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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滿腹辛酸滿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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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嶺上靜得出奇,十幾雙目光俱都盯在那紅衣少女身上,看着她用纖纖的雙手靈巧的撥琵琶。

但聽一縷高亢的絃音沖天而起,有如天馬行空,令人心一寬,然而絃音一個轉折,立刻變成了嗚咽幽怨之聲,有如嫠婦夜泣,使人酸鼻。

紅衣少女琵琶輕彈,櫻半綻,曼聲唱道:“神州東嶽美婦,寧棄人間温柔,十年不得消息,各自拜鬼求神…”留谷左護法被那紅衣少女的優美姿態,以及悦耳的琵琶歌聲所動,忍不住出聲讚道:“琵琶彈得好,歌兒唱得好,果然不凡!”右護法也口道:“這等技藝,足可在教坊班中當一名紅伶,但如想爭勝江湖,卻未免可笑!”紅衣少女並不理睬,顧自繼續彈着琵琶唱道:“青草台邊草,飛猿嶺上猿聲,萬里邊關客到,有風有雨人行。

樹頭花落花開,道上人去人來,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幾度三台。…”留谷左護法大喝道:“住口,你這歌詞是什麼人編的?”紅衣少女琵琶一停,笑笑道:“我也不知道是誰編的,我是跟別人學來的!”左護法凌厲的喝道:“跟什麼人學的?”紅衣少女笑道:“等我唱出最後一段來,你就知道了。”又復彈着琵琶道:“留雖有妙術,只怕風打霜摧,準擬百年千歲,能得幾許多時?”左護法大步走了過來,視着紅衣少女喝道:“你唱完了麼?”紅衣少女盈盈一笑,道:“唱完了。”左護法冷喝道:“你這歌詞大有問題,為什麼最後一段聽完,我還是聽不出所以然來?”老樵夫嘻嘻一笑,在一旁代答道:“聽得出來,聽不出來,那是你的事,我孫女講好以彈琵琶唱曲子與你們賭鬥,並不管解釋曲譜的事!”左護法咭咭一笑,道:“這話説得好,既是曲子唱完,賭鬥也算完了,不知獲勝的屬於哪一方?”紅衣少女從容笑答道:“大約是我們勝了!”左護法仰天大笑,道:“這大約二字,説得未免太滑稽可笑了吧!”聲調一沉,又道:“本座有言在先,賭鬥若不能勝,此地將無一活口,來,動手!”長劍一搶,就要向紅衣少女刺去。

紅衣少女嘻笑從容,毫無出手格拒之意,那老樵夫也拎着板斧站在一旁,頗有信然就死之心。

右護法與六七名白衣人以及那名玄衣老嫗,也各兵刃向聶雲飛以及護在四周的五名侍者出手。

然而,説也奇怪,長劍雖經掄起,卻久久落不下來,最後,一個個肘彎發顫,長劍紛紛由手中掉了下來。

聶雲飛等原本準備拼死一搏,見狀不意外,怔了起來。

紅衣少女望着留谷的左護法笑道:“是誰勝了?”左護法咬牙道:“這是妖術。”老樵夫一旁接口道:“妖術也好,神術也好,反正現在是我孫女勝了,眼下你們一個個都血淤氣滯,我老頭兒可以從從容容,一個個的宰了你們,…小紅,咱們動手吧!”板斧掄動,就要動手。

紅衣少女突然搖頭叫道:“爺爺,不行。”老樵夫板斧一收,道:“怎麼不行?”紅衣少女皺着眉頭,道:“我雖然活到十八歲了,可還從未見過殺人的事,您老人家要是當真宰了她們,嚇也會把我嚇煞了!”老樵夫也皺皺眉頭道:“依你説該怎麼辦呢?”紅衣少女道:“不管她們了,咱們走吧!”老樵夫嘆口氣道:“她們人已失,爺爺不殺了她們,遲早有一天會死在她們手中。”紅衣少女笑道:“等她們復原,至少也要四個時辰,那時候咱們至少也離去一百多里了,她們又怎能找得到咱們?”老樵夫又嘆口氣道:“你是説咱們拋了家逃走?”紅衣少女近乎撒嬌地道:“爺爺,三年以前你就答應過我帶我去遊歷一下天下的名山大川,現在還不藉這機會離開,留戀那個破家做什麼呢?”老樵夫一頓足道:“説得好聽,是爺爺帶你去遊歷天下,説得不好聽是咱們祖孫倆從此要過跡天涯的生活了,留谷、血旗門,都是得罪不得的,但咱們卻都結下了仇恨,小紅,今後咱們只有東逃西躲的份了!”紅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那樣的生活才夠刺,才好玩呢!”老樵夫唉聲嘆氣地道:“那是你的心野,爺爺只想過幾年安定子就夠了,唉!現在還有什麼好説的,快,咱們走吧!”於是,祖孫倆人相扶相攜,緩緩而行。

