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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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上這一夜輾轉反側,那能人睡?好容易捱到天明,把一切琴書,柬諾高閣,帶好元修道長血書,和那半劍一鈴,與自己所用的一支長劍,飄然離卻這久所居停的廢宅後園,踏人了險惡無邊的江湖之內,一面找尋自已兩位師兄,報此凶訊,一面也想隨緣巧遇,探探那部“柔經”所在。
離開祁門,茫然不知所措,轉念一想兩位師兄,任意行俠,飄遊無定,均如閒雲野鶴,可遇難尋!那“柔經”則恩師業已留意了好幾十年,依然杏無痕跡,叫自己這初涉江湖之人,卻向那裏去找。
但奇珍異寶,多半均藏在名山大川的奧秘之區,贛北的郊陽湖,離此不遠,周圍五百里的彭蠡風光,久譽於古今文人騷客筆下!
向不前往一遊,倘有機緣巧遇,大海撈針,也未可知?
主意打定之後,遂由祁門,奔向西南,但走到那以產瓷聞名天下的浮樑縣屬景德鎮時,即已遇上了一樁奇事。
公孫玉因兩位師兄飄萍不定,那部“柔經”、更是虛渺無憑,心中再急,也是無用!想開之後到處連,這景德鎮已離部陽不遠,又為四大鎮之一,頗稱繁盛,遂準備略作勾留,找了一家店房住下,店小二見公孫玉人品俊秀,懸長劍,含笑搭訕問道:“尊容不似本省人士,可是聞訊從遠處趕來,要想得那寶劍美人,和萬貫財富的麼?”公孫玉聽得蹊蹺,好奇問道:“什麼人肯將寶劍美人,和萬貫財富,平自送人?到真是一樁奇事,店家你知道詳細情形麼?”店小二笑道:“這是轟動我們江西省內的一樁大事,尊容這等人材,倘若武功高強,真可以試試這段緣法呢!”説完就桌旁椅上坐下,講出一番話來:原來這景德鎮西有一座沈家莊,莊主姓沈,字雄飛,早歲是位江湖豪客,以一柄盤螭劍,名震川東!晚年洗手,帶着萬貫家財,在這景德鎮西,建莊歸隱。
膝前一位獨生愛女,小字南施,今年二九勞華,一身軟硬輕功,超羣拔俗,人又生得美豔,擇婿之目,自然太苛,以致迄今引風樓中,猶虛蕭史。
沈莊主愛女心切,立意尋覓一個人材武藝雙絕的如意東牀,竟自生面別開,對外揚言以一月為期,只要二一卜五歲以下品貌端正的未婚少年,能有一身高超功力,通得過沈壓主關於武學方面的三項試考,即將愛女許之,並以自己成名兵刃,一柄削金斷玉的盤螭劍,及萬貫家財,作為陪嫁。
黃金、名劍、美人三者均極具誘惑力,消息一傳,通爾轟動,不知多少武林人物,不辭千里面來,但沈莊主所訂三項試考的水準過高,迄已二十五,竟然沒有一個通得過兩項以上的試考,只得對着黃金名劍,和美貌佳人,望而興嘆。
公孫玉聽完,覺得此舉確屬武林中罕有之事,自己師仇在身,何況已與卞靈筠兩心相印,當然不會企圖人選,不過真想去瞻仰一下,那位沈莊主的三項試考,是怎樣考法?居然能難任了四方遠來的少年英俊。
遂向店小二打聽去往沈家莊路徑,店小二笑道:“沈家莊屋宇連雲,甚為好找,出得鎮西,約有三四里路,一片極大莊院便是,沈莊主所訂之期只剩五.今天聽説來了幾位特殊人物,下午之會,定然熱鬧,尊客用完午飯就可去了。”公孫玉微微一笑,叫店小二送來酒飯,用畢以後、便照聽説途徑信步走去。
到了沈家莊外,果然爭看熱鬧之人甚多,會場是在後園練武場上,搭了一座高台和兩座看棚,公孫玉走人東西棚中,忽然眼前一亮,幾乎口叫出一聲:“筠妹!”原來棚中靠東口處,坐着一個青衣少年,眉目臉龐竟與六沼神君的白衣女弟子卞靈筠,極其相似。
公孫玉心中暗詫,天下競有這樣美的男子?除卻左盾稍頭,多生一粒小小黑痣以外,真和卞靈筠換上男裝,一般無二。
