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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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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小邁的錄像沒有?”劉瑕從後照鏡裏瞄沈欽——不知道最後,連景雲和他説了什麼,沈欽一路上臉都不太好。

説起來,歐陽邁這個案例也算是‘生不逢時’,劉瑕會接這個案子,多少也是看在他和沈欽的相似,她連知情同意書都要了,結果沈欽之前寫情書太過疲倦,那天上午估計都在補眠,那之後就因為葉楚浩辰的事,好幾天都沒和她聯繫:這也是劉瑕的要求,她知道連景雲一定會問,而她的底線就是不對他説謊。

“啊…”沈欽在人前還不能開口,但在封閉昏暗的後座上和她談,已經可以用自己的聲音了——被她了一句,他倒是神起來了——不過還是本能地切換回了電子音來吐槽,*當然看了啊,靠,太神了,我覺得他完全可以上達人秀——以後也絕對是個做特工的好料子,真是神了啊,我發現是不是神病人裏多奇才?先有個錢小姐,這先不説了,這個歐陽邁簡直是祖師爺賞飯吃,以後就算離家出走都有底氣,實在不行就上街走一圈,生活費妥妥兒的。*宣完了對歐陽邁的想,他又疑惑,*不過,你打算怎麼治療他?他這樣的病人我最瞭解了,你説什麼他都聽不進去,年紀那麼小,也沒法當成年人來,很多話你説了他也不懂,這樣怎麼有效諮詢?*“什麼樣的患者都有辦法應對的。”劉瑕説,又從後視鏡裏看看沈欽:這個病人不就是一樣被她套出話了?歐陽邁的今天,就是他的過去,和他談小邁,其實就是在談沈欽的童年。

“不過,你覺得他是那麼難治嗎?”

“不容易,”沈欽能識破她第一次、第二次,但劉瑕也不是白白去讀了哈佛,第三次第四次就沒引起他的警覺“我看了小邁的資料,他是從父母離婚後開始看心理醫生的…其實不能溝通並不是問題,他的心理問題起源在哪裏本不需要推理…”他的情緒陡然低沉了下去,聲音隨之更低,像一曲孤寂的大提琴“問題在於,這個起源的心結,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劉瑕沒有否認他的説法“確實,歐陽家為他找的每個諮詢師,都知道他的心理問題來自於哪裏——父母離婚、生活環境變遷、親人過世、校園暴力,是幼童心理問題90%以上的來源。諮詢師當然改變不了父母離婚的現實,我們只能試着讓小邁接受這點,不要和悲傷對抗,嘗試找出一種和它共存的方法。”

“但,他會聽你的嗎?”也許是因為小邁的年紀,又或者是他的處境,沈欽對他的態度是幾個案子裏最為温存的“就上次他的態度,好像本沒把你當回事吧?”

“正式諮詢過一次,不就知道了?”劉瑕説,她的眼睛彎了起來“這麼説的話,來都來了——你要不要來個現場旁聽?”歐陽。神偷。邁第二次造訪診所時,不僅僅是張暖如臨大敵,連歐陽先生都異常緊張,一隻手緊緊約束住小邁,兒子的眼神落到哪裏,他的目光就落到哪裏“這孩子,就一週時間,病情又加重了——上週回去以後我們就給他請了假,就讓他在家裏,他要偷爺爺的那也都隨便他,就是家裏幾個阿姨也都預先打好招呼的了,沒想到現在不僅僅是偷,偷完以後他還扔掉,就這麼幾天時間,家裏損失了不少小東西,錢是另一回事,但他是往樓下扔,高空墜物如果傷到人的話,這個責任該怎麼算才是棘手…”小邁還是那笑嘻嘻的樣子,白的包子臉討喜得就像是小天使,他像是不明白爸爸的話,指着張暖的頭髮説“好漂亮呀——”張暖趕快捂住頭,出誇張到卡通的戒備之,歐陽先生呵斥道“小邁!”小邁咯咯地笑,一轉身看到休息室裏有個大沙盤,又歡呼起來“沙盤!”他衝過去,抓出一把沙子往地上灑,歐陽先生和張暖亂成一團“小邁!小邁!”

