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一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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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金人未退軍也,有衢州軍事判官錢觀復者,以衢當路衝,白郡守,縱民老弱出,户留一丁,不留與留而瘦弱不堪任,論如軍法。其後諸兵乘時為變,顧城中金子女無異獲,乃止。時李濤、李鄴、鄭億年皆在軍中。宗弼因攜之以北。
金人分兵侵海鹽,縣尉失良率士百餘拒之,卒力戰以死。
先是金人破京師,時河南之北悉為金所有,睢、洛皆屯重兵,惟汴京及畿邑猶為宋固守,而糧儲乏絕,四面不通,多飢死。有河北籤軍首領聶淵者,與其徒十十五五,以食物與守城者博易,積久稔,遂不之疑。是,淵與其徒數百人,夜登城之北壁,縱火焚樓櫓,猶未敢下城,乃為慢道自守。是時城之東有羣盜李潰、蘇大刀等,權留守上官悟皆招入城。既入城,則焚掠不止,城中亂,悟及副留守趙倫出奔。悟至唐州,為董平所殺。金人得京師,以前都水使者王夔為留守,時在京強壯不滿萬人。自是四京皆沒矣。
江東宣撫使劉光世奏:“杜充敗事,未知存亡,王侄所統前軍亦潰,韓世忠徑上海船而去。臣今以孤軍駐南康,移檄諸路,會兵勤王,望陛下遠避賊鋒,俟舂暄,破之不難。”詔:“光世所部軍不少,今又會兵,深慮騷動。可止統本部乘間擊之,毋失機會。”己丑,奉安景靈宮祖宗神御於温州開元寺。
庚寅,帝入温州,駐蹕州治。
辛卯,金人破秀州。
先是兩浙宣撫使周望在平江,有言敵自越州還金陵者。望素不嚴斥堠,但以傳聞之語為信,乃遣統制官陳思恭、張俊統兵入杭,以規收復之功。思恭至秀州,偵知傳言之妄,間道走湖州之烏墩鎮以觀變。至是金宗弼過秀州,通直郎、權州事鄧留武翼郎、本部兵馬都監趙士醫,乘城拒敵。城破,士醫為矢所中而死,後贈武翼大夫。望聞金師至崇德縣,壬辰,調太湖舟千艘赴吳江御之。
鼎州人鐘相作亂,自稱楚王。
初,金人去潭州,羣盜乃大起,東北移之人,相率渡江。武經大夫、濰州團練使孔彥舟自淮西收潰兵,侵據荊南、鼎、澧諸郡,秘閣修撰、知荊南府唐愨棄城去。
相以左道惑眾,自號大聖,言有神靈與天通,能救人疾患;陰語其徒,則曰:“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也。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持此語以動小民,故環數百里間,小民無知者翕然從之,備糧謁相,謂之拜父。如此者二十餘年,相以故家貲鉅萬。及湖、湘盜起,相與其徒結集為忠義民兵,士大夫避亂者多依之。相所居村,有山曰天子岡,遂即其處築壘浚濠,以捍賊為名。會孔彥舟入澧州,相乘人情驚擾,因託言拒彥舟以聚眾,至是起兵,鼎、澧、荊南之民響應。相遂稱楚王,改元天載,立伊氏為皇后,子子昂為太子,行移稱聖旨,補授用黃牒,一方騷然。時鼎州闕守臣,而湖南提點形獄公事王彥成、單世卿,皆挈家順東下,僅以身免。賊遂焚官府、城市、寺觀及豪右之家,凡官吏、儒生、僧道、巫醫、卜祝之,皆為所殺。自是鼎州之武陵、桃源、辰陽、沅江、澧州之澧陽、安鄉、石門、慈利,荊南之枝江、松滋、公安、石首,潭州之益陽、寧鄉、湘陰、江化,峽州之宜都,嶽州之華容,辰州之沅陵,凡十九縣,皆為盜區矣。
乙未,尚書右僕、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江、淮宣撫使杜充罷,為觀文殿大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
充自真州而北,宗弼遣人説充,許以中原地封之,如張邦昌故事,充遂降於金。知真州向子忞以聞,帝聞之,不食者累。御史中丞趙鼎、右諫議大夫富直柔同對,請先罷充,俟得其北降的報,則別議罪,故有是命。
丙申,以帝還温州,德音釋天下徒刑,一應士民家屬有自金來歸者,所在量給錢米,於寺院安泊,訪還其家。
徽猷閣直學士、知慶陽府兼陝西制置使王似知成都府。
時宣撫處置使張浚聞帝親征,亟治兵,自秦州入衞,留參議軍事劉子羽掌留司事,凡川、陝軍政民事,皆得專決;又徙似知成都府,而以親衞大夫、明州觀察使趙哲代之。徽猷閣直學士盧法原,時守成都,乃命法原赴行在。
