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有鳳來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這時“撲通”一聲,那小吳業已衝着何敢跪了下去。
搔搔頭,何敢正不知該如何處置面前這兩位,黑暗裏突兀有三條人影冒了出來——宛如是自幽冥中悄然凝形的三個鬼魂,就那麼無聲無息的顯現在對面的山岩上。
心頭一跳,何敢仔細辨認,木由暗叫一聲苦也;這三條鬼魂般的影子,一個正是“八幡會”
“冥魂幡”幡主“獨目弔客”崔壽,其餘兩位,則是崔壽左右的哼哈二將“斷魂槍”蘇亥“絕魂”李少雄!
客來了,斷魂絕魂的主地亦已到齊,熱鬧是夠熱鬧,只是何敢覺得頭大如鬥,腦門的腫包又在“嘭”
“嘭”脹痛起來。
崔壽現在的模樣,更加十足十的弔客德,他緊繃着一張瘦臉,獨目半塌不閉,眉心攢鎖,腮下陷,形陰沉得像能舀出水來:“斷魂槍”蘇亥大概舊傷還未痊癒,枯黃的面孔是一片病容,他的伴當“絕魂”李少雄更是-目切齒,煞氣盈溢,光景恨不能這就將何敢咬下一塊來!
何敢幹笑兩聲,自己也覺得笑聲不大好聽,竟似泛着幾分呻的味道;“嗯,崔老兄,蘇老弟,李朋友,列位倒也眼尖耳聰,暈天黑地又在這麼一座亂石堆裏,列位居然就找上來啦,而時辰又拿捏得這麼個準法,真叫不可思議,嘿嘿…”崔壽的聲音仍和冰渣子一樣,能飄進人的心裏,這一次開口,更似帶着血的冰渣子,飄進人的心坎:“何敢,你與‘八幡會’的血海深化永不可能化解,我們向上天起誓,向鬼神賭咒,任憑‘八幡會’上下死光死絕,也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你聚首分屍,以你的心肝五臟奉祭曹洵——”微微一怔,何敢道:“曹洵?”崔壽獨自暴睜,血光漓漓:“好個心狠手辣的匹夫,我出道多年,猶未見過似你這般惡毒的殺胚!你絞死了曹洵不説,竟讓他課程下體,暴死人前,叫他冤死之後還遭到如此羞辱;何敢,你這是何等居心?何等陰損下的居心?”原來被何敢勒死的那個人就是曹洵!
“八幡會”坐第六把椅的“直陰幡”幡主曹洵,大名鼎鼎的“袖裏乾坤”曹洵——難怪那回身一刀是如此狠法!
面鐵青的李少雄嗓音沙啞的接腔道:“幡主,現在又得加上一位了,‘幽寂幡’的黃幡主顯然也遭到姓何的毒手!”頰痙扯着,崔壽努力氣:“多少年鐵血江湖,遍歷艱險,多少年禍福與共,患難相依…八幡聳立,如手如足,就在這一夜裏,便生生折損了兩個,更竟死在何某一人的手中,此仇不報,怎堪苟活!”何敢了口唾沫,陪着笑道:“你且先莫動,崔兄,事情是由你們開始,各位來勢洶洶,一而再三的四處追殺於我,把我趕耗子也似趕得東藏西躲,惶無寧,我是個人,不是俎板上的魚可以任由宰割,各位一心要殺我,我總不能不自衞保命吧?各位一上就是一窩,我可憐兮兮的單個獨挑,僥倖留下一口氣來,算不得罪大惡極,所以説,其咎委實不在我…”崔壽怒極反笑,笑得像哭:“天打雷劈的何敢,黑心黑肝的何敢,我‘八幡會’大小多少條命吃你糟蹋,鮮血濺噴如水,你卻還有理講,還有詞辯,我要不將你凌遲碎剮,誓不為人!”何敢忙道:“我也不是白揀便宜,崔兄,這小身子亦搭綴上不少零碎,再説,血豁命嘛,原本就是這麼回事,生死存亡,誰亦怨不了誰…”崔壽裂般大吼:“你死定了,何敢!”隨着這一聲叱吼,何敢背後驀地躥起一條人影,活餓虎撲羊般衝向何敢,嘴裏一邊喊叫:“吳福為幡主效命…”吳福,就是先前還衝着何敢下跪的“小吳”這一刻“福至心靈”竟然轉向恁快,馬上替他的幡主表演那一番視死如歸的赤誠了!