“劉老師,其實之前的幾個諮詢師也都有試過遊戲諮詢,反響並不是很好,”在一段時間的混亂後,小邁總算被控制住了,歐陽先生的語氣裏不無埋怨“因為小邁的配合意願並不高,如果你看過之前王老師的諮詢記的話,所有的遊戲他基本都不配合。”遊戲式諮詢,是兒童心理諮詢的常見形式,小孩子不能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就採用沙盤、圖畫等輕鬆的形式,來側面瞭解他們的內心,劉瑕用在葉楚浩辰身上的畫圖法,也是遊戲式諮詢的一種,這個沙盤,確實是劉瑕在小邁來訪後添置的,歐陽先生會有這樣的意見也不離奇。

劉瑕點了點頭“看來,您也已經瞭解過了小邁之前的諮詢歷史,是真的重視起了這個問題。”歐陽先生面微紅,不悦化為侷促——在兒童諮詢裏,其實和家長的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歐陽先生也並不是第一個想要把控制權捏在手裏的家長,這種對主動權的搶奪,屬於家常便飯,也很考驗諮詢師的功力。

劉瑕也只刺一下而已,她彎下在小邁耳邊輕輕説了幾句話,又撤回來“小邁,你相信我嗎?”兩次來訪,小邁其實都沒有真的‘看到’劉瑕這個人,他的笑,不是給劉瑕的,更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一種象徵,直到此時此刻,他的雙眼焦距才終於漸漸凝實,帶着些訝然地‘看’到了劉瑕,這一幕,雖然沒有任何聲音,但變化已明顯得讓歐陽先生髮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嘆聲。——劉瑕也只需要刺那一下而已,她的實力,自然能證明一切。

“阿姨…你…”在圍觀羣眾的屏息之中,小邁躊躇地用腳尖跐了跐地,他臉上沒心沒肺的傻笑收起來了,一瞬間就從個小開心果變成了一個憂鬱、沉靜的小男孩,那問還休、患得患失的樣子,足以勾起任何一個成年人的慈愛“你…你説的是真的嗎?”

“我保證。”劉瑕直視他的雙眼,温和地説。

小邁又鑽研她一會。

“嗯。”他含着下巴慎重地説,主動伸出手給劉瑕牽“那我們玩什麼?”歐陽先生注視劉瑕的樣子,宛若她在瞬息之間造出羅馬。劉瑕並不搭理他,牽着小邁走向沙盤“玩過這個嗎?”

“嗯。”小邁説,眼神挪向地下沙跡“不好玩。”劉瑕捧場地笑起來:理所當然,一個如此靈活捷的孩子,智商也不會低,小邁已經掌握了‘開玩笑’這個較為高級的溝通技巧了。

“你知道這個該怎麼玩的,小邁。”小邁也回她一個漏風的笑,他爬上凳子,俯在沙盤前面,思量了一下,在沙上挖出一個坑,倒進一大堆水“這個是…大海!”他從沙盤後的置物架裏找了幾條船“這個是海盜船!”又把一個小人放在上面“這個是我!轟轟轟!”對着虛擬的空氣炮轟了半天,小邁有點不滿意,又找來一大堆船排在自己對面“轟轟轟!接我一招!看我的平底鍋!光頭強,看我怎麼收拾他!”到底是孩子,看他把一艘又一艘船翻,興奮得亂吼亂叫的樣子,歐陽先生不和張暖相視一笑,很顯然,小邁製造的噪聲,對外人來説是打擾,但對他來説,卻成功地喚起了父愛。

