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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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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門弟子相諧走出雅房,還聽得到何水兒問着:“姬師姐,上回我去你竹屋時看見表哥在寫三字經,他都讀過了吧!跑回頭重寫三字經做什麼?”

“誰知道呢,説不得他在修身養?”姬憐憐無所謂地答着,“我覺得表哥寫字好看,請他寫一篇三字經送我,他説胳叫你寫也行^你不用字帖也可以寫得漂亮呢,”

“他真這麼説?”姬憐憐語氣帶了幾分惱怒。

“我的字這麼好求嗎?誰理他啊。説好的,你們誰也別來求我寫字啊!”雅房以長屏隔開,另一邊的男人竹筷還在手上,半刻前卻已經停下動作——從姬憐憐的鼻音開始出現時,一直到她們離開,他都在若有所思,一臉淺淺的疑惑,微微的納悶。帶點不可思議,店小二上了樓,清理那一桌時,聽見隔看屏風的這個男人輕聲喃喃看:“我念給她聽的書,她當成自己讀的…愛吹牛的子,在學了大半的三字經後,也該炫耀才是…她卻不敢不靠字帖寫字…”靈光一現,頓時住口,他一臉錯愕,店小二向來有耳無嘴,當沒有聽見。突然間,這個男人温通:“小二哥,你識字嗎?”店小二繽過長屏,來到這一頭,笑道:“識上幾個字,還是掌櫃教的呢,但再深一點我可不行了,”

“只要教,你就會嗎?”

“那當然。不過識字行,但要寫,可沒寫得那麼好。”男人應了一聲,店小二見沒事要離開了,又見他道:“有沒有人…怎麼教,都識不了字呢?”店小二笑道:“連我這種大字不識的二楞子,都能讓掌櫃教上一、二字,如果怎麼教都不成,不是那人無心學習,就是傻瓜一個啦。”當他説出傻瓜兩個字時,男人攸地看向他,他連忙閉嘴退出雅房,林明遠,我很納悶呢,你看見的姬憐憐本不是真實的姬憐憐!那你所心儀的是誰呢?

真實的姬憐憐?林明遠!如果我一蜚子都識不得三字經,怎麼辦?

真實的姬憐憐,瞞過了所有人,她大字不識一個,不是不學,而是怎麼學也學不好。仔細一想,他教她識三字經時,她總是一邊背一邊臨蓽他的字,巧妙得讓人有種錯覺——她確確實實在識字了。

幼年,她結結巴巴念着書,不是膽小羞怯!而是她本認不了字,男人。動也不動地,就怔怔坐在那裏。

“明遠!我記得你還沒娶親,是吧?”約莫三十多的男子走到窗前,他兩撇小鬍子,一身書生袍,正是來自京城的官員文致思。

他順着林明遠的目光往下看,對街酒樓門口陸陸續續出現青袍女子,個個背看長劍,一見就知道是,江湖人。

他向東家打了個手勢,東家親自呈上紅綢裉盤,綢布上擺着貴重的簪子,他笑道:“我在你這年紀,早有娃兒了,哪像你還是孤家寡人,等你回去,恩師定會為你配上良緣。來來,當兄弟的我,就先給你們夫送份禮了,你瞧瞧,合不合意?”這是正大光明的収買!他知道;但,他也很清楚林明遠就是株牆頭草,這株牆頭草不圖恩義,只圖杈勢,好収買得很,也好利用得很,他的恩師王革在林明遠此案中説了一句:可惜了,再給此人幾年,在杈勢的鬥爭場上他必是一大助力。

這時他才知,原來王革打過林明遠的主意,可惜當時林明遠這株牆頭草不識相,攀了韓芩女兒這高枝。

林明遠取了一支金簪子打量,文致思看了一眼,讚道:“你眼光好啊,這簪子也正是我看中的。本想你若看不上眼,我便留下它轉贈我夫人。”林明遠放回簪子,笑道:“我對這種女入家玩意向來不懂,這簪子旣然好,當然要給嫂夫人。致思兄,你對夫人情真好。是媒妁之言麼?”

“是恩師牽的紅線啊,”文致思有點不可思議,“你該明白的,不是嗎?”

