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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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巖一瞬無言,眾人面面相覷。
這幾人裏已經沒了三個女學生的蹤影。剛才吃飯的時候向小園堅稱要回家,另一個和她關係近的女生本就是來湊熱鬧,見她要走便也要跟着一起走。都是十幾歲的學生,玩心再重到底也不敢一個人跟着一幫男人去夜場,最後那個阻她回家的女孩兒埋怨幾句後也離了場。
鄭巖打從當了主播臉之後,自詡公眾人物,端着架子沒多加阻攔,但心裏的記恨又添上一筆,就近呼了幾個混混朋友來,打算新賬舊賬一起算。
他們特地等程陸江棠棠兩人吃完飯在路上堵人,絕對是慣使的招數,趁人落單時難找人求救。
幾人步步近,先殺鋭氣,下手就是狠勁。程陸人高馬大,開始還能招架,但畢竟出手沒有套路拼着死力,很快就被一人有機可乘一拳到臉,嘴角皮霎時綻開。
夜晚風冷,支路僻靜。偶有人路過,也緊着腳步匆匆而過,餘光都不敢多瞄一眼。
江棠棠之前和謝申一起遇到鄭巖他們那次,是她二十幾年人生裏唯一一回遭遇這樣的狀況,她無從判斷這類人到底能狠到什麼地步。
想起上一次他手裏有備而來的鋼筋,不寒而慄。
她的心揪到嗓眼,可剛才那瞬她聽到了鄭巖手裏自己的手機響起,那段鈴聲是她特地給謝申設的。
她下意識往前傾身,又被程陸擋回去,急聲:“你幹嘛?”江棠棠抓着他手臂“是謝申!”鄭巖反應還算快,愣怔過後一把摁斷來電,直接關機將手機丟到地上“怎麼?真以為他是天王老子能從天上掉下來罩你第二回?今個兒我還就盯上你們了,不給留半條命誰都別他媽想走!”燃起的希望剎那破滅,江棠棠看着程陸的傷,頓覺心痛又無望。
方才都是鄭巖叫來的人在動手,現在他打算親自鬆鬆筋骨過把癮,將衣袖往上重重一擼,抬腿上前。
身後一聲“有人來了!”還未聽清,後猛地被狠狠踹上一腳。
他憤然回頭,謝申風衣衣袂在冬夜寒風中割出凌厲弧度。
鄭巖眸中竄上火,這狗男人怎麼又出現了?踹的位置與上回如出一轍。養了許久才養好的,又他媽折了!
其餘人有眼力見,立馬不動聲退開幾步。
他啐了口吐沫,一手扶到上,太不甘心,還想上前,忽然聽見一陣急促警哨。
幾位穿着制服的民警趕到:“我們接到羣眾報警這裏有人聚眾毆鬥。”説着掃視在場所有人,迅速判斷情況,公事公辦道:“都上車,跟我們去所裏。”江棠棠直到現在才緩過神來,確認眼前人真的是謝申,壓制的情緒翻湧而上,得眼淚在眼眶裏肆。
程陸見不得她哭,忍着痛歪嘴齜牙“喲,小姑,別哭啊。你這一哭我爸和我姐晚上得託夢罵我!”幾位民警大約辨出他們是受害方,把其他幾人押上車,見這姑娘哭出聲來,一時也不好硬拉人。
謝申心口一窒,徑直跨前兩步將人摟個滿懷,低聲哄勸“沒事了,沒事。”江棠棠把頭深埋在他敞開的風衣外套裏,兩隻手環住他的緊緊鎖死。恐懼的勁頭一上來,後怕得不行,她不敢想要是舅舅真的出什麼事該怎麼辦。
謝申沒再多説,手掌隔着衣服順她的背脊。他此刻內心的情緒唯有口的異常起伏能出賣,而這一切只有江棠棠一人切切實實地知着。
她漸漸收聲,手從謝申的後移到前,輕輕拽出他外套裏頭的貼身衣,默默擦掉眼淚。
——這衣什麼牌子啊?還柔軟親膚的。
謝申垂眸看着她行雲水一套動作下來,無言摁了摁眉心,縱容這一回。
