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章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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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石頭先前完全沉浸於圍棋之中,腦海裏千百張棋譜不斷泛現,一步一手均有如神助。每每手指躑躅,心底深處便立時有個聲音指點着棋子該往何處。此刻,直到棋局終結,他仍恍恍惚惚。待商尹笑語響起,方把他驚醒,身子一震,問道:“啊?誰贏了?”這話問得,他彷彿是個旁觀者,而非是下棋之人。
商尹愕然,不知他此言何意?是炫耀?抑或是他真的不知?若説他是外行,可着數妙,謀算老辣,迥非初學者可及。百思不解下,他苦笑道:“石兄弟,你莫要耍我了。輸贏怎樣,你豈會不知?”小石頭方想説話。與此同時,秦皇卻是笑呵呵地走來,堪堪出現,即道:“商愛卿,棋局如何呀?”説話間,人已走至棋秤旁,稍一顧覽,又道:“可惜,可惜…多好的局面啊!居然讓商愛卿給下輸了!唉…”神滿布惋惜,心下卻喜,暗想,幸虧雷愛卿機靈,假意有事上奏,否則,時下難堪得緊啊!
跟着朝隨後而來的雷嘯嶽讚賞地望了一眼。
又看商尹詫未褪,臉上尚帶一絲負後慚。心想,商愛卿平裏常常贏朕,今終也讓他嚐嚐虧輸的滋味。思慮及此,不由一樂。繼而呵呵笑,道:“小石頭棋藝不凡,能贏商大學士,即可表明事實。”瞧着商尹怔怔的模樣,秦皇更覺其逗,又道:“小石頭,朕已知曉你的棋藝,但旁的才學,朕卻不知。這樣吧,朕出一聯,你試着來對對,如何?”聽着對聯,小石頭不自地便會想起冰清,口道“好、好、好!”秦皇見他應得快,心想,看他有成竹,倒須出個難點得,否則,這般勢利之人真做了官,難保不大肆貪墨。他對現代棋路委實不慣,只道小石頭定是棋品如人品,十九也是如此。沉餘裕,他道:“朕的上聯是,‘東啓明,西長庚,南箕北斗,天子曰:朕乃摘星漢。”説罷,得意地看着小石頭,暗忖,這聯隱意深遂,潛字工允,瞧你怎生回答?
這會兒,商尹與雷嘯嶽各自搖首,前面的倒還好説,但後面的天子曰,無疑極難,尤其摘星漢三字,意示皇帝在選拔人才。這叫小石頭怎好對得!萬一有甚惹鬧了聖上,犯了皇家的忌諱,眨眼便是人頭落地的結局。二人想到這裏,都為小石頭捏着一把汗。
小石頭聽得聯句,攢額餘裕,恰想起當冰清為自己介紹花卉時的情景,當即展顏微笑,哦道:“芍藥,夏牡丹,秋菊冬梅,石頭答:民非探花郎。”商尹與雷嘯嶽一聽,頓即含笑不語,暗自叫妙。
秦皇一愣,沒想他對得非但迅速,且工整已極。以探花郎對摘星漢,實為得體。整個下聯與上聯一對,實屬天衣無縫,妙至毫巔。一時,倒惋惜,心忖,若非從棋路上看出為人,朕時下看你才學非淺,必已賜個官兒予你。唉…可朕還要難為、難為你。既純心想難為,他出的上聯也就越發刁鑽。
當下又道:“雷為戰鼓閃為旗,風雲聚會。”整個上聯氣勢磅礴,若下聯對得弱了,未免遜。
小石頭瞄了眼棋盤,接道:“天作棋盤星作子,月賞光。”這聯一出,眾人皆驚。雷嘯嶽拭汗不絕,商尹暗自叫苦。二人均想,小石頭啊,小石頭,縱是回答不出,卻也不須説此下聯啊!要知道,這下聯委實忤逆了皇家威嚴。他以天作棋盤星作子,實是霸氣十足,有開天僻地的豪情。可秦皇又如何會容忍手下官員有此野心?