“…是啊。”官場利益結合,不正是如此嗎?密佈的線織成網!不管是他或將來的子,都將成為網上的一員!一損俱損,一榮共榮。當口他與韓朝香正是以這種方式湊在一玦,怎麼才離開京城幾個月他全忘了?他失笑,文致思笑道:“既然明遠看不上眼,東家你無論如何也要把好東西給拿出來,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等等!”林明遠突然説道:“東家,這簪子雅緻,卻不夠實用。這城裏來來往的江湖人似乎很多?難道沒有江湖女子來訂作防身的飾物嗎?”文致思愣了一下,往林明遠笑意盈盈的面上看去,卻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東家倒是習以為常,説道:“公子不是江湖人,不明白是當然的。這簪子確實能做防身飾物,只要從中挖空,可以些藥粉,但中原的江湖兒女多是磊落之蜚,不會來以這種東西,會來以這種特製首飾的都是些閨秀幹金。”東家去取了另一支簪子回來。

“公子請看,這簪尾看似一樣,但…”他左手抓住簪尾,右手按下簪花,左手迅速放開,由簪尾劃出尖鋭的刀鋒,如果此時有人正攥看簪子不放,必定滿手是血,文致思滿面呆滯。

“這…”他想到家中美眷滿頭珠花,不知這些珠花中哪些暗藏玄機。有些女人是他威脅利誘得來的,畢競美貌女子不見得都甘願委身,如果她們…忽然間,他覺得他的小命隨時充滿了危機。

“這都是防身用的。小姐們都喜在飾品上動些手腳,”東家解釋道。林明遠嗯了一聲,垂着眼接過簪子細看,他又間:“女人的飾品中以簪子最易做手腳吧?”東家尋思一陣,“確實如此,十有**小姐們都選擇簪子上動工。”文致思試探地問:“明遠要這簪子送人…是看中哪家姑娘了?”林明遠又若無其事地將簪子還,笑道:“也沒有。我只是好奇罷了。這些時教青門給救去,我曰曰夜夜看着這些大姑娘練武,心裏總想着,這麼費勁,何必?多備些防身的也就是了。”

“這倒是。多虧那些女人救了你,明遠,不瞞你説,其實那一,恩師本派人去救你。哪知你先一步被青門救了。”文致思慨。

“要不,你也不必在江湖裏受苦這些時。”林明遠動容地朝京城方向一握,道:“王大人的恩情,明遠難以回報。”虛情假意這一套林明遠十分拿手,完全沒有因為久離京城而有絲毫生疏

或許,從他到三姓大家族的那一刻起,這樣的情偽裝,就已深入骨髓了吧。

救他?他不以為然。他確實貪污,但得韓冬棄車保帥,王革這一派出了多少力,雙方心知肚明,他也絕對相信,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韓冬的對頭會見縫針地拉他一把,只因他尚有利用價値,雙方重組利益關係罷了。前提是,如果來得及的話。真來不及也就算了。

他自負自傲,但也很清楚自身立基未穩,目前只是一個讓人捨不得的棋子,而非驚才絕豔的棋手,舍了會惋惜,卻不會後悔莫及,這都不過是同等的利益互換下的選擇罷了……若是她呢?他心思一頓。如果是她…救不起也會救,揹着他走過千山萬水。如果真救不得^真實的姬憐憐也會…也會癰不生麼?沒有任何的利益,就只是對一個叫林明遠的人癰不生麼…他微微恍惚着,面卻是不顯,文致思指着樓下對銜的那些青門弟子。

“明遠,呈然這些人救了你,但我也不得不説,女人啊,真是可惜了她們的花容貝貌。咦!那為首的女人相貌生得真好,就連京中花娘中也少有此等相貌,前幾個月,張佐恩自鄉間買了一批少女,正磨去她們的脾氣呢,等我回京後,就要一玦往上送去,到時,我撥幾人與你,以你名義送上去吧。”他井非討好林明遠,而是讓對方明白他有心好。這種事等同家常便飯,林明遠常做,正要從善如,卻聽見一句:人渣。東家早已退下,此間首飾店二樓只有他倆,林明遠無意識地往那些青袍女子看去,裏頭並沒有她,但他耳邊卻真真切切聽見那兩個字,…人渣?他嗎?他確實是啊。他笑道:“那就多謝了,”