思索之間,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青衣少年面前。青衣少年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往公孫玉的臉上一掃,微微含笑,側身讓出了身邊一個座位。
人品相若,氣味也就易於相投,公孫玉見青衣少年讓座,拱手你謝笑道:“小弟公孫玉,敢問兄台尊姓?”青衣少年含笑答道:“小弟甄窖周,公孫兄是來應徵的麼?憑你這副瀟灑丰神,只怕那沈南施姑娘一見之下,不必通過那三項試考,也可雀屏中選的呢!”公孫玉雖然覺得這甄客局,萍水相逢,便齣戲語,似乎有點輕挑,但仍笑道:“小弟志在觀光,並無逐鹿之想,甄兄人才,勝我何止百倍!朗月秋螢,正自慚形穢,倘再謬讚,小弟便不敢高攀了!”甄容周“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公孫兄不是為這黃金名劍和美人而來,真是高雅之士,令小弟這俗客放心不少!”公孫玉見這甄客周語意之間,似諧非諧,似刺非刺,令人難以捉摸答對,正想不出甚話互相攀談,那座高台之上,已有一個滿面紅光的壯健老人,和一個身着勁裝,外披談青披風,肩長劍的美貌少女站在台口,老人抱拳發話説道:“老夫沈雄飛,設立此會用意,各位尊容,想已早知,不必再為贅敍,我這三項試考,並不甚難,第一項是與老夫過手,能接百招不敗,便算合格;第二項是與小女比試劍法。每上下午,以三位為限,會期只剩五,時已不多用位少年英雄。上台賜教?”甄客周向公孫玉笑道:“公孫兄,你看那沈南施姑娘,姻娜剛健,英武大方,問不稍變初衷上台一試?”公孫玉聽他又來相戲,眉頭方自一皺,西面看棚之中,響起一聲暴吼道:“沈莊主,在下粉面金剛鄭鼎,討教高招!”人隨聲起,一條灰影,從三四丈外直落台上,輕功確實不俗。
這“粉面金剛鄭鼎”六字,江南武林道,均不陌生,是個神出鬼沒的獨腳大盜。
沈雄飛一聽報名,眉頭先已一皺,但自己有話在先,只要能通過三項試考。便即女贈劍,並賠嫁這萬貫家財,人家既已上台,怎能不願與之動手?
舉眼打量這粉面金剛,雖然尚有幾分人材,但雙眼之中,滿含兇之,內行人一望而知,不是正經人物。
遂不多搭話,互相開式過手,老莊主在自己一套研三十多年的“伏殼掌”法之上,暗含着加上了九成內勁,全力施為,打算不滿一百招,就將這粉面金剛鄭鼎,打下台去,淘汰了事。
那知這位粉面金鋼,一套“燕青十八閃翻”確已練到火候,老莊主沈雄飛的掌風招術,無論如何沉猛無濤,都被鄭鼎的閃展騰挪,輕輕化解,轉瞬之間,已是七八十招,明眼人並已看出,粉面金剛鄭鼎,是故意留情,攻少守多,不然老莊主沈雄飛,早已落敗,百招一滿,鄭鼎晃身退出圈外,雙拳一抱笑道:“請老莊主試考鄭某第二場內家掌力‘隔紙劈石’!”沈雄飛雙盾緊皺,知道今要糟、一偏頭看了女兒一眼,沈南施卻滿面英風,好似示意老父但放寬心,她自有把握。
沈雄飛雖知愛女劍術,得自名師,不致定會敗在這粉面金剛鄭鼎手下,心中仍是不免愁急,但眾目睽瞪,説不上不算,正待命人準備第二場試考“隔紙劈石”用具,突然東看棚中,一聲清朗高呼:“且慢!”那位甄容周,慢慢站起身來,向公孫五含笑説了聲:“小弟有僭!”飄然舉步、也未甲甚輕功,就從高台兩側,所設扶梯,慢慢走上,向着粉面金剛鄭鼎,老氣橫秋,大邁邁的説道:“鄭賢侄!記得二十‘年前,我與令師大湖一鶴,厚之時,賢侄尚在牽衣學步,如今居然長成,大概下認識你這老師叔了吧?找遠遊北,對一般江南舊友,久聽瞪違,令師近來可好?”粉面金剛鄭鼎,正在得意之時,突自台下走上這麼一個年輕俊美生,硬充自己前輩!
