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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黑暗之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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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藻茶不很合地球人的口味,但有股使人心定神安的清香。方婷慢慢啜飲着穆哈穆家的上等好茶,心裏猜度着:六個長老為什麼突然不帶隨從來到她的囚處。

首席長老和緩地發言:[你對太陽教其實是有功的。經過討論,連利亞多兄弟也同意了這點。]他看看利亞多,[暫時不放你走,是因為每次大的變革總要給下面的人以反應的時間。他們受不了太快、太猛烈的變化。][穆哈穆呢?]方婷問,[你們準備讓他作一個犧牲品嗎?]利亞多説:[他的行為不端,應該接受教訓。][這裏不會有犧牲品的。]首席長老讓方婷放心,[你不是,穆哈穆也不是。實際上,太陽教對這個時刻等待已久了。][什麼?]方婷不懂。

首席長老説:[你還不清楚我們的教義。太陽教自古以來就是整個世界的神支柱,白晝人對擁有陽光深驕傲,認為世上的一切有福之事都來源於太陽。教義是如此解釋世界上的晝、夜之分的:大地向四面八方平坦地延伸,白晝世界處在大地的中央。太陽正好懸掛在白晝世界上方,它的光芒直接傾瀉在這裏。而夜世界是大地邊緣的蠻荒地帶,黑夜人因為本身的罪孽,遭神懲罰,被遺棄在那邊。神的咒語使白晝世界外緣隆起了山脈,遮住陽光,把罪人們置於永恆的黑暗裏。一直要等到有救世主從天而降,解開咒語,這懲罰才能結束。人們對此深信不移。太陽教不僅是人類的神支柱,而且從來都是向俗世傳播知識的神聖源泉。但是,]他看看其他長老們,沉重地説,[白晝世界的科學在不斷進步,有些成果早已威脅到太陽教在知識上的權威。][等等。]利亞多説,[我們來之前沒有商量過是否把這也告訴她呀。][不推心置腹,怎麼能取得別人的信任呢?]首席長老説。

研修長老也説:[這本來就是實情。有時侯連我都覺得科學家們講的比經書上寫的有道理。太陽教應該永遠跟隨真理。][從世俗些的角度看,變革也是必要的。]訓課長老以慣常的深刻目光看着方婷,[人都是有理智的,他們會悄悄地用自己的頭腦分析:在某個問題上是長老會有理,還是科學家有理。我們必須掌握最新的、正確的知識,以保持民眾對教會的信心。][其實二十年前已有人提出關於球狀大地的猜想,那個人被上屆長老會秘密處死了。]首席長老黯然説。

方婷想:[已有人作了這個世界的布魯諾。][有一必有二。]首席長老説,[所以,最明智的辦法是由我們來證實這個猜想,修改太陽教的經書。這會引起世界範圍內的一系列變革,但那是必需的。][現在你明白了我們為什麼不判你的刑。]利亞多説。

方婷直盯着他:[我本來也沒有任何罪過!不判刑並不是你們的恩惠。]利亞多沒有生氣,他對長老會作出的決定永遠是擁護的。他甚至微笑了一下,説:[你知道嗎?從某種意義上看,你的存在對我們的世界來講就是罪過。]方婷不得不同意他這句話。

過了一陣,她問:[你們準備把我怎麼辦?一直關下去?或者讓我當一次聖女,給大家講講大地跟太陽的事?]首席長老説:[不會一直關着你的,我先對你表示歉意。我們都偏向後一種辦法,請你把關於太陽、大地和其他一些有關連的知識當眾宣講,或者更好的是用經書的形式寫下來。][立刻嗎?][不是立刻。現在我們要放你離開這裏,等你找到你的空間船、或者其他能確實證明你的身份的東西之後,再回來宣教。][我的空間船很可能落在了夜世界。我對那裏一點也不瞭解。]方婷説。

訓課長老説:[我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很遺憾不能幫你的忙。一是因為我們自己對夜世界也毫無瞭解;二是受教規所限…][你得自己去,]利亞多説,[儘快找到空間船。][我們讓伯萊拜爾跟你去吧,]首席長老提議,[他是政府安全局的密探,能幫你應付各種危險情況。][為什麼不讓穆哈穆去?]方婷靈機一動,[要説了解黑夜人的話,你們再也沒有比黎明人更好的選擇了。穆哈穆也許跟黑夜人作過生意!][的確,他曾經與黑夜人有過來往。但他這個人不可靠,他會找一切機會拉你逃跑的。]利亞多説。

[伯萊拜爾就可靠嗎?]方婷反問,[他的上司嚴令他把我帶回去,你覺得讓他跟我一起走就能放心麼?][他是一個白晝人,]訓課長老説,[你還不知道白晝人對教會的忠誠。][況且,留下穆哈穆對你也是個約束。]利亞多説。

[這話蠢透了!]方婷氣憤地説,[他和我有什麼關係?留下他對我沒有任何約束力。我有更強大的約束,比這個有效得多。][你説説看?]利亞多説。他現在顯得很沉穩,毫不動氣。方婷想,他在[聽證]時表現出的暴躁脾氣恐怕是作給大家看的。

