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秘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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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是一個等級界限分明的城市,這在它的城區佈局中體現得十分明顯。從懷斯特區一角的食店到韋巴沙一帶遍佈着各種各樣的小店鋪,有當鋪、珠寶店、低級旅館…這裏所有的建築都有面向高架鐵路橋樑的出口,邦尼的那家叫做“瞎豬”的非法酒店也在其中。在我看來,這一帶的景緻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也是我最心愛的地方。
而在食店的另一側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在食店的前面是高大巍峨的賓揚飯店,再向前是豪華氣派的哈佛——耶魯——魯林斯頓俱樂部。在賓揚飯店的對面就是斯坦德俱樂部,它是猶太聯合團體的俱樂部。芝加哥的達官顯要和富商經常出入有着灰白樓頂、高雅華麗的斯坦德俱樂部。而繞過拐角的另一區就是地地道道的貧民區了。
查理·蓋茨·道維斯將軍為我們的午餐約會心選擇的地點,就在位於聯邦大街的聯合團體俱樂部前的聖·赫伯特餐廳。這樣一來,將軍就可以在見過兩名猶太人(雖然我和路易叔叔都不是在虔誠信教的猶太教家庭中長大的)之後到俱樂部裏去坐一會了。他很可能在那裏和另一名銀行業巨頭一邊談天,一邊着昂貴的雪茄,雲吐霧。在斯坦德俱樂部的“百萬美元室”的牆壁上貼滿了上市失敗的證券和股票。它很可能是在大蕭條時期修建的,目的是向世人們展示銀行家們曾經以幽默、樂觀的態度熬過了那段困難時期。
其實,我的路易叔叔也是斯坦德俱樂部的成員,但是我們不能與道維斯將軍一起走進俱樂部,因為道維斯將軍不僅不是猶太人,而且還是政治上的兩面派,他更多時候都站在反猶太人的政團一邊。
從我的辦公室到我的午餐約會地點只有幾個街區。這天的天氣十分悶熱,厚重的陰雲低垂着,使人壓抑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在這樣的天氣去聖·赫伯特餐廳就更有了置身英倫的覺,聯邦大街就如同陰暗窄小的倫敦小巷,我想在這裏惟一缺少的就是著名的倫敦霧了。
昨天從盧普回來以後,已經太晚了,所以我就沒有去珍妮那兒,而是拉住邦尼,硬要他陪我聊天,結果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十一點鐘了。我來不及去邦尼那裏洗浴,只好將就着在辦公室的水池旁衝了把臉,然後匆匆忙忙地趕往聖·赫伯特餐廳。
儘管我走得飛快,可是在我到達餐廳的時候還是遲到了。一名身穿粉制服的侍者把我帶到路易叔叔和道維斯將軍的餐桌旁。雖然我只遲到了三分鐘,路易叔叔的表情就好像我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那麼難看。上帝啊,難道我遵守諾言,穿戴得像名紳士一樣赴約,這還不夠嗎?