聶雲飛注意諦聽着兩人談話,見狀大步趕了過去,深深一揖,攔到兩人面前,道:“恩公慢走!”老樵夫嘻嘻一笑,道:“思公二字,小老兒擔當不起。”聶雲飛正道:“前輩與這位姑娘明明是救了晚輩的命,自然是晚輩的恩人,而且因此之故,要使兩位避仇,晚輩心實不安!”紅衣少女甜甜的掃了聶雲飛一眼,笑道:“這不關你的事,我們本來就與他們有仇!”聶雲飛怔了一怔,道:“不管怎樣,聶雲飛永大恩大德,大恩不敢言報,聶某隻有牢記在心中了。”紅衣少女噗哧一笑,道:“你一定要記在心中,就記在心中吧,還有事麼?”聶雲飛躊躇了一下,道:“前輩與姑娘先後的歌詞之中,似乎都含有無限深意,有關聶某與留谷之間,不知前輩可肯進一步有所指點麼?”老樵夫雙手連搖道:“小老兒捕風捉影,道聽途説,説出來也幫不了什麼。”伸手向遙立一旁的神鷹侍者等一指,又道:“他們不都是你的家人麼?他們知道的也許比小老兒還要多些,你何不去問問他們呢?”聶雲飛近乎動地叫道:“我不要聽他們那些謊言,我要自己尋找真象!”老樵夫雙掌一拍,道:“這話也對,你該自己尋找真象,小老兒幫不了你什麼忙了,大不了只是指點你一條到鹽池城的道路!”紅衣少女接口叫道:“他才用不着咱們指點呢,他那幾位僕從,哪一個都比咱們路,何況,這路只要知道訣竅,一點也不難走,只要順着有矮柏的道走,再有半里就看到鹽池城了。”聶雲飛放目看去,果見道旁零零落落生着一些參差不齊的矮柏,心知紅衣少女説得不假,當下連忙雙拳一拱,道:“多謝姑娘指點。”紅衣少女抿嘴一笑,道:“這倒是我説溜了嘴啦,爺爺,咱們快走吧!”老樵夫頷首應了一聲,與紅衣少女加快腳步,風馳電掣而去,聶雲飛張口猶再言,但卻沒發出聲來,只有呆望着祖孫兩人的背影消失不見。

谷左右二護法以及六七名白衣人與那玄衣老嫗懼皆相背而坐,圍成了一個圓圈,顯然是在運功調息。

聶雲飛邁着沉重的步履,緩緩的走到了那位左護法的面前。

左護法冷峻地哼了一聲,咬咬牙道:“那丫頭的音功的確高明,但本座等卻是在無備之間為其所乘,倘若事前稍有警覺,音功再強,也傷不到本座!”聶雲飛冷笑道:“世間有多少慘事,都是由於一時疏忽所致,這可不能責怪別人!”左護法苦笑一聲,道:“如果你要殺死我們,現在正是時候!”聶雲飛搖頭大笑,道:“聶某雖然身世不幸,但卻是一條堂堂正正的漢子,你們是敗在那位姑娘的音功之下,要殺也該由她來殺,聶某無權決定你們的生死!”左護法奇道:“那麼你想怎樣?”聶雲飛冷凝的道:“聶某隻想問兩件事。”

“什麼事?”

“第一、你們既然追蹤殺我,自然已經知道了我是誰,我的母親在不在留谷,留谷在什麼地方?第二、你們為什麼殺我?這是誰的意思?”

“如果本座不肯回答呢?”

“這…聶某希望你能回答。”左護法陰冷的大喝道:“就算你把本座千刀萬剮,也休想問出一句話來。”聶雲飛輕嘆一聲,道:“如果你是敗在我的手中,我會對你用刑供,但現在,既然你拒絕回答,聶某也只好不問了!”身形一轉,舉步就走。

神鷹侍者首先晃身追了上去,嘶聲叫道:“少主!”風雨雷電四侍者也相繼追了上來。

聶雲飛收步轉身,冷冷地道:“方才的事,我應該向你們道謝,但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要這樣,須知我們之間彼此已經毫無關係。”風部侍者丁子捷嘆道:“家主業已仙逝,難道少主還是這樣對他不能諒解?”聶雲飛冷笑道:“我不願意多談,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丁子捷老淚滾滾的道:“少主,不論您願聽與否,老奴有一句話要説,家主是位仁至義盡,智勇兼全的英雄俠士,也是對少主愛護備至的一位父親。”聶雲飛咬得牙關格格有聲,厲喝道:“住口!我聽夠了你們這些話。”長吁一聲,又近乎温柔地接下去,道:“我不該再這樣喝叱你們,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聶雲飛已經是條漢子,自己能夠分辨出善惡好壞,我要慢慢去查,我要查很多事,包括我爹爹往的為人,留谷的秘密,我的母親、叔父…更重要的一點是:聶華天是不是真是我的父親,也就是説我是不是真的姓聶?”丁子捷悽然叫道:“少主,您不該説這些話,家主在世之時神鷹侍者聲調略現哽咽,但卻豪的接口叫道:“就算少主有所懷疑,但您是武林第一家唯一的後人,您要挑起這副擔子!”聶雲飛朗然道:“不錯,至少我還尊敬‘武林第一家’這五個字,不論我是不是姓聶,我都要挑起這副擔子,那就是‘光大門楣,重振雄風’!”風部侍者丁子捷揩揩淚漬,道:“既然如此,少主就不該擺開老奴等人!”聶雲飛縱聲狂笑,道:“那隻為了一個原因,你們是聶華天的僕從!”丁子捷嘶聲道:“他畢竟是少主的爹爹呀。”聶雲飛沉聲道:“但他卻鎖了我整整三年!”丁子捷嘆道:“家主有不得已的苦衷,少主若能平心靜氣地想想…”聶雲飛縱聲冷笑道:“我只是相信事實,就我所知的事實而論,聶華天不但不是我爹爹,而且是個不仁不義,無勇無能之人,也許這其中另有曲折,但在真象未查明之前,我不能接受他遺留下來的僕從。”目光森然一轉,聲調冷肅的接下去,道:“自今而後,你們最好遠離開我,否則體怪我翻面無情!”縱身一躍,疾馳而去。