聽那口氣,二一卜年前,與師傅太湖一鶴厚,這人至少也要有四五十歲才對,但看去頂多只有十八九歲,不由氣往上撞,狠狠打量甄客周兩眼,冷冷答道:“鄭某八歲人太湖,二十年來旦夕侍師,不曾見過尊駕!萍水相逢。無端戲我,不還出一個公道,你休想再下此台!”甄客周那樣英俊風一表人材,一上高台,便引得老莊主沈雄飛父女,立時矚目!聽粉面金剛鄭鼎,竟敢在這台上語意兇橫,老莊主剛把長眉一剔,甄客閡已自“卟哧”一聲笑道:“你八歲從師,二十年旦夕侍奉,不閒説至少已有二十八歲!沈莊主此會訂有規例,要在二十五歲以下的未婚少年,才有資格,登台獻技!你雖然武藝不錯,可惜晚來三年,規例不合,第二場自然不必考驗!念你遠來失意,藐視尊長之輩,我也不再責怪,你迴轉大湖去吧!”沈老莊主聽完不暗罵自己,真有些老悼糊塗,怎的忘了這屆限制?倘非這青衣少年上台點破,看情形憑鄭鼎武學,甚有可能,三場試考,一齊合格,那時難道把自己獨生嬌女,真就這樣的配勺匪人不成?
沈南施姑娘更是芳心可可,一雙秋波,已在暗向青衣少年甄客閡,脈脈偷送情意。
但那粉面金剛鄭鼎,知道中了這青衣少年巧計,套出了自己的口中之言,黃金名劍,和美人之夢,一齊成虛!怎不氣得目毗皆裂、狂吼一聲,進步揚掌,照甄客周當頭盡力擊下。
沈家父女見鄭鼎惱羞成怒,出手傷人,剛在同聲怒喝!甄客周左袖微拂,輕輕化解了粉面金剛的當頭一掌,笑聲説道:“老莊主和沈姑娘不必生氣,這狂徒在下自會打發!”身軀一轉,輕輕一掌拍出,粉面金剛牙關一咬揮掌相,突然慘叫一聲,人被震得飛出七八尺遠,差點掉到台下。
甄客同冷笑一聲,面容如罩寒霜,把右手一揚,向鄭鼎説道:“我説你是我晚生下輩,你還不信,迴轉大湖,問問你師傅太湖一鶴他可認識我這隻右掌?我不念他三年前曾因一事與我有點淵源,你今焉想活命,還不替我快滾!”粉面金剛鄭鼎,對武功一道,向頗自負,如今一掌接,便被人家震傷,心中大已驚疑!聽完之後,見青衣少年那隻右掌,分陰陽,半紅半白,驀然想起一人,不亡魂落魄,趕緊跳下高台,連頭都不回的鼠竄而去。
甄客周見鄭鼎一定,回身向老莊主笑道:“小使狡繪,販笑大方!在下甄客周,願在老莊主掌下討教百招!”他這種人材。武學,品貌,聰明,沈家父女二人,早就默默內定了是理想的東牀之選,老莊主沈雄飛播須哈哈笑道:“長江後推前,自古英雄出少年!方才那位鄭鼎,已然能接老夫百招,但在甄壯士手下,一掌即敗!這第一場不試可免,老夫敬觀你‘隔紙劈石’的內家掌力!”隨令四個家丁,展開一大張桑皮薄紙,紙下三四尺處,放着一塊大石,甄客周笑的,走到紙邊,向老莊主沈雄飛丈質彬彬的深施一禮笑道:“在下獻醜,薄技不足當上乘法眼,老莊主請勿見笑!”沈氏父女見他起先計誘粉面金剛自報年齡的那般機智,一掌挫敵的那般英勇,此時翩翩舉止,卻又這樣文采風!真是越看越愛,滿心望他這場“隔紙劈石”的內家神功,能夠勉強敷衍過去,第三場鬥劍更是略為比劃,便可當眾宣佈,合格人選,了卻生平心願。
一齊凝神注目,看他怎樣發掌?
甄客周略微卷起杉袖,一雙玉臂,欺霜賽雪,真比女孩兒家還要自,雙掌齊揚向那桑皮紙上,微徽虛空一按,紙石均未見動,甄客周卻收掌退步,向沈氏父女笑道:“在下功力尚差,隔紙劈石,未能成粉,不知可否算是勉強合格?”老莊主沈雄飛,聽甄客周口氣,大石已碎,心中有點不信,叫家丁拿開桑皮紙,果然紙下大石,看去似尚完整,但略一觸碰,便全部裂成十數小塊!
這一來不但沈氏父女,大力驚奇!連東看柵中的公孫玉,也覺得這位甄客周。內家掌力,已然練到化石熔金地步,高出自己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