顯然這還不夠。路易叔叔站了起來,向我擠出了一絲微笑,又順便氣憤地瞪了我一眼,隨後指了指對面的空位。道維斯將軍也威嚴地站了起來。
我的叔叔要比我的父親瘦,也更高一些,他穿着整齊括的灰西裝,頭髮和鬍子都又濃又密。可能是缺乏運動的原因,他的灰西裝遮掩不住他突出的腹部。
道維斯將軍年過六旬,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長”一張長臉有着又扁又長的鼻子,狹長的眼睛以及抿成一條縫的細長的嘴,嘴裏還叼着一個長煙鬥。他那略顯滑稽的微笑和呆直威嚴的眼神表明他是一個非常自信,又深知自己優於他人的“大人物”他穿着一套深灰的西裝,繫着一條有着灰條紋的領帶。他主動地和我握了一下手,他的手厚重而有力。隨後,我坐在路易叔叔為我指定的椅子上面。
道維斯將軍被媒體稱為“芝加哥第一好公民”他不僅是一名財大氣的銀行家,還是一個樂善好施的慈善家。在第一次大戰中,他得到了“將軍”這個頭銜。在一戰結束以後,為幫助歐洲復興經濟,他提出了著名的“道維斯計劃”因而,他與政界也有着乾絲萬縷的聯繫,除了曾做過副總統麥金利手下的財政審計員以外,他還為胡佛總統工作過。最近,他又倡導建立了經濟復興組織,以確保經濟危機時期銀行行政利益不受損害。可是在他從該組織中為自己的那家銀行借走九百萬美元的貸款後僅三個星期,他就辭去了經濟復興組織的主席職務。
不過,即使是像我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傢伙也不得不承認道維斯將軍的確做過一件非比尋常的善舉。為了紀念他年僅二十一歲就死去的兒子,道維斯將軍為那些無家可歸的街頭者修建了一家旅店,提供每天六美分的牀位和三美分一餐的飯食。這的確是一個慷慨的慈善義舉。
在我們全都坐下以後,路易叔叔又極其正式地為我和道維斯將軍相互介紹了一下。我來之前,他們兩個人正在一邊喝茶,一邊等我。我坐下後不久,身穿粉紅制服的侍者也為我送來了英式紅茶。
聖·赫伯特餐廳的氛圍就像老迪金生的小餐館一樣閒適,穿着粉紅制服的侍者有着英國口音,他們很可能就是英國人。在餐廳的牆上掛着狐狸皮和老式的打獵工具,壁爐裏的火熊熊地燃燒着,桔紅的火光為餐廳裏增添了幾許暖意,很有幾分賓至如歸的覺。餐廳的棚頂很低,在木質的橫樑上掛着一些很長的陶製煙斗,有幾名男客人正在用這種煙斗煙。
道維斯將軍使用的不是餐廳提供的陶製煙斗,他正用自己的煙斗津津有味地着煙。當我對他的那個特殊煙斗表現出極大興趣以後,一直正襟危坐的道維斯將軍這才活躍起來,似乎突然意識到我們是同類一樣。他慷慨地允諾要送我一隻同樣的煙斗。後來他的確履行了自己的諾言,不過我從來也沒有用過那隻煙斗。
道維斯將軍用一隻胳膊支在桌子上,斜坐在椅子上。他嘴裏叼着煙斗,四下裏看了看,然後説:“我想起了英國。”他説得很對。他又繼續説了下去:“當我在英國做大使的時候,我就愛上了倫敦。你喜歡萊昂·厄羅嗎?”我皺了皺眉“請再説一遍。”道維斯將軍熱情地説:“萊昂·厄羅,那個著名的喜劇演員!”
“噢,喜歡。萊昂·厄羅,是的,很有意思,一個很滑稽的人。”我口不對心地隨聲附和着。
究竟萊昂·厄羅和倫敦有什麼關係?他甚至不是英國人。
道維斯將軍高興地説:“請允許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説着,他向前傾了傾身子,開始給我們講故事。可是在他講述的過程中,他既不看着路易叔叔,也不看着我。
那是他作為駐英國大使舉行的第一次正式晚宴。參加晚宴的貴賓如雲,有比特絲公主、英國首相、本大使、西班牙大使、阿斯特勳爵夫婦,還有一些非常著名的作家和藝術家。到晚宴馬上就要開始的時候,萊昂·厄羅還沒有面。就在這時,一個大鬍子侍者突然開始往客人們的酒杯裏倒檸檬汁,又在客人們吃完一道菜之前把它拿走;緊接着他在傳遞一盤薄餅時又把它故意倒在另一名客人的盤子裏,可就在他在倒着盤子的時候又無緣無故地摔倒了,差點兒把盤子裏的番茄牛倒在一位大使夫人的裙子上;最後,他又碰掉了一把銀勺,接着又笨拙地把它踢到了桌子下面,然後拿起桌上一個銀質燭台上的蠟燭,爬到桌子下面去找勺子。
道維斯將軍笑着説:“最後阿斯特夫人識破了我們耍的這個小把戲。你們猜——”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這名侍者是萊昂·厄羅。”道維斯將軍有些瞠目結舌地看着我,説:“你聽過這個故事?”路易叔叔的表情十分奇特,看起來他恨不得生活剝了我。我趕快設法掩飾,説道:“我叔叔曾經給我講過,這是路易叔叔最喜歡的一個故事。”道維斯將軍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喃喃地説道:“你應該阻止我…”我笑着打斷了他的話,説道:“不,我很想再聽一遍。道維斯將軍,你比我叔叔講得好多了。”道維斯將軍有些自得地笑了,看看坐在對面的叔叔説:“我不記得以前曾經給你講過這個故事,路易。這真是你最喜歡的一個故事嗎?”