何敢連身子都懶得移動,一腿後彈,恍同電閃,那吳福尚未夠上位置,已經凌空拋起,鬼哭狼嚎般跌落山岩之下——真是“無福”於是,亮銀宛若西天的芒,兜頭點到,那一朵掣掠如寒星似的槍尖,亦同時從斜刺裏飛瀉過來。
長鞭繞着何敢的身體旋舞,鞭梢子割裂空氣,帶起如泣的尖嘯,何敢身形騰掠之間,卻到情況不對——腦袋沉重得像灌了鉛,眼睛也時而眩花朦,動作方趨猛烈,便有一種反胃嘔的窒脹,而目下崔壽還沒出手,光是蘇亥與李少雄這兩面夾攻,他業已覺得十分吃力了!
崔壽的觀察何等鋭利?何敢的滯重現象才,他已看在眼裏,陰森森的傳過話來:“姓何的已是外強中乾,強弩之末了,這是曹洵和黃泉的冤魂纏住了他,叫他使不開、轉不動;蘇亥、少雄,你們抓住時機,下狠手給我殺!”左截亮銀,右擋老藤槍,何敢忙得不可開:“崔兄,要快容易,你別閒着吆喝,下來一起湊樂子便行——他娘,你真當是吃定啦?”亮銀晃灑出一蓬光雨,得何敢揮鞭反捲,而老藤槍猝然出現,宛如幽暗中一點鬼火,極險極險的擦過何敢鼻尖,鋭風生寒,驚得何敢背脊透泛冷汗!
崔壽似笑又不似笑的在鼻腔出聲:“這就快了,方才少雄只要上身略三分,便能將姓何的腦門穿,你們兩個要緊加把勁,誰先宰殺姓何的,誰就是大功一件,連我也跟着臉!”在空中猛翻了六個廳鬥,何敢鞭舞鞭飛,聲勢是夠凌厲,卻掩不住他的息!
“你也未免太朝好處想了…崔兄,要我的命,不找一大串墊背的怎成?”那頭便猝然從六尺又崩出來尺半長的一截,兜戳中何敢的口,這一戳力沉勁強,頂得何敢一跤橫摔,幾乎閉過氣去。
蘇亥的老藤槍趁機打落水狗“嗖”的一聲暴指向地,賊亮的槍尖硬是直刺何敢頸項——打譜是想來個兩個對穿。
危急中,何敢貼着巖面奮力滾撲,右手閃電般翻揮,暗嵌幹鞭柄內的“龍舌短劍”起冷芒一溜,彷彿神低的悲嘆“噗”聲透進了蘇亥的膛,更將他針出三步之外!
崔壽的喝彩卻饅到了半分:“刺死他——”僵愣剎那的李少雄目睹慘變,不由狂聲怪嚎:“姓何的又殺了蘇亥啊…”崔壽頓時發覺了情況的逆轉,驚怒集中騰身而起,黑網張開如一朵呼嘯的烏雲,衝着何敢漫天蓋地的罩落。
何敢嘶啞的大笑,雙手握鞭,打算豁死拚個同歸於盡!
大鳥似的一條人影便在此際由地面騰撲直升,來勢強悍兇猛,一道耀眼的寒電隨着這人上衝的勁力暴飛溢,照面間愣是把下擊的崔壽通退五尺!
崔壽在瞬息的駭異間尚以為是他們自己人搞錯了對象,後退的腳步未穩,已昂聲大叫:“八幡聳立——”那人虛空旋落,竟破口大罵:“聳立你個熊,八幡這就快倒了!”這位不速之客嗓調尖鋭,身形矮胖,手持長劍形式古拙,卻淨芒雪亮;哈,正乃“趙氏劍門”的“不回劍”趙大泰是也!
故人乍通,尤其是這種情景之下碰上,何敢的觸可就深了,他覺得眼眶發熱,鼻端泛酸,要不是向來達練老到,説不定一把淚水就拋將出來啦!