小石頭不知自己的下聯已然犯了忌諱。須知,摩天峯上,冰清教他對聯,每每均要他出口不凡。若氣勢稍弱,冰清便好一番教訓,説他身為男兒,沒有壯言豪語,便算不得是英雄。長此一久,小石頭的聯句不知不覺地便豪情萬丈,尤讓人震撼。雖説那時冰清喜歡,可現下秦皇卻不快。心道,你要天作棋盤星作子。那朕又該如何?哼…又想,朕倒要好生瞧瞧,你究竟是怎樣的一人?
想到這裏,驀地站起,怒聲道:“天作棋盤星作子,朗朗乾坤誰個敢下?”旁邊二人瞧秦皇龍顏陡怒,情知不妙,各自顫慄。然小石頭條得很,聽着秦皇既似斥問,又似上聯的話語,頓時回道:“地為琵琶路為弦,煌煌世界孰家能彈?”這聯一對,固是雷嘯嶽這般超一的武學宗師,也是雙股打顫。那商尹更是冷汗滴落,暗道,今趟算是害了一位年輕俊秀,若早知道事情會如此演變,自己是萬萬不會向秦皇舉薦了。
但見秦皇神變,眼看就要説‘拖出午門斬首’,商尹惶惶下跪,顫聲道:“聖上,小石頭年幼無知,望聖上饒宥!”與此同時,雷嘯嶽也“噗嗵”跪下,道:“聖上,是微臣疏於教導,以致家中僕人犯了天顏。聖上要處治,先處治罪臣即可!”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競相為小石頭求情。
小石頭這刻方知,自己原已犯了大忌,當即跟着跪下。只是左思右想,沒想出自己到底在那觸犯了皇帝?
秦皇往下一看,瞧着兩個視為肱骨的文武大臣為個觸犯皇家忌諱的小子求情討饒,未免費解。但也因此神改而稍緩,不過口吻依舊含愠“你們是他什麼人?為何要這麼幫他?”二人互視一眼,均道:“微臣(罪臣)與他非親非故。”秦皇重重“哼”了一聲,道:“既然非親非故,為何要冒死勸諫?莫非,就當朕不敢治你們?”二人一凜,忙道不敢。商尹又道:“微臣勸諫,其實並非為了小石頭,而是全為了聖上的清譽着想。”秦皇聞言,嘴角微撇,忍着笑意,心想,看你有什麼胡言亂語?道:“哦?你倒説來聽聽!”商尹方想説話,秦皇又道:“若你的理由,不能讓朕信服。朕便把你與小石頭一同治罪。知道嗎?”商尹暗下苦笑,心想,自己也算倒黴,原想為聖上舉薦位賢才,孰知,竟惹了一身禍?不提他怎生埋怨,這會他嚥了下口水,清了清喉嚨,朗聲道:“聖上,我大秦威名四顯,國勢盛,其因便是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以致今,朝中英才濟濟。而諸多有才之人為何遠投至大秦,而非去他國。原因便是聖上求賢若渴,思賢知賢,任賢信賢;向以士者國之寶,儒為席上珍而待之。倘若今弒了小石頭,罪名是出言不遜,那麼…試問天下英雄和士子,誰還敢投奔大秦?”這番話如暮鼓晨鐘,登讓秦皇驚醒。暗忖,對呀!商卿此言大大的有理。儘管心下已然認可,但要他立時反口,或是對商尹稱讚有加,偏生一時説不出口。當下神肅然,在那沉不決。
而跪着的三人,也是心神不定,怦怦不絕,只怕秦皇一意孤行,非要誅殺小石頭。
這時,小石頭也詫異莫名。尋思着,究竟那裏得罪了哪個最大的官,要商學士與雷老爺如此為我求情。轉念又思,不管了,反正至多弒了我便是。可如由於我的因由,而牽連了他們,卻教我怎生過意得去?思至此,猛地抬頭,大聲道:“聖上,草民不知到底犯了什麼錯?可你若想殺草民,儘管殺便是,但是商學士與雷家老爺是沒錯的,還望聖上明察!”他這番話不説,興許秦皇今就恕他無罪。但此番慷慨昂委實用的不是地方。秦皇心道,好你個猾小子,商愛卿沒諫言前,你不發一語。時下聞了商愛卿的話語,只道朕會念着此番言語,而放了你?哼,朕偏不如你所願。緣於方才的一局棋,他對小石頭臆斷得很,壓就不認為他是良善之輩。不過,商尹的勸諫終究在他腦海裏迴響,秦皇喊道:“來人!”等四名侍衞上來後,又指着小石頭道:“把此人下於天牢,待朕決斷。”侍衞領旨,隨即押着小石頭逕往天牢而去。而小石頭既不掙扎,也不爭辯,心道,有罪無罪,總有天理,俟時再説吧!假如胡亂説話,牽連了商學士和雷老爺,那便是我大大的罪過。如是一想,跟着侍衞乖乖地走了。