她説:[我們空間旅行者有嚴格的紀律,其中一條叫做‘旁觀準則’。大意是:對一個陌生的世界,尤其是有智慧人類的文明世界,只許旁觀,不準介入。][怪紀律!]利亞多評論道。

[這紀律是很有道理的。]訓課長老説。首席長老也若有所思地點頭。

方婷説:[我現在已經被迫介入了你們的世界。只能盡力去彌補錯誤,讓我的介入不要造成太大、太劇烈的變動。你們剛才提到的辦法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途徑。它能使變化以較緩和、較平穩的形式發生。所以我的目的與你們是一致的!我會自覺自願地按你們的要求做!]幾個長老互相對視了一眼,利亞多説:[我們還是不能放穆哈穆。他的行為確實冒犯了宗教的尊嚴,所以,是否給他以相應的懲罰同樣關係到長老會的權威。你應該明白。][不過我們讓你放心,]首席長老説,[穆哈穆不會有生命危險的。][這是什麼意思?]方婷説,[沒有生命危險,但永遠失去了自由?或者失去眼睛、手和腳?][你想得太多了。]訓課長老説。

利亞多説:[其實這完全與你無關。你的‘旁觀準則’難道允許你干涉一個世界的內政嗎?][這已經不是‘旁觀準則’説得清的事了。]方婷説,[穆哈穆是因為我才違犯教規的。我願意替他贖罪。][好,]訓課長老説,[你找回空間船,穆哈穆就恢復自由。][如果空間船墜毀了呢?]首席長老説:[我一直想問你:如果空間船墜毀了,你是否失去了所有返回故鄉的希望?][是的。]方婷説,[你們整個世界的力量也不可能造出一艘空間船。][那麼你就永遠留在這裏好了!]研修長老説,[我們修改教規,在長老會里增加一位女長老。]利亞多看了研修長老一眼,顯然認為他的話純屬無稽之談。

[如果空間船墜毀了,我們是希望你留在這裏宣教的。]首席長老説,[那時,穆哈穆的問題也就無足輕重了。]方婷想了想:[好,萬一我找不到空間船,就幫助你們修改教義,直到地球上派來另一艘船營救我的時候。][還會再有空間船來嗎?]研修長老興奮地問。

[可能很小,但不是完全不可能。]利亞多説:[好,我們就算商量定了。你馬上動身,和伯萊拜爾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夜世界。][越快越好。不然就來不及了。]首席長老憂慮重重地説。

[為什麼?幹嘛要這麼急?]方婷問,[下面的人可能發起動亂嗎?]研修長老沒頭沒腦地説:[因為‘他’要來了!已經在路上了。]他雙眼裏閃着恐懼的光。

[誰?誰要來?][神裁大法官。]利亞多説。

[那是個什麼人?]方婷好奇地問。

訓課長老説:[一個隨身攜帶着地獄的人。](2)[千年以來就是這樣。]利亞多邊走邊跟方婷説,[最早的教規賦予神裁大法官以獨立宗教司法權。][他比最高長老會的權力還大嗎?][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利亞多説,[長老會負責整個宗教世界的正常運行,還要維持教會在俗世的絕對權威。而神裁大法官只管監督。][監督你們?]方婷問。

[監督我們和全白晝世界的人。如果有人違犯教規,或者威脅到宗教世界的安定和權威的話,他有權獨立進行審判、宣判和行刑——他出來巡行時,總是帶着自己的劊子手。]利亞多談論着那個給整個世界帶來恐慌、但又以最忠誠的心維護着神權的人,他心裏也許有點冷森森的。在穆哈穆家庭園的樹林裏走着,他説:[這黎明人的家可真大,又大又冷清。]方婷思索着神裁大法官的事,説:[這不安全!神裁大法官不是擁有任意殺人的權力了嗎?誰又能約束他呢?][他也不能任意殺人。每年長老會都要對他的行為作一次評斷,如果他裁決不當,長老會可以視情況給他以處罰,甚至罷免他、啓用下一任神裁法官。]利亞多説,[但在長老會的評斷大會未開時,他的行動只對神和他自己負責。所以我們讓你儘快離開,現在沒人能阻止神裁大法官處死一個他認為對教會有威脅的人。][他馬上就到嗎?][誰也不清楚他什麼時候會出現。我們的情報教士只説他已經往這裏來了。]方婷心裏其實想見見這個富於傳奇彩和神秘的人。她説:[他長得什麼樣?如果我碰到他,也好事先有個防備呀。]利亞多沉默了一會兒,才説:[我們不知道。][你們都不知道!]方婷驚奇地説。

