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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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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讓在途中又將養了一個多月,等傷勢復原了才去見智伯荀瑤。

智怕聽説預讓來到,高興極了,那時他正在進食,不待食罷。嘴上還帶着食物的殘屑,就了出來。握住了他手,熱烈地搖撼,高興地道:“預先生,你畢竟是來了,可把我給盼壞了…我想你是個守信的人,説了要來,就一定會來的,可是行期過了一個多月,你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別人都説不會來了,我卻沒有失卻信心,每天都跟內人去檢視一遍給你準備好賓舍,今天剛去,你院子裏種的百合花開放了,我就有個預,你要來了…”這一連串的敍述又瑣碎又嚕囌,但是態度十分的誠懇,使人無法不動。

預讓動地道:“伯公待我太厚,預讓怎敢不來。”

“預先生,別這麼説,你肯惠然下顧,是荀瑤的光榮,即使你離我他去,那也是荀瑤德薄,留不住先生,絕不會對先生有半點埋怨。”預讓心中又是一陣動,勉力地平服了下來才道:“預讓之所以遲至,只因為途中發生了一點小變故…”

“先生不必説了,我相信先生,必然是有正當的理由。”

“伯公對預讓信任,預讓心中,但是預讓一定要把理由説出來,因為預讓還帶了兩個人來,請求伯公收容,而這兩個人都與預讓遲來有關!”他指指身後介紹道:“拙荊文姜,拜弟王飛虎。”兩個人都行禮拜見了。

智伯很客氣地回了禮。請大家人室坐下,再聽預讓説了經過。

智伯訝然道:“原來是朱羽呀,他是個很有名的劍客,我聽過他的名字,沒想到他還是個蒙面行劫的盜魁,難怪我的糧餉會被劫了,兩次護金,都有好幾個劍道高手隨行,他們遇到了朱羽,自然沒有幸理了。”語畢又避席一揖,説道:“幸得先生神勇翦除了他,否則我境內的商旅以及我的採糧人員,仍是不得安靜,先生還沒來到河東,即為河東除此大患,我應該代表境內的父老向先生致謝。”預讓苦笑道:“這本是預讓該做的,朱羽之急於攔路截殺,也是怕我來到,帶人去找他。”智伯道:“知道是他劫貨殺人,我會派人去找他的,但絕不會請先生去。”

“為什麼?朱羽是個很不錯的劍手,預讓僥倖勝他,才得於決鬥中除之,若派去的人較弱,恐怕還奈何不了他。”智伯嘆道:“是的,我會派幾個人去試試看,實在奈何不了他,只有小心點。每次遣送重兵護送糧秣,保護商旅,卻絕不會勞動先生。”

“莫非伯公認為預讓不如他?”

“不是。先生劍技湛,神勇無匹,我是親睹的。先生是天下第一劍士,我更聞名久矣。我門下的劍客雖多,絕無一人高出先生,要想對付朱羽,先生應是最佳的人選,但荀瑤絕不會讓先生前去,因為我所望於先生的,不是先生的劍法。”

“預讓除擅長劍術外,別無所能。”

“預先生太自謙了,你有不戰而屈人之威,通曉戰技,悉謀略,這些都是大將之才!”

“怕公太謬許了,預讓一介武夫,怎麼會懂韜略呢?”

“這個我倒是親自領教過的。記得我們在晉城突圍的那一戰嗎?先生以有數之眾,指揮若定,面對數萬大軍而面無懼,攻敵之虛,取敵之弱,終於突出了重圍。”

“那是全仗伯公之助,借伯公之威而已。”

“預先生,連我在內,那天全是聽你的指揮行動的,突圍之後,那幾個部卒對先生推崇備至,念念不忘呢。”預讓已經記不起那天是怎麼發令指揮的了。他只是憑多年戰鬥的經驗,一面運用地形,一面審度對方的虛弱,避其堅而蹈其隙,僥倖得,現在聽智伯一説,倒像是他真的嫺習兵法似的。因以惶恐地道:“伯公,預讓不是故作謙虛,的確是真不懂韜略。前次突圍,預讓只是以一個劍手的累積經驗,僥倖得逞而已。”文姜笑笑道:“夫君,所謂韜略,不過是用兵之策與求勝之道而已,也沒有一定的規準,劍手所講求的,也是以我克人,兩者並無分別。”

“有分別。”預讓道:“劍為一人敵,兵韜略則為萬人敵。”

“一個勇猛高明的劍手,可以力敵百人嗎?”