“可惜啊。”文致思點了點遠方的趙靈娃,“這等嬌娘,要能収在府裏,倒是招待貴客的好娘子。明遠這幾月裏在青門沒對她有點心思?”他打趣看。

林明遠隨口敷衍道:“哪怕有了,這等俗的女子帶入京城,也是混不上台面的。”説完,他又是一頓,心神短暫地不知去了何方。

“正是如此,這些,江湖人啊,身分地位與我們無法匹配不説。學識也好不到哪去,説起話來怕也是難以溝通吧…明遠?”林明遠回過神,笑道:“又何必溝通?不同出身的女人,就註定她們該有不同的地位,有些女人的價值本就不在一張嘴上,難道致思兄心中有可以説出真心話的女人?”文致思大笑。

“這怎麼可能呢!”林明遠微微一笑。

文致思挑眉又道:“説起來明遠不重,你在京城的紅顏知己並不多吧?”

“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要我想起她們的容貌,也實在是不深刻了。”

“那些青樓裏的紅顏知己都是下品,除去身子勾人外,身分地位實在低下,不記得也就算了。其實,要論真正的上品嘛,韓冬的女兒正是上品中的極品吧。如能娶到韓冬的女兒,地位一翻而上,面上有光不説,傳聞韓二小姐容華若桃李,是京城屬一屬二的美人。明遠,是否真是如此?”林明遠坦承道:“京城有詿人,傾城又傾國。”韓朝香確實是美,尤其她稍後的杈勢更令她的美添上三分…只是,他手指動了一動,隱隱約約有種冰涼的覺。…她靛温總是冰冰涼涼地。在逃亡的路上,有幾次他夢中韓朝香化為牛鬼蛇神樸面咬他,他一驚醒時,就是緊緊攥着她冰涼的手,才能確認在他身邊的是那個他從少時就認識的姬憐憐,而非韓朝香。他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文致思來了興致,笑問:“真如此美麗?唉,卻讓孫德得去好處了,我離京前,孫德剛娶了韓二小姐,那風光不在言下…明遠,恕為兄冒眛問一句,這韓二小姐嫁與孫德前,你這鎖魂滋味嘗否?”他自認問得算含蓄。

官嘛,最利的就是筆下功夫跟嘴皮子了,上青樓喝上兩盞後,言談骨這叫風,在温柔鄉里點評女子是樂趣,活生生死女子也是有的,真要論罪也絕牽不到他們這些有官勢的人上頭。

他是故意讓林明遠出口惡氣的,或許不死韓朝香,但狠狠打了孫德一巴掌,林明遠肯定痛快。他相信林明遠明白他的結心意,畢競林明遠也曾如他這般去討好過別人。是不?

林明遠嘴角揚了揚,笑道:“這鎖魂滋味自是…”人渣。

他頓住,面漸漸沉下了。

“明遠?”今的林明遠與昨晚的林明遠沒有什麼不同,但文致思總覺哪兒不妥當,昨晚的林明遠,野心依舊,自負未減。還活下來的幾人裏,除了林明遠外,其餘皆對朝堂灰心,離京另諜安全之處度上殘生,説好聽是灰心,其實都給嚇去半條命,成為破膽的驚目之鳥,其實只要有打獵一,就有被雁啄的可能,林明遠深諳其理,也無懼怕,這正是他對這林明遠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只是。今的林明遠…讓他看不透了,文致思看看他摸着左腿,道:“明遠,腿疼?聽説你在牢裏‮腿雙‬被打斷…”

