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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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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晚,傳來一陣響聲。那是什麼聲音?在我孩提時代的鄉村街道上,巨大的低音鼓被緩慢地敲響。意大利鼓手宣告着,在他們那刷了油漆的貨車後面,一場小話劇即將上演。在那些珍貴子裏的城鎮街道上,我,一個逃跑的男孩,就曾經作為他們中的一員敲擊着低音鼓。

可是這聲音比那鼓聲要強。難道是大炮的隆隆聲在峽谷和山道之間迴盪?我從骨子裏到就是如此。黑暗中,我睜開眼睛,意識到那聲音越來越近了。

那是腳步的節奏,還是心跳的節奏?那聲音響徹整個世界。

那巨大的、不祥的喧鬧聲越發近了。然而,我內心的某個聲音告訴我,這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為凡人的耳朵所能聽見的聲響。它無法讓架子上的瓷器或是玻璃窗震動起來,或是讓貓飛躍到牆頂上去。

埃及陷入一片沉寂。這沉寂籠罩着大河兩岸的沙漠,就連羊羣和牛羣的叫聲,甚至是某‮女處‬人的叫聲都沒有。

可是那聲音卻是震耳聾。

一瞬間,我很擔心。我在土裏伸直身體,讓手指拼命向上伸去。眼前一片漆黑的我,失去了重心,在土壤裏漂浮着。突然,我無法呼,無法叫喊,似乎要是我叫出聲來的話,我的聲音就會大得將數里之外的玻璃都震碎——水晶高腳杯將會變得粉碎,玻璃窗也將會爆裂。

那聲音變得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了。我試着翻個身點空氣,可是我辦不到。

過了一會兒,我似乎看見那個身影靠近了。他在黑暗中閃着紅光。

伴隨着這響聲,走來了一個傢伙。他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乃至黑暗之中的樹木、花朵和空氣都能覺得到。地下不出聲的靈也知道他的到來。害蟲逃走了,貓科動物也大步飛奔。

我想,或許這就是死亡。

或許,出於某種令人敬畏的奇蹟,這死亡是活着的,並將我們攬進他的臂彎之中。他不是血鬼,而是天堂的化身。

我們跟隨着他越升越高,直至星空。我們走過天使和聖徒的身邊,穿過明亮,走進神聖的黑暗;穿過存在,走進虛無。在遺忘的狀態之中,我們的一切都被饒恕了。

尼克的毀滅成為漸漸消失的燈光之中的一個小點,而我兄弟的死也在自然之物的宏大寧靜中瓦解。

我用手推着泥土,還用腳踢它。可是我手腳的力量實在太弱了。我品味着口中摻着沙子的泥漿,知道自己必須要起來。那響聲告訴我要起來。

我又一次到,那聲音像大炮一樣發出隆隆的聲音。

我徹底明白了,那聲音是想將我找出來。

他就像一束燈光一樣搜尋着我。我不能再躺在這裏了,我一定要回答他。

不管他是什麼,他已經進入了這燒燬的屋子裏了。

他破門而入,就好像門軸是由塑料,而不是鐵製成的。雖然我閉着眼睛,這一切還是讓我盡收眼底。我看見他在花園的橄欖樹下移動。

我又一次瘋狂地伸出爪子在空中抓撓着,可是我耳中這低沉而普通的噪音正在從上面的沙土向下滲透。

到某種如絲絨一般柔軟的東西在拂着我的臉。我看見頭頂上那黑蒼穹的亮光,以及如同星星上的薄紗一般的浮雲。天堂從來沒有顯得如此神聖。

我的肺裏充滿了空氣。

我愉快地發出一聲響亮的呻。不過,所有這些覺是離於愉快之外的。能夠呼並且看見陽光真是奇蹟。而那鼓聲和震耳聾的隆隆聲似乎就是完美的伴奏。

而發出那聲音的他,那一直在尋找我的人,就站在我的對面。

那聲音融化了、瓦解了,直到比小提琴琴絃的餘音還要微弱。我的身體在上升,似乎是被舉出了地面。雖然那身影的雙手還在他的身體兩側。

最後,他伸出手臂,將我擁抱。我看見的這張臉簡直讓人不可思議。我們中誰能擁有這張臉?我們對耐心、善良和同情的理解究竟有多深?不,他不是我們當中的一員,過去也不可能是。可是事實卻是如此。他那超自然的血就像是我的。他的眼睛從各個方向聚集着光亮,變得彩斑斕。而他那小巧的睫就像是用上好的筆寫出的筆畫。

這個強有力的血鬼把我豎直地舉着,直視着我的眼睛。我想我説了一些瘋話,表達出我狂亂的思緒。我説,現在我終於瞭解永生的秘密了。

“那就告訴我吧。”他低聲説道,嘴角牽動出一絲微笑。這真是最為純潔的人類之愛。

“哦,上帝啊,幫幫我吧。將我降罪到地獄中去。”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説道。我無法正視這種美。

我看見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和有如鳥爪一般的雙手。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像我現在這樣,作為一個幽靈活着。我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腿,發現它們就像兩子。衣服從我身上滑落,我無法站立,也無法挪步。記憶中那鮮血過嘴巴的覺頃刻之間將我包圍。

我的眼前出現一道暗淡的光,那是他紅的絲絨斗篷。那斗篷將他從頭到腳都蓋住,只出一雙戴着暗紅手套,曾經擁抱過我的雙手。他的頭髮很濃密,白和金的髮絲一股一股的在他臉的周圍和寬闊的額頭前打着波。要不是由於大得出奇,要不是由於聲音中的覺而變得柔和,他那藍的眼睛本將在他濃密的金下顯得黯淡無光。

這是一個帶着超凡天賦的,處於人生輝煌頂峯的人。他那四方的臉龐,以及略顯空的面頰和長而飽滿的嘴巴,都刻着令人驚異的柔和與寧靜。

“喝吧。”他略微挑了挑眉説道。他的嘴緩慢而小心地説出這個詞,就好像是一個吻。

跟馬格納斯在多年前那個致命夜晚所做的一樣,他舉起手,從脖子後面把布解開。在他那半透明的超凡皮膚下面,暴着暗紫的血管。這時,又傳來那巨大的聲響。它讓我離了地面,將我人其中。

鮮血像是光,像是化的火焰。我們的鮮血。

我的胳膊積聚了無窮無盡的力量,在他肩膀周圍擺動着。我的臉壓着他那冰涼蒼白的體,鮮血注入我的部和我身體中每一為他而燃燒的血管。淨化這樣的鮮血需要幾個世紀?為它輸入力量需要幾個世紀?他似乎是在吼叫中説話。他再一次説道:“喝吧,我年輕的孩子,我受傷的孩子。”我到他的心臟在發漲,他的身體在搖擺。我們被釘在了一起。

我聽見自己説道:“馬略。”他回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