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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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棠棠覺得她的名字像是被他從齒間碾出來的。電梯廂門是鏡面,剛才沒注意,現在被謝申一個低吼,再凝神一看,自己這七顛八倒的醜態真是相當不得體。
視線下移,似乎理解了他為什麼好像有點兒生氣…
謝申覺到身前的人霎時繃直身體,頭頂的髮絲蹭過他的下巴,一陣酥癢,本能地收了收下頜,正好瞧見她小巧飽滿的耳垂染上淡淡緋。
“叮——”電梯到達一樓。
林臻助理見她忽然站定在原地,心中一時疑惑,目光又投向和謝總在一起的女孩兒,隔着些距離看不真切,但應該不是公司裏的人。兩人的姿勢看上去倒很親暱,大概是私人情。
説到私人情,其實林經理一家和謝家的情也頗深,但先前她已經被訓斥過一番,此刻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多問一句八卦閒事,站在林臻後側,目送謝總他們進去。
***二至四樓是展廳樓,白灰相間的主體調飽和度低,顯得極其純淨。走廊上掛着名家畫作,南北面各有一個大展廳,現在沒有展覽活動,四下無人,偌大的空間極為安靜。
謝申帶江棠棠往就近的a區洗手間走,把人扶至門口“自己進去。”她點點頭,扶着牆壁往裏挪兩步又回頭“你別走。”頓了頓“萬一裏面缺紙…”謝申聞言默上一默,單手拂開西裝外套搭到緊窄的際,再瞧她一臉深思慮後急等他回話的模樣。憋紅的鵝蛋臉上滿是焦,兩條眉快擠到一處去。
氣笑了。
闔了下眼,抬起另一手食指中指併攏隔空做了個驅趕動作。
雖然看着很不耐煩的樣子,但應該是答應的意思。江棠棠放下心繼續步履維艱往裏挪。
洗手間很高級,白大理石鋪就的洗手枱上鏡面明亮幾淨,薰香清淺。她進了第一個隔間,掀起裙襬。
剎那間,天邊升起五彩祥雲,百鳥於林間縱情鳴唱。
江棠棠忍不住傻笑一聲。嘴角的弧度彎到一半戛然而止,另一個不好的預湧上心頭。
洗手間外,謝申的手機彈出微信消息。
江棠棠:【你還在嗎?】他擰了擰眉,指尖輕敲:【沒紙?】江棠棠:【不是…】謝申:【所以?】半分鐘的【對方正在輸入】過後,江棠棠:【我生理期了…能不能,勞煩再幫我買一包衞生棉?】發出這句話,江棠棠把手機墊到額頭上,絕望地閉上雙眼。她的生理週期一向很準,這次也不知道怎麼了,上趕着提前整整一週,而且來勢還蠻洶湧。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實在讓人很無語。
遲遲沒有收到震動回覆,她把手機拿到眼前確認,真的沒有新消息進來。
嗯,一定是拋棄她了,真的煩死了你江棠棠。
思緒亂撞間,一條新回覆彈進來:【等着。】一瞬間,她動得快哭。不愧是兒時玩伴呢,情分還是有的。
剛才在咖啡館聊天的時候,秦笠説起他們幾人的淵源。
江棠棠的外公程致遠和謝知行是舊時同學,兩人脾相投關係甚篤。現今明市最大的市中心公園原址就是他們那時上的路橋三中,上下鋪的同學情誼刻在艱苦歲月裏,後來程致遠畢業後沒有繼續深造,被分配到北方參與機建工作。
那時候不像現在,通訊不便,同學們天南地北散開漸漸斷了聯絡,直到四十多年後當年的班長張羅的一場同學會才讓當時還能聯繫上的十幾位老同學聚到一起。
程致遠彼時已經調回明市,重聚之時謝老爺子聽説江棠棠的媽媽生病,程家人為此奔波,無暇照看放假在家的兩個小孩兒,就主動提出讓棠棠和程陸在夏園過一個暑假,反正保姆和管家人手夠,本就要照看謝申秦笠兩個男孩子,再多兩個也就不嫌多。
其實要説不記得,經秦笠提點,江棠棠隱約還是能回想起一些模糊片段,比如池塘裏含苞待放的新荷上頭停的小蜻蜓,木蓮凍的薄荷香氣,幾個小孩打鬧的場景。只是那些記憶虛虛實實,都是些很微小凌亂的視覺點,讓人也辨不清是不是因為先設定出結果才展開的聯想。
謝申沿着走廊回到電梯前。
站定後覺得自個兒有病,放着案頭一堆沒處理的工作,巴巴地跑去給人買什麼衞生棉?抬起左手看一眼表上的時間,餘光瞥見虎口那道疤。
十幾年前夏園還有門衞,一個小老頭兒姓李,養一隻田園犬,白天用細鐵鏈栓在崗亭邊上,晚上換班帶回去遛。
江棠棠那時候就跟那隻小土狗戀情深,見天往崗亭跑,蹲那兒跟它對吠。人小鬼,蹲的位置還剛好是小狗再怎麼掙都咬不到她的距離。
老李見小姑娘長得粉細白怪可愛,又是老爺子的客人,也不趕她,每回都是見頭毒起來才勸她回屋和謝申秦笠他們一塊玩。
有一回他有事離開片刻,江棠棠又跑來找狗聊人生,人狗殊途聊得不太愉快吵起來。那條小狗呼呼叫喚着,竟然掙着掙着把細鏈給懟斷了。
江棠棠萬萬沒想到,一秒慫,拔腿就跑。
撞上被老爺子委派來找她回去的謝申,一個縮身躲到他身後。
為這事,他進醫院打疫苗,又縫了三針。
謝老爺子獨子早逝,對謝申這個孫子格外嚴苛。這事兒一出謝申也不辯解,只説是自己把狗給惹着了,於是謝知行不由盛佩清勸説執意罰他關閉,鎖在房裏每天練筆字收心,到開學那天才放他出來。
這事他除了後來跟秦笠提過一嘴,其他誰也沒説過。
謝申輕哂一聲。
從小就是個惹禍,長大了也不消停,細想回回碰見她沒什麼好事。
手機又進來一條微信消息。
江棠棠發來一個表情包——磕頭謝恩。表情滑稽的卡通小人把頭磕得很有節奏。
算了,和一個小破孩兒計較什麼。
***最近的便利店也離這裏有十分鐘步行路程,一來一回耗時耗力。
君禾集團高層幾樓是星級酒店,謝申在頂層有一間專屬客房,就近原則,平時不回謝家老宅時就住那裏。
他想了想,還是改按往上的按鈕。酒店設施齊全,客房部應該會有那東西。
電梯門開,上來的林臻和助理在裏面。
“謝總。”助理見到他進來,趕緊再次打招呼。林臻也隨其後喊了聲“謝總”聲腔微啞。
謝申微微頷首,又抬腕看錶“現在應該是你們部門的例會時間。”林臻愣怔一瞬“是,我有事推遲了一會兒。”謝申不再多言,淡淡“嗯”一聲算作回應。
助理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謝總的嚴謹業內是出了名的,剛才的話雖然語調平平,聽上去只是一句普通問詢,細品起來頗有質疑她們沒有時間觀念的意思。而林經理明明是因為給自己攬了太多工作導致身體抱恙去看病,卻也不解釋,真是軸得不行。
林臻見他按下去頂層酒店的數字,從轎廂的鏡面裏不動聲瞄他,思忖半刻,還是忍不住出聲:“剛才好像看到謝總帶了位朋友過來?”謝申聞言側肩看她,像是想到什麼。
“你們有帶…衞生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