“這…也許勉強可以,但絕對不能再多了。”

“他想力敵百夫,總不能全仗勇力,一定還要借重一些其他的條件吧?”

“這…當然了,”預讓道:“比方説,選擇一個狹窄的地方,或是背牆而戰,減腹背受敵的劣勢,甚至於利用敵人來擋住敵人,這些都是必須注意到的事。”

“這不正就是謀略的運用嗎?”文姜道:“所謂兵法,也是前人在搏戰中悟出的經驗而已。但並非以之成規,一成不變。最重要的是講究活用,所以讀過兵法的人不見得就用兵,沒讀過韜略人,也不見得不善用兵。”智伯欣然動,雙手一揖,莊然道:“高明!高明!荀瑤久聞夫人才智出眾,頃聞高論,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虛傳。難怪範中行要以萬金為酬;索取夫人回去了。”文姜神一動道:“範中行出賞金要抓我回去?”智伯笑道:“他還沒這麼大的膽子到河東來抓人。他只是派了個使者。帶金萬兩,明珠十鬥,要求我把夫人送回去。”文姜笑道:“他倒是真捨得,這是範邑城庫中一大半的窖藏了。”智伯道:“範邑真這麼富嗎?我河東之地,比他大了百餘倍,人口比他多出幾十倍,可是我的庫中還拿不出這麼多的錢呢!”

“伯公有志大圖,所得都用來充實武術了。範中行卻只事株守,自然會積財增,這筆錢對伯公而言,應該是不無小補的。”智伯點點頭道:“不錯,我把民兵又微調了一半,因為三姓家臣分晉之後,韓魏兩國若是一起合作謀趙,襄子首當其衝,我就是他們第二個目標,因此我必須充實自己。”文姜笑道:“伯公,這筆錢豈不是來得得正好!”智伯道:“這是什麼話?我不但沒收下,而且還倒賠了一千兩黃金去。”預讓一怔問道:“伯公,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得知夫人是跟先生一起離開的。心中十分高興,奇士才女,天作之合,自然要加以成全,所以我附上黃金千兩,連同原金,一起送給那使者,明白地告訴他,這是為先生聘娶夫人的妝金,雖是隻得原金的十分之一,但卻是我拿得出的全部庫存了…”文姜道:“伯公不受他的金子也罷了,幹嘛還要給他錢呢?這本是不必要的。”智伯道:“賢伉儷雖是天成的佳侶。但究竟是範中行聘娶在先,我是想為二位正名,免落情奔之譏。”文姜輕聲一嘆道:“伯公,妾身不值什麼,伯公此舉,只是愛惜預讓而已。”智伯道:“是的,河東的百姓們,對預先生敬若神明,我也十分地尊重他,不讓他有半點的非議之處!”預讓道:“伯公雖是一片愛惜之意,但是對預讓的瞭解卻不夠。預讓平生別無他善?唯生一毫不非取,這是可以質諸神明的。”

“先生誤會了,”智伯道:“荀瑤並非懷疑先生的品德。”預讓道:“預讓既然一毫不非取,又怎會謀奪主婦,誘拐情奔,陷伯公於不義呢?”智伯面紅耳赤,吶吶不知所云。

文姜笑道:“郎君,這不能怪伯公的,因為我是範邑城主夫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怎會有人知道我是取得範中行的同意的?”

“什麼?”智伯問道:“範中行自己同意的?那他幹嘛還來這一手?”

“我在未嫁之先,就跟他商議好的。唯恐口説無憑,特地還立簡為語,説明我隨時都有離開的身由。這是範中行親自立下的同意書,證人是王飛虎,伯公請過目。”説罷她把一卷竹簡呈上。

智伯看了後。欣然地笑道:“這就更好了,範中行大以為我正在需要錢,才以重金為餌,想要把夫人送回去。我向他表示了我的態度,這下子他就死心了。”預讓道:“伯公,那預讓沒有想到,伯公何必急着要給他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