崔壽怔愕之下,厲聲叱道:“‘八幡會’復仇報冤,制早列,知者決退,不知不罪,來人莫要事非不明,自尋煩腦——”趙大秦理也不理,尖着喉嚨叫嚷:“何敢,何敢,你情況如何?要是正常還留着口氣,趕緊回我一聲…”一骨碌爬將起來,何敢臉紅脖子的打着哈哈:“別嚷嚷,趙老大,嗓門放低一點,我這不是在回應你了麼?”趙大泰突然聲音便咽,驚喜集:“老天保佑,何敢,真是老天保佑啊,我們還以為來遲一步,遺恨再也補…”何敢攢級長鞭,連連拱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趙老大,你來得恰是時候,先一步來我還得住,遲一步來我就沒命啦,真個鬼差神使不是?”兩個人的熱絡勁,崔壽看在眼裏,便知不妙;今晚他輕騎追敵,認定只有何敢放單,自忖力量足夠,豈料正在節骨眼上竟生如此變化,對方幫手偏偏湊在這時掩至,而照方才那一劍相拒的功力判斷,來者必然不是等閒!
趙大泰又是安,又是嘆的吁了口氣:“你也未免太自負了,何敢,叫你多待幾天,讓我陪你走完這一程,你卻不肯,以為你獨個能夠擔承這沿途艱險,現在如何?差不點送了命,你不想想,好虎亦架不住一羣狼啊…”何敢幹笑道:“只是運氣不佳,吃他們前後率連着堵上啦,要不然,還不至於這等狼狽法!”崔壽一看眼前的兩位一搭一檔竟敍起家常來,在目下雙方對峙,殺機凝聚的時刻,居然將他與李少雄擺到一邊,視若無物,這口怨氣如何嚥得下?隨着冷厲的一笑,他特意提高了嗓音:“來一個宰一個,來兩人殺一雙;姓何的,別以為你耍使詐,暗裏埋伏了幫手就篤定能保活命,任是誰敢與我‘八幡會’作對,通殺無赧!”趙大泰斜記着崔壽,兩隻小眼睛眨巴眨巴不停:“聽這幾句話,似乎是衝着我趙某人來的了?姓雀的,我要不敢和你們‘八幡會’作對,卻跑來這裏顯的哪門子寶?明白告訴你,老子既然亮了相,就決不可能與你們善甘罷休!”崔壽寒着面孔,陰惻惻的道:“口氣倒是不小——然而你知道我姓崔,我卻不知你是何人?報個名上來,讓我掂掂你夠不夠同‘八幡會’作對的份量!”尖聲一笑,趙大泰道:“‘趙氏劍門’‘木回劍’趙大泰就是我本人;姓崔的,説起來我和‘八幡會’的幾位朋友還有點小小淵源,亦曾有過幾次道,但是,拿這些關係與我同何敢的情份一比,就全他娘比到南天門去啦,你們要對付何敢,我趙大泰第一個在他前頭!”崔壽的獨目閃爍着詭異的光芒,他緩緩的道:“原來你就是‘趙氏劍門’中的趙大泰;不錯,你‘趙氏劍門’在道上算得一塊招牌,但你可曾仔細考慮,由於你這出面瞎攪和,好好的一塊招牌説不準就砸了,名頭闖出來不容易,這樣做划算麼?”趙大泰冷冷的道:“我們的招牌會砸在誰手裏?你是指‘八幡會’?”崔壽毫無表情的道:“很有可能;趙大泰,玩狠玩,‘趙氏劍門’沒有我‘八幡會’在行,你若愣要拖他一門大小趟這灣渾水,恐怕要後悔莫及…”重重一哼,趙大泰道:“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眼前‘趙氏劍門’業已算是趟定了這灣渾水,九牛也休想拉得回;崔壽,要怎麼玩法,悉隨尊便,老子木管你多狠多,憑着劍鋒切人總錯不了!”搖搖頭,崔壽居然還忍得住氣:“這是何苦?趙大秦,你與那何敢有什麼情,犯得上如此為他賣命?一個不好,更牽連你趙氏全門遭殃,這樣慘重的犧牲,就算替親孃老子承當都該再三斟酌,區區朋友,尤其似何敢這類二混子朋友,更是大可不必了趙大秦聲不動的道:“只有一個辦法能以解決你我之間的衝突,姓雀的,要不要聽聽?”明知不會是什麼好點子,崔壽在衡量眼前形勢之下,卻不得不勉強頷首:“説説看。”趙大泰説:“十分簡單——你們走,我就走;更明確的説,你們不攻擊何敢,我便不攻擊你們,如此一來,不是雙方皆可避免衝突了麼?”額頭上青筋暴起,崔壽獨眼驟睜:“放你孃的狗臭!