影子的部分挖除,也不要自己陷入一見傾心的荒謬之中。
楚楓陰鬱的凝重神情,讓程如鳳有些憂心。是不是他待在這船上太久,悶壞了心情她拉着“女兒”的玉手,關心的説着:“楚兒,你實在是悶壞了吧?我們現在就下船,去對面的凌波布莊走走吧?”
“娘,我不想去。”楚楓不是不喜歡出去,只是他十分不願意以一身女人的裝扮出門,再加上他正被自己為個女人心悸而惱着,哪還有什麼心情扮個大姑娘上街?更何況還要去那間由女人當家的凌波布莊哼!女人!他因惱怒自己而遷怒那凌波布莊的女當家。
一個女人不乖乖的待在繡房繡花,學男人出來當什麼家?如果沒有那裙帶關係的攀附,他才不信光憑那個女人就能將布莊經營得有聲有總歸一句話,女人沒有一個值得動心!他這麼的告訴自己。
“還是和娘一起出去走走,挑幾塊布料好了,成天悶在這小船上對身體也不太好。”程如鳳當然不明白楚楓心情不悦的原因,只一味的認為出去散散心對他是好的。
楚楓對於她的提議卻是一臉索然,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孃親一旦興致高昂,就算他再拒絕千萬次,她也會想盡辦法來説服他。
這就是女人,囉嗦得緊“娘,你誦經的時間不是到了嗎?”楚楓知道沒有什麼事比得上孃親誦經念課來得重要,這個理由該可以打消孃親硬要找他外出的念頭吧“哎,對啊!瞧我差點忘了。”程如鳳禱唸了幾聲阿彌陀佛,又抬起頭看着楚楓“那這樣好了,我讓小環陪你去吧。”
“娘,不用了…”楚楓的眉頭簡直要打結了,怎麼娘還不死心呢“去吧!順便也替娘挑幾塊好看的布料回來。”據楚楓多年的觀察,當一個女人有所堅持時,她們的信念堅定的可怕,只不過通常這些堅持都用在些雞蒜皮的小事上。
他無奈的籲口氣,誰教她是他的娘?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身為“大閨女”的他也只有乖乖的聽話了。
難得見到神秘的畫舫上有人下來,而且其中一個還是令人驚為天人的美麗女子,這不讓街上的人羣全都佇足觀望了起來。
厭惡人們當他像猴子般看的神情,楚楓怏怏不樂的蹙緊了眉頭,快速的走入布莊之內,誰知布莊門外霎時圍滿了好奇的人羣。
“掌櫃的,這兒人多嘴雜,可有內室供我家小姐挑選布料?”小環知道她家“小姐”不喜歡被那麼多人注視着,一進門就機靈的問着李掌櫃。
李掌櫃雖然已經是六十開外的人了,但一見到如此豔麗動人的女子走入布莊,也不愣了一愣,想不到竟然會有比他家中三位小姐還要動人的女子。
見李掌櫃老半天沒個反應,小環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
“喂!掌櫃的!我説話你是沒聽見嗎?”李掌櫃聞聲立即回過神,老臉赧然的説着:“有、有!小姐裏邊請。”進入了布莊的內室,安置妥當了主僕二人,李掌櫃恭恭敬敬的説:“不知小姐想要什麼樣的布料?”楚楓意興闌珊的瞥了李掌櫃一眼,並未答話。他可不希望他比一般女子較為低沉的聲音,提供了好事的人們更多嚼舌的話題。
楚楓的沉默不語,李掌櫃並不以為忤。由楚楓的氣質和身上所費不貲的妝扮看來,他猜想這位姑娘若不是大官幹金,便是大富閨女,想必是不喜和男人談的。
“小姐稍坐一會兒,老漢去請敝莊莊主來為你介紹好了。”莊主?不就是那個不安本分的女人?楚楓蹙了眉,與其和那種女人説話,他倒寧願和這個老先生説話。
但是李掌櫃轉身就出了房門,讓楚楓來不及叫住他,看來他肯定是去請那個傳言中後台強大、囂張跋扈的女人吧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他倒要好好看看這女人究竟囂張跋扈到什麼程度。
誰知當他所以為那個後台強大、囂張跋扈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時,楚楓驚訝得連拿在手中的茶杯都差點手滑落。
竟然是她!她就是凌波布莊的莊主楚楓看着那張自安南寺一別之後,常在他腦中盤旋、常令他呼不順的容顏,他簡直是驚訝到不能再驚訝了。
她就是那後台強大、囂張跋扈的女人?可是她臉上堆滿着甜甜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楚楓不經意瞥見他送給她的那支鳳蝶簪子,正牢牢的簪在她那柔順的如瀑青絲之上,他竟然到欣喜不已只是他看到她會驚訝萬分實屬正常,但是為何她見到他也是一臉驚訝?難不成她看出什麼,還是自己出破綻了他不太自在的揚起手中的檀香扇,半遮住自己的臉。
楚楓的舉動讓女絹意識到自己正無禮的盯着人家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向來是不會這般失禮的,但是見到眼前這位姑娘,她不得不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杭州城中,人人莫不稱讚她們凌家三姊妹有傾城之,可是和眼前這位明豔動人的姑娘比起來,簡直遜太多了。
“對不起,女絹失禮了。”她屈身向楚楓福了福。
“我是凌波布莊的莊主,不知道有什麼可以為姑娘效勞的?”原來她叫女絹?楚楓在心中暗念了幾次,還順他的耳。
微拾起頭仔細端詳着她臉上的神,他也暗暗鬆了口氣,由她的神情看來,應該是沒有將眼前的“她”和安南寺的“他”聯想在一塊。
“我家小姐想挑些布疋…”
“小環,這可是你説話的時候?”他起身走向女絹,欠了欠身説着:“我家丫鬟不懂事,還請凌莊主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