“噢,是的。”路易叔叔殷切地笑着回答道。
道維斯將軍滿意地點了點頭,説:“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個故事。”然後,他又看着我説:“黑勒先生,我很冒昧地為你點了菜,既然你的行動比我們慢了半拍…”我只晚了短短的三分鐘,又不是急着去趕飛機?不過我還是笑着説:“謝謝你,道維斯將軍。我們吃什麼呢?”道維斯將軍又重新點燃了他那個古怪的煙斗,説道:“當然是吃羊排,它是這裏的特菜。”羊?上帝啊!
我笑着説:“我喜歡吃。”路易叔叔點了點頭,誠懇地説道:“我也是。”我開始明白為什麼爸爸總是那麼討厭路易叔叔了。
不過事實證明是我對羊排存有偏見。赫伯特餐廳的羊排做得鮮極了,十分可口。所以當將軍又點了葡萄乾布丁作為餐後甜點時,我沒有反對,因為我充分信任他對食物的品評能力。
道維斯將軍在我們吃完葡萄乾布丁以後品評道:“他們在製作葡萄乾布了時缺了必不可少的白蘭地,畢竟我們必須得依法辦事。即使我在英國的時候,我也反對在大使館舉行的宴會上提供含有酒的飲料,這當然是遵循美利堅合眾國的酒法令。”我説道:“可是酒類飲料在英國是完全合法的呀。”道維斯將軍一本正經地説:“我是美國政府的代表。”我説道:“將軍,這是一餐非常豐盛的佳餚。我很榮幸你能夠屈尊約請了我…雖然我對箇中的緣由到惑不解。”道維斯將軍即使在笑的時候也緊緊地抿着嘴。現在他就是這樣地向我笑着,這樣的笑容遠比一般人的嚴肅表情更為嚴厲。
“一名公僕約見並且宴請了另一名公僕,這樣一種合理而又正當的行為讓你覺得驚訝嗎?”我答道:“請允許我冒昧地提醒你一下,我們兩個人現在都已經不是公務人員了。換句話説,我們現在都在各自經營着私人的事業。”路易叔叔不安地動了一下。
道維斯將軍點了點頭,説道:“你説得也很有道理。不過,黑勒先生,你最近不是剛剛得到市政府的嘉獎,被譽為‘法律的維護者’嗎?”
“是的。”
“現在你已經選擇了辭職!”我嚴肅地説道:“先生,我決定辭職這件事已經完全了結了!”道維斯將軍靠到椅背上,拿下了叼在嘴裏的煙斗,目不轉睛地看着我説:“我很欣賞你的這一做法。”隨後,他又微微向前探了一下身,説道“這實際上就是我約請你來這兒的原因。”我皺了皺眉“我不明白。”坐在一旁的路易叔叔了進來“內特,你可以聽將軍把話説完嗎?”我聳了聳肩,回答説:“當然可以。”一到目前為止,我們三個人已經在赫伯特餐廳裏呆了整整一個半小時,進午餐的客人快走光了。對於道維斯將軍這樣的上層人物來説,這麼長時間的午餐實屬罕見。道維斯將軍在這樣的公眾場合約請我共進午餐,這實際上是一種變相的私下聚會。通常來説,這樣的聚會都有某種特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