趙大泰,我是一番誠心,一片悲憫,勸説你退出是非,好保百年之身,你卻不識抬舉,故裝糊塗,附着吊我的胃口,姓趙的,你馬上就會明白,逗樂子你找錯對象了!”趙大泰笑哧哧的道:“是你找我打商量,不是我求你打商量,原本就説不攏的一樁事,你卻愣要搬舌,姓崔的,你這叫麻子照鏡——自找難看!”何敢也沙着聲音道:“他娘,又想玩對付貝心如的把戲?崔壽,所謂‘不戰而降人之兵’,得看看是什麼樣的兵,貝心如意志不堅,貪生怕死,是個十足的孬貨,難免受你的唬,你把趙老大當成姓貝的一體看待,認為三言兩語就能打發活人,則就大大走了眼,算錯卦啦!”崔壽狠厲的道:“你不用得意,何敢,勝負之數尚在未定之天,趙大秦撐你的亦未必撐得住,而自今以後,我‘八幡會’便與‘趙氏劍門’誓不兩立!”尖聲一笑,趙大泰道:“自今以後?姓崔的,你有沒有以後還大成問題,將來的事且少煩心,你多多注意眼前的處境吧。”崔壽斷喝:“少雄何在?”嚴陣以待的李少雄微微躬身:“屬下聽令。”崔壽口只得一個字:“走!”這一個字,不但聽得李少雄大惑不解,何敢與趙大泰也不頗出意外,然而三個人都是極其機的角,腦筋靈,反應快,幾乎在同時業已體會出崔壽的用意來——敢情崔壽是叫手下突圍去討救兵,現在的形勢,他已忖量着吃不住了!
李少雄的動作非常快,他腳步一滑,人已彈而起,何敢想橫身攔截,趙大泰卻扯了他一把,好整以暇的道:“看他往哪裏跑?”一言末已,側面的一塊高突山岩上辭然掠起一條人影,疾老鷹隼般由上撲下,身形飛騰中帶着一溜炫目的光華閃,仍如星的曳尾!
李少雄彈升的式子尚末及變換,已被這股凌厲的氣勢硬生生壓了回來——落腳的位置恰就是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崔壽是又驚又怒,心念轉動間來人已姿態美妙的翩然着地。
那竟是個女人,是個豐腴圓潤,身段啊娜的長髮女人;這女人生得不能算美,但五官端整,肌膚細白,有着十分的嫵媚味道,此刻雖是殺機隱伏,惡鬥將起,她仍顯得如此温柔恬靜,絲毫不帶-目豎眉的兇悍之狀。
趙大泰呵呵笑道:“妹子,叫你乾熬在上頭好一陣,咫尺恍若天涯般的白瞪眼,焦心腸,可真是多有委屈啦…”不錯,這女子便是趙小蓉“斷魂劍”趙小蓉,對何敢死心塌地、非君不嫁的趙小蓉“趙氏劍門”中唯一的一顆明珠!
趙小蓉定定的凝視着何敢,她的神平靜,但卻淚光盈盈;她是這麼深切,這麼專注,這麼痴的凝視着何敢,宛似要把多少天來的刻骨相思,多少來的至誠懷念,全在恁般幽送的睬望裏收聚回來,補償回來,她眸瞳裏所顯示的意義只有一樁——看到何敢,即得永恆。
何敢不面紅耳赤,手足失措,一邊嚥着口水,一邊期期艾艾的打招呼:“趙…哦,趙姑娘,好久不見了,真是好久不見,這一向可好?”趙小蓉輕輕點頭,竭力忍住眼眶中滾動的淚水:“你也好,何敢?”乾笑着,何敢訕訕的道:“我可不大見強,子湊合着過,東奔西跑的勞碌命一條…你知道,我這行營生就是這回子事…”趙小蓉聲音低柔,卻透着無比的心疼:“何敢,你瘦了好多,鬍髭這麼亂也不修整一下,衣裳透着血斑不説,臉上還帶着傷,他們真是忍心,竟把你糟蹋成這副模樣…”不自覺的摸了摸面孔,何敢苦笑道:“江湖生涯嘛,不了皮受罪,好在我本也不是小白臉,盤兒上添點痴痕亦醜不了什麼。”趙小蓉幽幽的道:“看你還是老病,總不知愛惜自己…”趙大泰站在一邊,頗受動的看着這一對久別重逢的男女,而那股子柔情,那股子深摯,那股子輕怨與那股子極富韻味的窘迫也染了他,這位“不回劍”但覺雙眼發熱,鼻端泛酸,幾乎就要跑上去把兩個人為一體。
憋不住氣的是崔壽,面前的光景是啥的名堂?先是敍舊,後是訴情,直將一場生死搏殺當做了樓台會,他的威嚴何在、容顏何存?對方待他的這番輕描淡寫,等於表示他不算個玩意!