“治好了,可惜能行走,也成跛子了,姑娘家看了總是生厭,”文致思驚奇笑道:“你是怎麼了?昨與你一番言談,是個自信的人啊,怎麼今曰自卑起來?你又不是武將,不上戰場,也不用跟這些,江湖人一樣舞刀動槍,這跛雖跛,但你功成名就時,誰還會嫌你?怕你子嫌嗎?哼,一個女人罷了,她若嫌了你便冷了她,美人多得是,怕什麼?”林明遠笑道:“正是如此,”文致思又往窗外看去,繼續説道:“美人多得是,每人眼光不同,明遠,你瞧,那個穿青袍的姑娘…我是指剛出來那個,瞧見了嗎?跟那個藍衫青年出來的小姑娘,乍看相貌普通,但楚楚可憐,是不?面薄眼兒圓,一碰眼淚就會滾出來吧,嘖嘖,真令人想壓在身下啊,壓在我身下,看着她小臉汨痕遍佈,不知是不是有別樣的滋味?”林明遠慢慢轉頭看着他。文致思還真的打起主意。

“能収攏青門,是再好也不過的…有時候娘們在,江湖裏収買消息反而方便;再不濟,年年訓練一批女弟子轉送出去,替我們掌握朝中消息也是好法子。”他愈想愈可行,不由得又往那讓人看了心軟的女弟子看去^她正跟那藍衫三青年先行消失在轉角,他心裏有了盤算,一側身就見到林明遠神玄妙。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林明遠如此神,訝道:“明遠,你對這女子也有興趣?女人如衣服,換了就是…要共穿亦可啊,哈哈,你有興趣,那一起共用?”他説得篤定。彷佛已認定這女子手到擒來,“…一起共用?”

“嗯。以往在京城不都如此?別説你沒做過啊。”林明遠五指鬆了只緊,緊了又松,反反覆覆。他笑道:“我確實沒做過。往所謂那些紅顏知己私下轉身要跟了誰,我從未追究過,固然是姐兒無情,但我又何嘗給了真心?各取所需罷了,”語畢,他又下意識地撫着左腿,意味不明地看了文致思一眼,看得文致思一頭霧水,“明遠,怎了…”

“我從不覺得人渣有什麼不對,每個人追求的方式不同罷了,無能的人自然就教人欺壓了,怪誰呢?”

“是沒錯…”

“我倆像不像人渣?”文致思着實呆了片刻,他發現他真看不懂林明遠了,林明遠衝他直笑。

“致思兄。今我從你身上才看到,原來我自身是何德,這還得多謝致思兄了。”

“明遠,你這是…”文致思肅容。

“連不識字的都罵我是人渣了,可見我就是這種人了,這世上不就是弱強食麼?往後也不會改了,將來的高官爵位,有勞致思兄了,”林明遠作損。

文致思一愣,連忙虛扶他一把。

“什麼人渣不人渣的,明遠,你莫往裏頭鑽去。那種不識字的人能懂多少?那種人活着實令人惱怒,找個原由將他捆了送官府,我差人去説説,定他要入得出不得。”語氣間甚是不屈。

林明遠笑着稱謝。兩人又説説笑笑一陣,有志一同迴避較為機密的朝堂話題,林明遠心知有些事得回京後他拿出誠意再説,故天南地北地閒聊,聊得極為投機。轉眼已成至

文致思見到街上有一人行來,低聲説道:“明遠,你在這裏儘管挑,挑中了算我的,我有點私事,去去便返。”林明遠輕描描地掃過那街上的人,面不變説:“致思兄去忙吧。”文致思走到樓梯口時,林明遠的聲音自他背後不疾不徐響起:“對了,致思兄,剛對那事我還沒有答你呢,那鎖魂滋味我無福享受,至今遺憾。韓二小姐冰清玉潔,我心裏是想着的,偏二小姐矜持,總與我保持距離,到頭來我兩邊落空。哼,倒讓孫德搶得了好處去。”文致思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透着幾分古檉,也許,大難過後,人的格多少是會改變一些。無妨,回京後沒事也讓它傳成有事,孫德本就是代林明遠上位的,將來必成韓冬左右臂,此時先讓這對翁婿起嫌隙,對他們來説有益無害,林明遠笑着注視文致思與那人會合後,消失在街頭。他一眼就猜出那是天罡派被収買的弟子,文致思路過此城停留,想必也是看見天罡派廣邀各路江湖,想摸清楚它的底子吧。

他収回目光。面上仍帶着笑,退至窗邊。

他半垂的眼眸冰冷,捂住嘴悶聲笑着:“青門…要完了啊…”不都是人渣嗎?他完全可以猜到文致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