江棠棠側頭,聲線嘶啞“舅舅你沒事兒吧?”程陸搖頭“多大點兒事啊?就這點小掛彩還不夠當我下酒菜的。倒是你,剛才還淡定的,這一見到對象就裝柔弱呢?別瞎哭了啊,晚上我爸和我姐要是一起來找我,我可受不了。”一位民警發話:“行了,先跟我們回去一趟把事情處理了。”程陸應聲:“行行行!警察叔叔,我這就跟你們回去做筆錄。他們把我傷害,你們一定要好好拘他們幾天,最好再罰罰款,讓他們損失一筆出來危害社會的啓動資金。”江棠棠噗嗤笑出聲,還管人家叫叔叔呢,要不要臉。
民警屏住笑,肅着臉“事情到底怎麼樣等調查完才能下結論,走吧。”謝申摟起江棠棠跟着警察走,忽然想起謝知行還在自己車裏,正要回身,一道嚴厲的聲音驟然入耳:“怎麼回事?”眾人回頭望向那位一身黑衣的老人,半張臉隱在陰影裏,周身氣場渾然肅正。
他揹着手,目光橫掃一圈,最終落於謝申攬在江棠棠肩上的那條手臂,眉間的“川”字愈發深刻。
謝申喊了聲“爺爺”擱在江棠棠身上的手卻未挪一分。
既然已經被撞見,不是他此刻撇清就能在老爺子眼皮底下矇混過關。何況,他不想撇清。
警察言簡意賅“他們有聚眾鬥毆嫌疑,得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謝知行冷哼一聲,盯着孫子“大本事,你真是大本事!越活越回去,招惹的都是些什麼人!”程陸聽謝申那一聲稱呼,再仔細回想一番,出聲道:“您是謝老爺子?對,沒錯。”上前兩步“您不記得我了?小陸子啊。”謝知行蹙着眉,一時不知道他在説什麼。
程陸又提示“程致遠您還記得嗎?”謝知行聞言一怔,斂眸看他“你是…程陸?”
“是啊我是,”程陸指指江棠棠“她,我侄女棠棠,以前我們一塊兒去您那避暑莊園玩過,您肯定記得吧?”謝知行藉着路燈昏黃的光,細細辨認眼前這個女孩兒。片晌,稍抬下巴“是老程的外孫女。”五官依稀可辨兒時模樣,如今也長成了大姑娘。
只是…
他不動聲又瞥一眼謝申,看回江棠棠,沉下口氣,問道:“棠棠,你有沒有事?”十二月的天氣裏,謝老爺子審視的目光讓江棠棠手心冒汗,愣住半晌才回:“沒,沒事。”頓了頓,看一眼謝申,斟酌用詞“謝爺爺…”謝知行默了默“嗯”一聲算作回應,看向不遠處停着的警車,未作寒暄,只對謝申待:“你跟程陸棠棠去一趟派出所把事情處理乾淨,我回車裏讓小陳來接我回去。”謝申點頭“好,有什麼事打我電話。”謝知行不再多言,轉身抬步,背影繃得直,走出兩步又回頭,當着所有人面“處理好事情回老宅一趟。”頓了頓,再降一階音“多晚都給我回來。”只這一句話,沒有任何責備之詞,從他嘴裏説出,卻像是寒風颳過無人的荒野,肅殺之氣人。
***事發的地點有監控探頭,又有路人佐證,事情很快定。
鄭巖和同夥被暫時拘留,江棠棠他們三人簽完字出了審訊廳。
程陸嘴角的傷剛才簡單消過毒上了藥,江棠棠還是不放心“要不要再去醫院看看?”程陸擺擺手“真沒事,你怎麼跟小老太婆似的。”説着對謝申笑“謝兄你可看清楚啊,你女朋友是天山童姥呢。”江棠棠踹他一腳“你才地獄使者呢!”程陸“嘶”地一聲“你這是二次傷害,我沒被那幫人打殘,倒被你踹瘸了。天山童姥真可怕!”江棠棠兩腳一踮捂住謝申耳朵“別聽我舅舅胡説,我很温柔的。”謝申拉着她手放下,意味深長地一笑“我還不知道?”程陸覺得自個兒在他們兩個中間瓦數簡直節節攀升,不想給自己找罪受,眼睛往別處看。這一看不要緊,驀地就見到一個夢醒時分才能見到的身影。
祁霖一身鵝白大衣,款款走來,在濛夜中分外顯眼。
程陸兩眼隨着她的腳步移動,伸手扯了扯江棠棠“棠棠,舅舅可能真得去趟醫院,好像被打得腦震盪出現幻覺了。”江棠棠順着他直愣愣的目光看去,驚喜道:“霖姐?!”祁霖聞聲一愣,回望過來,同樣驚訝“棠棠?”目光轉移“謝總?”再轉移“…”江棠棠聽她叫謝總,不由微詫,問謝申:“你們認識啊?”謝申掐頭去尾解釋:“小祁的外公和我爺爺是好友,她也剛進君禾工作。”江棠棠扯他袖口示意他低頭,貼着他耳朵輕聲道:“霖姐是我舅初戀。”