五位侍者目注聶雲飛逝去的背影,俱皆下了兩行老淚。

終於,神鷹侍者首先揩去淚漬,悄聲道:“看來,咱們還是隻好暗中保護少主了!”丁子捷嘆口氣道:“那是自然,但眼前的問題是這些…”神鷹侍者目光一轉,道:“是留谷的那些人麼?她們恢復功力還早,咱們可以慢慢收拾她們!”丁子捷神秘地道:“你怎知她們定是留谷的?”神鷹侍者訝然一怔,道,:“她們自認是留谷的,如不是留谷的,難道還會是血旗門的不成?”丁子捷沉凝地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起碼有兩個問題使我懷疑。”不但神鷹侍者大駭異,雨雷電三部侍者同樣的困惑不解,湊過來問道:“是哪那兩個問題?”丁子捷徐徐地道:“第一、留谷雖是近三兩年間方才崛起的江湖,但它一向神秘莫測,試問誰見過留谷的人,誰知道留谷是在何處?如果她們真是留谷的人,絕不會如此坦然自承,輕身份的。

第二、傳説之中,留谷慣用的絕技是百花掌,江湖中歷次死於留谷手中的人,死後傷處散香,但她們之中,敢説沒有人會用此種掌力!”神鷹侍者動地道:“不錯,這話有理,咱們要用刑迫供,查問清楚。”丁子捷搖搖頭,道:“沒有用處,何必多問?”神鷹侍者忖思着道:“老夫也有一個疑問,那冒充五大掌門,害死家主的人,難道…”風部侍者丁子捷皺眉道:“這也難講,正如少主所説,我們該查明一切。”目光一轉,又道:“以咱們五人而論,功力如何?”神鷹侍者傲然道:“在武林第一家中是一之選,在江湖道上更是頂尖兒的高手。”丁子捷喟然一嘆,道:“就眼下的情況來説,咱們卻絕非那自稱左右二護法的兩名婦人之敵,説得氣一點,咱們差得太遠,十年前的江湖是這個樣子的麼?”神鷹侍者連連點頭道:“可怕,恢復聶家基業,重振武林第一家聲威,只怕是有些困難了!”丁子捷慨然道:“至少,咱們要盡人事以聽天命,少主雖然仁心為懷,但咱們卻不能如此忠厚,這些人若不除去,不但少主隨時都有命之憂,連咱們這幾老骨頭,也不能久存於世,更逞論暗護少主了!”只見他殺機驟現,探手拔出劍來。

神鷹侍者等沉凝無言,但表情都與丁子捷完全一樣,各拔兵刃,五人有如一股狂飆,向那些神秘莫測,功力奇高的白衣人與玄衣老框捲去!

但見寒光連閃,鮮血四濺,頃刻之間,已無一個活口。

丁子捷目光轉動,急向神鷹侍者,道:“歐陽兄,快縱神鷹搜查一下這九回嶺中,看看是否有她們的同夥之人?”神鷹侍者輕應一聲,撮口發出了一串古怪的長嘯。

嘯聲一落,但見四外林中飛羽劃空,七八隻蒼鷹沖天而起,分向四外盤旋掠去,丁子捷又匆匆地道:“快些覓地葬了她們,不能留下一點痕跡。”於是,五人一齊動手,掘土掩埋,不大工夫就已辦妥,誰也無法在外表上看出絲毫痕跡。

就在五人甫行埋好屍體之後,七八隻蒼鷹陸續而回,各自發出一串低鳴,又向林間隱去。

神鷹侍者然叫道:“至少十里之內,不見敵蹤。”丁子捷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還好,咱們也該動身了,少主大約進了鹽池城了。”在夕陽餘暉之中,五名老者聯袂而起,順着曲折的山路飛馳而去,七八隻蒼鷹則在五人出去了百丈左右之時,方才凌空而起,盤旋着在高空緊緊跟隨。

且説聶雲飛懷着沉重的心情獨自向前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