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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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讓站在那兒,雙目凝視着上方,似乎想從碧雲中得到些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問:“君侯怎知是預讓?”襄子笑道:“沒有任何理由,我只是認出了你!”
“預讓形貌聲音俱已非昔,河東的故老都認不出預讓了,君侯何以能一眼認出我呢?”襄子想想道:“因為你手中執着劍。”這個答案很少有人懂,但是預讓卻能充分地明白。
一個高明的劍手執劍時,本身必然具有一種獨特的氣勢與表徵,雖然不一定能以言語表喻,但是另一個劍手看見了,立刻就能知道是誰。
正如人們去形容一個人,若是光憑言語,除非那人有着特別異常的特徵,否則往往會發現,至少有上百個完全不像的人可以符合敍述。
但是,若將那人放於百個外形輪廓相似的人中間,卻一眼可以找出要找的人。
由此可見,人的外表,並不是識別的重要因素,而劍客與劍客之間,又有着他們獨特的特徵,雙方只要一次手,就能牢記不忘,也許在路上對面相逢,他們不會認識,但只要一拔劍,那怕已過了數十年,雙方的外形都改變了,他們仍能相互認出來。
默然片刻後,襄子道:“你這次又失敗了。”預讓沒開口。
襄子再道:“這次你的劍比上次見面時凝穩多了,尤其是能將殺氣完全收斂,一直到快要刺中我時,我都未能察覺,可知你的劍藝進境太多了。”預讓想了一下才道:“我的劍是有了些進展,但是並沒有君侯所估計的那麼高。”襄子道:“不然。以前,我以為身與劍合已是天下無敵的境界,可是經過上次一度遭逢之後,我發覺你的劍技比我高上一個境界,所以再度去深造了一段時間,結果到了心與劍合,意與劍合的境界。”預讓道:“我可以體會到。剛才君侯所發一劍,在刺中我之後,居然能撤收回去,收發由心,人世間應是無敵了。”
“但是我不如你,你已經到了劍在物外的境界,把人與劍分開了。”預讓笑道:“塵世之人,很難到那個境界的。”
“哦!為什麼呢?”預讓想一想道:“因為我們都太重視劍,時刻都要抓在手中,人與劍分不開又怎能劍在物外?”
“不錯,可見你出手之初,無形無蹤,我反擊你時,鋒刃及體,你都能孰若無睹,分明已到了那種境界。”預讓道:“沒有,我還沒有到,這一輩子都無望可及了。因為我放不下劍。”襄子道:“那你怎能發劍於無徵?”
“那是因為我中本無殺機。”
“本無殺機,是説你不想殺死我?”
“是的,你我既無宿怨,也沒有仇恨,更沒有利害,沒有任何力量促使我非殺不可。”襄子道:“是啊!預讓,我實在不明白,你現在刺殺我,實在沒有道理,智伯已故,爭端已經不存在了,他又沒有嗣子,而我與智伯之間,也只是權位之爭,別無宿怨,一死百了,你為什麼要刺殺我呢?”預讓道:“只因為我答應過智伯。”
“那也是從前的事,此一時,彼一時,智伯泉下若能語,他必然不會再要求你如此做的。”
“我知道,君侯對河東父老及智伯夫婦已仁至義盡,換了個人,不會有此等襟。”
“那你為什麼還要殺我呢?”預讓想了一下又重複那句話:“我答應過智伯。”同樣的答案,意義不一樣了。第一次是他解釋動機,第二次,卻是表示他的決心。
襄子也明白了,長嘆一聲道:“預讓,今天若是我走在右邊時,必難逃過那一劍。”預讓道:“是的。我發現中殺機時,出手凌厲,確已能至無堅不摧的境界。”襄子臉凝重地道:“今天我能逃過這一劍卻完全是運氣。”預讓苦笑道:“只有這麼説了。”
“你不會更改你的心意了?”
“我若活着,只有這一件事可做。”襄子道:“而我不能一直靠運氣。”預讓點點頭道:“是的,世事或有巧合,但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同一情形。”
“除非我自己想死,否則我只有殺了你。”
“看來是必須如此。”
“我尊敬你是個烈士,不讓你死在那些侍衞們的劍下。”預讓道:“君侯準備要我怎麼死?”
“我要親自殺死你。”
“多謝君侯。預讓敬候劍下成全。”襄子道:“當然你也可以反擊,可以抵抗,可以閃躲逃避,我也要給你一個殺死我的機會。劍手相搏,應該是公平的,我的人決不會上前幫忙。”預讓笑道:“在我説來,倒是一樣的。我若刻意求死,誰殺我都行,我若存心拼命一搏,除了君侯那支劍,別人要殺死我還不容易。”王琮在旁聽了多少有些刺耳,厲聲道:“預讓,你雖是聞名天下的劍客,但是我們的人多。”預讓道:“王琮,這不是在晉城,你別仗着人多,此地我的人更多。”
“我知道你在河東傳授了不少的弟子。”
“他們不是我的弟子,只是跟我學過技擊之術而已。”王琮道:“他們敢上前幫你的忙嗎?”預讓道:“如果需要,我一聲召喚,他們會立刻拔劍相向。”
“假如他們那麼做,結果就很悲慘了。”預讓厲聲道:“王琮,你別以威脅的口氣在此地説話,河東的子弟是不會向威脅低頭的。我之所以不要人幫助,並不是怕你們人多勢眾,而是因為無此必要。”王琮還要開口,襄子已經斥止道:“王琮,退下去,不準再開口!”王琮似乎不服氣。
襄子道:“你如果真要出頭,就單獨出去向預讓挑戰。”王琮道:“君侯!屬下的劍技不如預讓,單獨挑戰,必死無疑,但是屬下不必如此的。”襄子嘆道:“王琮,你倒像是富貴人,本不該做劍客的,你把生死看得太重了。”王琮道:“卑職雖然學劍,但不是為做一名劍客。卑職家中人口眾多,食指浩繁,卑職本就是為了利祿而來從事的,卑職重視生命,也是重視職守,卑職的職分是保護君侯,所以卑職不敢逞強冒險,炫能好鬥。”他的話説得很老實,襄子倒是無以為斥了,只得向預讓道:“預讓,我心敬你是個劍客,故而以劍客的身份來向你挑戰,這對你夠優待了吧?”他為了要在河東百姓面前表現他的仁慈慷慨與英雄氣概,所以才提出了這個條件。他知道這是最容易取得好的,因為河東民風尚武驃悍,最重英雄。
這果然為他贏來了很多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