暴叱一聲,崔壽怪叫道:“一雙狗男女體要在本幡主之前做那難入人眼的醜態,你們尚有多少同黨不妨通通出來,且看本幡主-一誅殺,半目不留!”趙大泰的金魚眼突凸,口沫四噴:“不是人摸的崔壽,崔你孃的壽,你是吃錯藥了,淨放些癲狂?我妹子又不曾在你祖墳上撒,竟吃你如此呵責她?姓崔的,你等着瞧,老子包有你的好戲看!”崔壽厲聲道:“便讓你們併肩子上,崔某人決不含糊!”何敢嘿嘿笑道:“你放心,我們不會客氣;‘八幡會’幾時講究過武林規矩、江湖道義?哪一次不是車輪戰外加多吃少?崔壽,這一遭也讓你們嘗試嘗試!”趙小蓉靜靜的道:“讓我來對付他,何敢,你暫且歇息一會再説…”何敢憶道:“不,趙姑娘,姓崔的相當辣手,你可千萬不能有所失閃,還是我上,你替我掠陣就行——”踏前一步,趙大秦笑服眯眯的道:“你們兩個不用爭了,姓雀的便給我來打發;何敢,你陪着我妹子多聊一會,順便敍敍舊往,這裏的事,我一肩承當足足有餘…”何敢趕緊湊上去壓低嗓門:“趙老大,你糊啦?那崔壽不是盞省油的燈,他身邊的李少雄亦是一把好手,你以一敵二大有不妥,我看還是我們一齊上——”齜牙一笑,趙大秦神秘兮兮的道:“不必緊張,何敢,山人自有妙計,只在今晚,我就要‘八幡會’焦頭爛額,損兵折將,也好叫他們明白江湖之大,並非他‘八幡會’能以獨佔獨吃!”於是,那面烏雲也似,佈滿尖利倒鈎的黑網便猝然發難,對着趙大泰卷罩過來,幾乎不分先後,李少雄的亮銀亦抖出點點光朵,蓬灑齊落。
趙大泰的長劍幻成六個圓弧,弧活則是刃芒與鋒焰所組合的燦麗形象,彷彿六個碩大晶瑩又排列嚴密的劍輪在滾動飛旋,照面;司,已將崔壽與李少雄退三步。
崔壽似乎豁將出去了,他人騰半空,身形翻回掠舞,黑網呼轟縱橫,自各個不同的角度做着怪異的攻擊;李少雄也搭配得嚴絲合縫,亮銀閃縮點戮,又快又狠,兩人相互支援,左右呼應,眼看着就要搶回主動。
何敢一瞧不是事,正要上前出手,趙小蓉已在他手臂上輕輕一捏,低聲道:“沒關係,我哥哥吃不了虧…”的確的,趙小蓉不是故意安何敢,因為從左側的山岩背後,又一條人影暴而至,人尚未到,千百星芒已有如半空爆碎了一個冰球,那麼繽繽紛紛的飄回旋散——這自然不是冰球碎裂後的屑渣,卻是點點片片的刃光!
崔壽吃驚之下急向側移,手中黑網反捲倒揮,來人凌虛逾丈,卻格格怪笑着猛往下落,而只在身形一轉一翻之間,整個軀體剎時變成一道光柱,一道若圓桶,周遭冷電迸濺的光柱!
老天,這是“身劍合一”的招式,劍術中至高無上的幾種心法之一!
做夢也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境遇到一個練成這種劍法的好手,崔壽不但是惶恐顫慄,更且鬥志全失,他大叫一聲,拚命躍向巖下!
堂堂的“八幡會”
“冥魂幡”幡主,居然施出“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怪招,而且步調又是這麼快速,不把一個何敢當場看傻了眼!
光柱略一舒捲,發出割裂空氣的“譁”聲異響。匹練般隨後追上。
李少雄卻在此時-目怒嘯,奮不顧身的切入橫截,他的亮銀狂舞急旋,硬是堵光柱——那道身劍合一、威力無比的光柱!