[對,神裁大法官的行動非常隱秘。他在巡行途中從不公開身份,往往到了審判時,被審者才知道自己落在了誰的手裏。他處死的罪人,都會被放在醒目的地方,並標以明顯的記號。這樣人們就知道:又一個不信神的人下地獄了。][但你們應該見過他呀!][我們沒見過,]利亞多説,[因為我們同樣在他的監督之下。在他眼裏每個人都有成為罪人的可能。而且,神裁法官是屬於太陽教裏的另一系,他自己有宮堡、護衞軍隊和培養後任法官的學校。先知創教時就規定了:長老會與神裁法官互相制約、互不來往。我們只知道他的宮堡所在地,如果長老會在某年評斷時認為神裁法官處事不當,就到宮堡裏去通知他,他自會前來辯解或接受處罰。][你們還沒有處罰過他麼?][從來沒有。這一任神裁法官被公認是二百年來最公正,最無私但也最嚴酷的一位。]利亞多説,[前面恐怕就是了吧?]前面果然就是關押穆哈穆的地方:他自己家的一座圓形小樓。

****神裁大法官的陰影還沒有從方婷心頭消退,穆哈穆的不幸又在她心上壓了一塊石頭。這小矮老頭站在窗口,望着黎明世界才有的、永恆而瑰麗的曙光。方婷進屋時,他驚喜地回過頭:[什麼?他們把你放了?][是的。他們讓我去找空間船。]方婷説,[但是,他們不答應放你。不過你別擔心,他們已經對我作了承諾:不論空間船能不能找到,你都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我回來的那天就是你恢復自由的子。][不用管我。]小矮老頭偷偷瞧了瞧四周,低聲説,[你能跑就跑!找到空間船就回家去吧,我什麼也不怕。]方婷説:[不,就算為了自己,我也不能跑。我要儘量彌補給這個世界造成的混亂。][這個世界幹你什麼事!?]穆哈穆瞪着眼睛説,[它離你的家不是有幾百萬裏嗎?我告訴你一件事兒吧:對你來説,這個世界的一切也不及你自己的生命重要!]他的眼神變得温柔了,[對我來説也是這樣…]方婷地拉住了他的手:[穆哈穆,你這個老強盜頭兒!你不懂的。我得遵守你們所不瞭解的規則。我必須去夜世界。][去夜世界!]穆哈穆喊道,[那些教士就是這麼安排的?讓一個女孩兒單人匹馬闖蕩蠻荒地域!不行,我也要跟你去!我非去不可!][你也明白他們不會放你出去的!]方婷温柔地説,[再説我不是一個人,那個白晝人跟我在一起。他叫伯萊拜爾。][他?他更不可靠!]穆哈穆説,[你相信我,我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可以説了如指掌!這人對你不懷好意。][算啦。]方婷半嗔半笑地説,[你覺得每個男人都象你一樣…]穆哈穆的老臉紅了一下:[反正,我告訴你:對任何男人都別過於信任!]方婷説:[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已是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了。]她看着穆哈穆,[在你家的幾天,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輕鬆、最安心的幾天。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穆哈穆!]穆哈穆臉上容光煥發,但瞬間又暗淡下來,方婷知道他在擔憂自己去到夜世界之後的莫測的前途。他突然問:[你身上有錢嗎?][他們給了我一袋金幣。][金子在黑夜人那裏遠不如在我們這兒值錢。]穆哈穆説,[他們更稀罕這個…]他説着就走到屋子盡頭的鑲金木櫃前,拉開一個屜,從裏面拿出個柔軟的小皮袋,給方婷。

[珍珠。]他説,[夜世界沒有這個。在那邊,珍珠比黃金值錢得多。]方婷沒説什麼,收下了小皮袋。

[你會説黑夜人的話麼?]穆哈穆又問。

方婷搖頭。

[那些長老是怎麼想的!?]穆哈穆憤然道,[想讓你去送命嗎?][我知道你會一點,]方婷説,[現在你就教我!][只有十幾句常用語,而且這麼短的世間裏…]方婷自信地説:[我能學會!]****一個時辰後,穆哈穆説:[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了。]方婷已把他教的十幾句夜世界語言説得極其利。穆哈穆依依不捨,説:[如果我是個夜世界通該多好呀!如果我能陪你去冒險,該多好呀!][我必須儘快離開這兒。他們説,神裁大法官就要來了。]穆哈穆嚇了一跳:[神裁大法官?小姑娘,你惹的事兒可不小。][所以他們不能派教士陪我去夜世界,而且,我立刻就要走。]方婷説。

穆哈穆低下了頭,半天沒説話。

方婷説:[咱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你要當心!]穆哈穆低聲説,[那個人是沒有絲毫俗世情的。如果遇到了他…如果遇到了他…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他對你來説只是個敵人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不要顧慮什麼!自己的安全最要緊!你千萬記住。]方婷地拉着他的雙手,突然説:[穆哈穆,你讓我想起了我的爸爸。][爸爸是什麼?]穆哈穆説。

[就是給我生命的那個男人,]方婷解釋道,[他把我從小養大,沒有一秒鐘不想到我的安全和快樂。][那麼我就當你的爸爸吧。]穆哈穆微笑着説,這是一個男人無奈而心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