秦皇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兩位重臣,沉聲道:“起來吧!”二人謝恩,肅站一旁。
秦皇此刻眼中光四,盯着二人道:“朕非是弒殺成,也非是容不下有人口出忌語。只是適才哪人,朕隱隱得…”説到這裏,忽自己的解釋,着實荒謬絕倫,假是宣之於口。即便眼前二人不至於當場失笑,難保他們不會在背後譏諷自己。如是一想,當即住口不言。只是隨意地擺手,道:“朕累了,你們退下吧!”二人相互偷視一眼,見秦皇滿顏厭煩,心情極為不,若此刻再為小石頭求情,決計是有拒無應的份。當下嘆息一聲,道:“喏!臣告退!”後退了三步,又是一禮,才轉身而行。
二人到了宮門外,相視苦笑,繼而各嘆一氣。方想開口,竟察覺對方與自己心思一般,也想説什麼?忙道:“你説,你先説…”異口同聲下,二人又是一聲苦笑。
商尹道:“雷大將軍,你乃朝之重臣,小石頭之命能否得救惟有靠你了!”雷嘯嶽嘆道:“難啊!難啊!小石頭今處處忤逆聖上,有些舉止實已到了株連之罪!聖上能暫時不弒,已算格外開恩!”説罷,又是一聲嘆息。他是想起鄧蓉好容易有個心慕人兒,卻不料飛來橫禍,轉眼即要人首異處。若此訊息教她知曉,還不知會怎樣?思至此,雷嘯嶽額頭更鎖,愁眉緊蹙,當真是憂不堪言。
商尹沮聲道:“唉…均是下官害了他。若非下官向聖上舉薦,今之事也不會發生。説來,商某時下懊悔難當啊!”雷嘯嶽道:“商大人,咱們也不要挑自己的責任,先回去思個法兒再説!如何?”商尹道:“惟有如此了!”當下,二人互相告辭,各自回府籌思。
商尹行到一半路程,猛地想起當潘國舅對小石頭推崇倍至。且聞,小石頭對他尚有救命之恩。若刻下去求他,興許有甚轉機,畢竟潘太師與潘貴妃,在聖上那兒確實比自己説得上話。如是一想,登即要轎伕改道,轉向潘府。不提轎伕們詫異,自己大人怎地與潘太師熱絡上了。一路腳步飛快,商尹急催。
柱香時辰,商尹已站到了潘府的硃紅大門前。看着窮奢極侈的潘府,雖有慨,無奈為了小石頭之命,今偏只能低頭。拉着門上的獸環“咚咚咚”地輕釦數聲。門內人喊道:“誰啊?”商尹答:“大學士商尹!”門內人一驚,急忙“吱呀”開門,出一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他先訝異地打量了一番商尹,忽而滿面諂笑“原是商大人啊!嘿嘿…小的以為有人尋開心呢?今兒個,商大人到咱太師府有何貴幹啊?”商尹正道:“本官來找潘國舅,有要事商談!”哪人此刻笑得越發諂媚,但隱隱地含着一絲譏諷之,低頭哈道:“回商大人話,不巧得很,我家少爺正好不在府上。您改吧!請回!”話音甫落,即要關門上閂。一副不願多待片刻,不想多説半句話的模樣。
商尹急忙伸臂一攔,道:“且慢!既然你家少爺不在,本官便在府上等他便是!”此刻情勢萬急,不知秦皇何時會改了主意,突然説要斬了小石頭。是而,他也顧不得顏面了。
哪人詫異餘裕,看了商尹片刻,似在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他。心想,沒錯!是他啊!