於是,綿密的金鐵擊聲急驟響起,猩紅的鮮血噴濺四揚,光柱在連連波震中倏然收斂,李少雄打着轉子搶出九尺,一頭翻跌不起。
身子佈滿錯的、深刻的割痕,皮的綻裂與衣衫的破碎只融合成一團顫的殷紅,李少雄趴在那裏的形狀令人直接聯想到死亡——這條漢子卻在遭到如許痛苦,面臨死亡的前後過程中不曾哼得一聲。
崔壽已經鴻飛冥冥,不見蹤影,那丁四哥,則更不知在什麼時候,早他娘逃之夭夭…
那殺死李少雄的人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滿頭銀髮,面紅潤的女人,這女人看上去福態又平常,就如同大街上隨時可以遇到的任何一位老太太一樣,沒有煞氣,沒有陰鷙或兇狠的神情,多的是一副慈眉善目。
這位老婦就是“趙氏劍門”第二代掌門,也是趙大泰與趙小蓉的生身之父趙極的嫡親二妹,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活屠婦”趙素素。
趙小蓉暗裏推了何敢一把,自己先開口叫:“二姑…”何敢幹咳一聲,雙手抱拳:“不知前輩駕到,有失遠,多時未見,前輩功力卻越發進,真個愧煞吾等…”趙素素格格一笑,走了過來:“少給我老人家扯些閒淡,這一路上來吃辛受苦,曬雨淋,今晚更窩在那塊山岩上頭憋了這一陣子,為來為去,還不是為了你們小兩口?我説何敢呀,只要你稍稍有上點良心,對我們家蓉丫頭好一些,別説這區區勞累,便豁上我這條老命,也是值得!”何敢愣呵呵的傻笑着,自覺一張臉熱到了耳子:“是,前輩,多虧前輩一門老少相助,何敢幸能得出生天,有餘之年,皆報恩之時,何敢——”一揮手,趙素素打斷了何敢的話:“‘趙氏劍門’不用你報恩,我老人家更不稀罕這一套,何敢,一朝你做了我趙氏姑爺,便成一家人,一家人何須報恩?換句話説,只要你娶了蓉丫頭,也就等於報了恩,對不對呀?”何敢吶吶的道:“這個…這個…,前輩,何敢才學淺,草莽出身,恐怕會屈辱了趙姑娘…”趙素素斜明着趙小蓉,道:“我説蓉丫頭,你可在乎他的才學、他的出身?”趙小蓉大大方方的搖搖頭,羞怯的道:“我不在乎,二站…何敢他人好、心好,這就夠了…”
“嗯”了一聲,趙素素又道:“也不怕他屈辱了你?”趙小蓉垂下目光,低幽幽的道:“如果我有這種想法,還會千里迢迢跑來見他?”直瞪何敢,趙素素道:“話説到這裏,業已到了頭,何敢,你手摸着良心,好歹做個代!”眼前的情勢,已到了拿鴨子上架的光景,而真個憑良心説,趙小蓉任是哪一項也足以匹配何敢,況且還加上這些情,這些恩,這些義。在如此的厚愛深德之下,何敢再要以個人條件的不妥做推倭,就不僅不上路更帶着虛假了;他望着趙小蓉,趙小蓉也望着他,雙目中又見淚水波瑩…
用力頷首,何敢大聲道:“只要趙姑娘不嫌棄,我就要娶她做老婆!”趙素素笑得面如花,燦麗開懷:“真是,卻得好!”那一側的趙大秦快步走近,一手拉着妹子,一手拉着何敢,又將兩隻手疊在一起,這位準大舅子的語聲竟透着梗:“老天有限,總算了卻趙氏一門幾年來的大心願,但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到老,五世其昌…”趙小蓉才羞得埋下臉去,趙素素已笑罵道:“真是二愣子一個,還不到成親行禮的時辰,你就急着祝頌做什?咱們快離開這裏,另找個地方先好好熱鬧熱鬧何敢過去拔出蘇亥屍身上的“龍舌短劍”這才會同趙氏老少三人,匆匆由山岩向東逸走——領頭的是趙大泰,他好像對附近的地形相當稔——東方,已透出一抹暖,有習習的晨風吹拂,風有點冷峭,而卧虎崗伏踞如故,夜來連串的搏殺拚鬥,卻已似夢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