是,金遊騎至平江城東,統制官郭仲威,兵未而退。同知樞密院事、兩浙宣撫使周望奔太湖,市人請留,不可,則極口嫚罵,望不顧而去。守臣徽猷閣直學士湯東野,聞望已出,則挈家潛遁,以府印付仲威。次,仲威與將官魯珏縱火城中,夜,望及仲威皆遁。其下自城南轉動居民,北出齊門而去,民之得出郭者,多為所殺。
戊戌,宗弼入平江,駐兵府治,滷掠金子女既盡,又縱火燔城,煙焰見百餘裏,火五乃滅。
三月,癸卯朔,宗弼去平江府。
甲辰,初,洛索既破陝,遂與其完顏杲長驅入關。宣撫處置使司都統制曲端,聞敵至,遣右武大夫、忠州刺史、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吳玠及統制官張忠孚、李彥琪將所部拒之於彭原店,端自擁大兵屯於邠州之宜祿以為聲援。敵乘高而陳,洛索引兵來戰,玠擊敗之。既而金師復振,宋軍敗,端退屯涇州,金人亦引去。端劾玠違節,降武顯大夫,罷總管,復知懷德軍。宣撫處置使張浚素奇玠,尋擢玠秦鳳副總管兼知鳳翔府。時當兵火之餘,玠勞來安集,民賴以生。
始,青溪嶺之戰,玠牙兵皆潰,及是玠治兵秦鳳,諸潰卒復出就招。玠問訊再三,搜索非是者五六人,斥遣之,餘悉斬於遠亭下,去秦州十里,軍中股慄。自是每戰皆效死,無復潰散者矣。
己酉,張浚言大食獻珠玉,已至熙州,詔津遣赴行在。右正言呂祉,言所獻珍珠、犀牙、香、龍涎、珊瑚、梔子、玻璃,非服食器用之物,不當受,帝諭大臣曰:“捐數十萬緡易無用珠玉,曷若愛惜其財以養戰士!”遂命宣撫司無得受,仍加賜遣之。
壬子,金人攻常州,守臣右文殿修撰周杞聞敵至,棄城去宜興縣,金人遂入常州。
甲寅,權知三省樞密院事盧益至行在,詔趣令入對。先是帝諭呂頤浩曰:“朕初不識隆祐皇太后,自建炎初奉至南京,方始識之,愛朕不啻己出,宮中奉養及一年半,朕之衣服飲食,必親調製。今朕父母兄弟皆在遠方,尊長中唯皇太后。不唯相別數千裏外,加之敵騎衝突,又兵民不相得,縱火兵,五六乃定,復爾驚擾。當早遣大臣領兵奉,以稱朕朝夕慕念之意。”遂命益與御營使司都統制辛企宗、帶御器械潘永思偕行。
丁巳,金人至鎮江府,浙西制置使韓世忠已屯焦山寺以邀之,降其將鐵爪鷹李選。選者,江淮宣撫使潰卒也。
宗弼遣使通問,世忠亦遣使臣石皋報之,約會戰。世忠謂諸將曰:“是間形勢,無如龍王廟者,敵必登此覘我虛實。”乃遣將蘇德將二百卒伏廟中,又遣二百卒伏廟下,戒曰:“聞江中鼓聲,岸兵先入,廟兵繼出。”敵至,果有五騎趣龍王廟,廟中之伏喜,先鼓而出,五騎振策以馳,僅得其二;有紅袍白馬,既墜乃跳馳而者,詰之,則宗弼也。既而戰數十合,世忠和國夫人梁氏在行間,親執桴鼓,敵終不得濟。復使致詞,願還所掠假道,世忠不從;益以名馬,又不從。時左監軍完顏昌在濰州,乃遣貝勒託雲趣淮東,以為宗弼聲援。
己未,帝詣開元寺,朝辭九廟神主,宰執百官皆扈從。自渡江至是,始有此禮。是,上御舟復還浙西。
庚申,詔:“昨金人所破州縣,其投拜官除知、通別取旨外,餘並罷。內統兵官以眾寡不敵,致有潰散,理宜矜恤,可特放罪,仍舊統押人馬。”時朝廷恐將士潰散者眾,乘亂為變,故貸之。
辛酉,御舟發温州。
壬戌,御舟次章安鎮。
乙丑,帝次台州松門寨。宰執奏事,呂頤浩因言:“此行未審且駐會稽,為復須到浙右?”帝曰:“須由蘇、杭往湖州,或如卿所奏往宣州。朕以為會稽只可暫駐,若稍久,則人懷安而不樂屢遷。”頤浩又曰:“將來且在浙右為當,徐謀入蜀。”帝曰:“朕謂倚雍之強,資蜀之富,固善。但張浚秦漢中止可備萬人糧,恐太少。兩浙若委付得人,錢猶可溯而西。至於糧斛,豈可漕運!”頤浩曰:“若第攜萬兵入蜀,則淮、浙、江、湖以至閩、廣,將為盜區,皆非國家之有矣。”帝曰:“當益進上,用淮、浙榷貸鹽錢以贍軍費,運江、浙、荊、湖之粟以為軍食。”王綯曰:“議者但知輕議晉元帝還都建鄴,不能恢復中原,而多言入蜀便。殊不知自秦用張儀至本朝遣王繼恩,下蜀者八矣,取輒得之,不勞再舉,則亦未可謂之便也。”範宗尹曰:“臣謂若便入蜀,恐兩失之;據江表而徐圖關陝之事,則兩得之。決擇取捨,不可不審。”帝曰:“然。”既而浚覆上疏言:“陛下果有意於中興,非幸關陝不可。願先幸鄂渚,臣當糾率將士奉鑾輿,永為定都大計。”帝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