正當這會,便聞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商大人,今怎地會到我家來?”商尹轉目一看,不是潘國舅還有誰啊?這般痞子聲調也惟有他能吐地出來。原來潘國舅恰是連夜沒歸,此刻正趕上回府。商尹走前,道:“潘國舅,下官今實有要事與你商談!”潘國舅驚道:“我與你會有要事?”説到這裏,神顯得很曖昧地道:“莫非,商大人有甚隱晦,需我在旁襄助?啊?嘿嘿…”商尹一陣頭暈,遇着這個痞子,委實有種説不清的覺。看着他有些踉蹌的步伐,商尹扶住道:“國舅,此事有關雷府的僕人小石頭!”潘國舅對小石頭的驚羨才學,直至此刻,仍是念念不忘。陡聞之餘,醒了泰半,催道:“哦?説…你倒是説啊!”商尹為難地環顧周遭,道:“國舅,咱們到貴府去説怎樣?”潘國舅醉眼乜斜,看了看四周,道:“好!請…”二人進府,到了會客廳。
商尹也不虛套,把小石頭先前在御花園的表現以及聖上惱怒,一五一十的説予潘國舅知曉,希望潘國舅能予一臂援助,解得小石頭的危機。
潘國舅為人雖痞,但素來仗義,聞聽後,立時道:“商大人,你放心,潘世傑定全當力以赴。”直至此,商尹心下生,暗想,這傢伙誠然行為怪誕,放蕩不羈,卻有可取之處。也算善哉!
當下與他辭別,逕自聯絡其他好友,打算着待明齊向聖上保奏小石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秦皇弒了他。否則,自己勢必懊悔終生。
且説雷嘯嶽回府,堪堪進門,便見得鄧蓉、蘇氏姐弟及穆淳風均在大廳等候。鄧蓉看他進來,先向他身後稍加端詳,隨即問道:“雷叔父,小石頭呢?”雷嘯嶽長嘆出氣,説道:“一言難盡!”這話説出,大夥皆驚。
接着,雷嘯嶽便把小石頭在皇宮之舉一一説予他們知曉。
鄧蓉愕然,隨即悲痛萬分。蘇吉叫道:“狗皇帝,怎地亂殺好人!”又對蘇眉道:“姐姐,咱們去救石大哥!”蘇眉應是,二人方想出門。雷嘯嶽喝道:“放肆,你們不要命了?皇帝關的人,是這麼好救的?”蘇吉不服道:“可是…”雷嘯嶽道:“沒可是,石兄弟,老夫會想辦法!你們只須乖乖地待在府裏,等伯父的好消息便是!”説到這裏,看蘇吉依然臉帶忿忿,繼而問:“聽見沒?”眾人看他面顏沉肅,決不似假,倘然自己等人一意孤行,要往救小石頭,難保這老兒最先鐵面無私,把自己等一一擒拿入官。無奈,只得應是。
雷嘯嶽又道:“你們先回房歇息,明一早,老夫在朝上便會保奏石兄弟。”這會,他猛地想起什麼,問道:“雷霆沒回來麼?”大夥搖頭。
雷嘯嶽詫異,喃喃自語:“這孩子,明知家中有客人,怎地不回來?”鄧蓉客氣地説:“雷叔父,許是霆弟營中有事,耽擱了吧!”雷嘯嶽頷首,正想再説。
會客廳門一聲巨響,倏地被人撞開。大夥皆驚,轉眸端詳,竟是雷府管事小貴,卻見他剛進門檻,便是好一個大馬僕,摔跌在地,極是狼狽。
雷嘯嶽怒聲責道:“小貴,你怎麼回事?”小貴急急忙忙地爬起,惶聲喊道:“老爺,老爺,不好了。適才大少爺的副將來報,大少爺被內廷侍衞抓走了。”雷嘯嶽怔愕,急問道:“什麼?抓走了?什麼時候的事?”小貴又道:“那副將説,內廷侍衞是拿着聖旨去的。罪名是謀殺御林軍另一副統領,符閭大人。”
“啊!”雷嘯嶽幾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