“…”謝申想到早前那心照不宣的相親場合,沒來由心一虛,摸了把後頸。
江棠棠見程陸已經一副魂不守舍模樣,只好替他問:“霖姐,你怎麼來派出所了?”祁霖的眸光在程陸嘴角短暫停留,不由一暗“我有個朋友出了通事故,我來幫他保證金。”説着拿手機看了眼時間“不好意思,他還等着我去幫忙,我先進去了。”江棠棠只得點頭説好。
等人進了大門,程陸還處在靈魂離線狀態。江棠棠舌尖抵了抵牙關,重重推他一把“你演什麼木偶人啊?你沒看見那是誰嗎?”程陸這才稍稍回魂,眼神還是失着焦“她回來了…”
“…”江棠棠無言片刻,拽着他手臂晃“程大傻,你還好吧?”程陸元神終於徹底歸位,對謝申道:“你先送棠棠回去,我還有事!”説着疾步往回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派出所大門裏。
***謝申打了輛車,把江棠棠送回去。
江棠棠心裏裝着事,一路沉默,坐在後座捏着他手指,直到車快開到小區,才輕聲開口:“我沒想到第一次和你爺爺見面是這種場面,他肯定覺得我作風不檢。”謝申回握她,只覺她指尖冰涼,將掌心貼上去焐“你想多了。鄭巖一開始就是衝着我來的,你和程陸都是被連累。這事我會和他解釋清楚。”江棠棠搖搖頭“不光是這樣,我覺得他…”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心中那股不安勁“他看我們在一起不高興的…”
“他一直都這樣,能讓他高興的事情本來就寥寥無幾。”謝申將她腦袋靠到自己肩上,低頭聞了聞她髮香“好好回去睡一覺,什麼都別想。我會解決,嗯?”江棠棠靜默片刻,點點頭。
車進閘口,往公寓樓緩緩開。兩個人各有心事,不再談。
下了車,上了樓,江棠棠倚在門外,垂眸低語:“那我進去了。”謝申抬手摸摸她側臉“嗯,去吧。”她從包裏掏出鑰匙開門,入孔旋開之際又回身“你答應我,好好和你爺爺談,別和他吵。”謝申以為她接下去要説老人家年紀大了氣不得,卻只聽她繼續道:“我怕他生氣打你,他…看上去身體還蠻硬朗的。”謝申一愣,繼而笑得腔發顫“你當我還是孩子?”斂了斂神,俯身湊到她耳邊“我身體更硬,你不是試過?”江棠棠臉倏地滾燙“我進去了,你走吧。”説着把門推開一閃身就躲了進去。
回到家上樓,進自己房間,她把包掛到衣架上,整個人呈“大”字趴進牀裏。
頭腦徹底冷靜下來,謝知行今晚的眼神卻揮之不去。
他沒有對她説任何不好聽的話,或許是礙於當時場合,或許是因為她是故友的外孫女,可是那個眼神,透着肅然,透着冷意。
她緊緊閉上眼,好不容易把那一幕壓下,卻又浮現鄭巖那幫人對着程陸拳打腳踢的場景,心臟一冷,猛然睜眼。
她順下幾口氣,拿起空調遙控打開暖氣。
房間極其安靜,只有空調出風的微小動靜發出。這種靜悄令人愈發不安,彷彿在家裏的某一處暗角,有人潛伏着等她上鈎。
江棠棠把枕頭抬起,將腦袋整個埋進去,企圖趕走這種莫名的恐懼。
可總是越想忽略,越是無法忽略。枕頭仄的黑暗空間裏空氣稀薄,口因此越來越悶。
江棠棠一把甩開枕頭,大口氣,忽然間彷彿聽到樓下門鈴作響。
她坐在牀上聽了一會兒才確認不是幻覺,起身穿好拖鞋急匆下樓,從貓眼裏看清按鈴的人,一把打開門。
謝申站在門口,高高的眉骨下一雙深眸如潭如淵,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他將她凌亂的髮絲捋順,別到耳後,捏上耳垂“陪你睡了我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