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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互相見了,總要問候一句:“你老人家還賤不賤?”意思是你的身體還好不好。打聽老人的情況也常用這個詞,比如:鹽早的娘還賤得很,一餐吃得兩碗飯。

在馬橋的語言裏,老年是殘生,越長壽就是越賤。儘管這樣,有些人還是希望活得長久一點,活得眼瞎了,耳聾了,牙光了,神沒了,下不了牀了,認不出人了,活着總還是活着。

大概是出於一些好心人的意願“賤”的這種用法很少見諸文字。記錄方言的時候“賤”多是轉換成了諧音的“健”健不健,倒也文通字順,成了一句平常問語,淡去了人生的嚴厲彩。

照這種説法,馬橋最賤的是一個五保户,跛子,叫梓生爹。到底活過多少歲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活得兒了死了,孫子死了,曾孫子都夭折了,他還一跛一跛的活着。他活得有些着急,下定決心去上吊,繩子斷了;下定決心去投塘,跳下去才發現塘裏的水不夠深。有一天晚上,他去志煌家借個碗,水水舉着油燈開門,首先看見老人一張臉,細一看,還發現老人身後有兩隻發亮的圓球,像兩盞燈。她有些奇怪,把油燈舉得更高一些,這才一身發軟:哪裏是兩盞燈!原來是一個茸茸的大腦袋在梓生爹身後呼呼籲地氣,聳起的背脊在黑暗中隱隱遊動。

是一隻老蟲!——兩盞燈呵呵呵是老蟲的眼睛!

水水不記得自己叫喊了沒有,只記得一把將老人拉進門,然後緊緊地把門堵住,上木栓,加上兩把鋤頭頂住。

她吐勻氣之後,從窗子裏偷偷朝外看時,地坪裏已經空空的了,只有淡淡的月光在懸浮,兩盞燈己經走了。

後來的子裏,老蟲再也沒有出現過,大概只是在馬橋偶爾過一下路而已。梓生爹對此事沒有絲毫慶幸,倒有滿心的悲哀。他説:“你們看我活得賤不賤?連老蟲都嫌我沒有,跟了一路都懶得下嘴。你説説這號人還活着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