一個人打倒所有敵艦以後,小邁對戰況不太滿意,趴在凳子上用濕砂製造了一個城堡,他的手很巧,還指示劉瑕幫忙,為城堡雕琢牆頭與窗户,最後把小人戳在了城頭,下面的護城河外被排了各各樣的小怪獸“吃我一炮!大將軍炮,哄吼吼吼!”在塑造過程中,接待室其實和普通的兒童遊戲間無異,充斥着小邁的吼叫聲和笑聲,他玩得很開心,到最後甚至拿起小人滿屋子亂跑“飛嘍飛嘍!”——他的表現也和普通兒童無異,從歐陽先生的表情來看,他已覺得這一千元前所未有的值得“小邁已經很久都沒玩得這麼開心了——他這個病被發現以後,老師都不讓同學們和他玩。”他又好奇地問“劉老師,沙盤的原理我大概能知道一些,但小邁的這個表現…”歐陽先生看了看還在坐在那玩小人,喊招數的兒子一眼,有點汗顏地説道“除了證明他平時動漫看得有點多以外,還能證明什麼呢?”

“這實際上已經告訴我們太多信息了。”劉瑕笑了起來,她摸摸小邁的頭“小邁,你想聽聽嗎?”劉瑕一説話,小邁就坐直身子,把小人收了起來“嗯!”

“小邁一共締造了兩次沙盤,這兩次沙盤都有個共同點,歐陽先生你能看得出來嗎?”劉瑕問,歐陽先生浮現惑之“小邁都是孤身一人,對抗許多反派,他的身邊沒有同伴。如果説小孩子看了太多動畫片,把自己想象成英雄的話,更常見的做法,是為自己締造一支英雄團隊,就像是…喜洋洋和它的好朋友,當然,還有熊大、熊二——如果高達、奧特曼還活躍的話,你就會發現,每一個正義的小英雄都不缺少夥伴。”歐陽先生漸漸浮現深思之“劉老師的意思是,小邁到孤單了是嗎?”在父親慈愛的眼神中,小邁出少許赧,低下頭去玩小人,並沒有直接回答父親。劉瑕也問道“小邁,爸爸媽媽離婚以後,是不是覺得很孤獨?是不是想媽媽了?”白的小臉輕輕點了兩下,小邁踢着小腳,手指在塑料小人上纏成一團,歐陽先生心疼地要抱兒子,但被小邁掙開了。

“小邁,媽媽在美國上學呢,放假就回來看你,你要做個乖寶寶,不讓媽媽擔心啊。”對於他出的父愛,劉瑕只是冷眼旁觀:在兒童心理諮詢裏,如何平衡和監護人的關係,才是難點。大部分兒童的壓力來源,其實就是養育他的家庭,而家長在諮詢逐漸深入,家庭互動模式中的缺陷逐漸暴。以後,態度也會轉趨對抗——如果現在,小邁的母親還沒和歐陽先生離婚的話,恐怕他也不會把這個鍋甩得這麼心甘情願。

“孤獨,是小邁的壓力來源之一,”她接過了話頭“但小邁的偷竊行為,是在離婚後數個月以後出現的,我看了之前的諮詢記錄,小邁的爺爺表示,在此之前,小邁的表現相當正常,並沒有因為思念母親導致的失常表現,也經常和母親通話——對於母親去留學,短時間內不能和他見面的情況,小邁是表示理解的,是嗎,小邁?”小邁的頭又點了幾下,他專注地望着地面,開始輕聲哼哼着什麼,像是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劉瑕遞給他一張紙,他鼻子,擺了擺胖乎乎的小手。

“那…”歐陽先生再度抬起手,小邁縮了一下,他的手在空中頓了片刻,又慢慢地放回去。

“小邁第一次完成的角扮演,是消滅海盜的大英雄,這個角扮演解放了他的對抗——很顯然,這是現實生活的映,可以輕易地推測出,小邁受到了來自外界的壓力——他自覺被迫害,而且無力反抗,所以才需要在沙盤世界裏滿足這種求。”劉瑕並不同情歐陽先生的難堪與受傷,她繼續説,手指移到了城堡上,她輕聲説道“但這一次的角扮演,顯然還無法讓他到完全的舒適和解放,所以,第二次他造了一個城堡,並且把代表自己的小人放在了這裏。”手指在城牆後點了點“在一面牆後,而不是城牆的壕口,這是保險後的保險——城堡首先就是一重保障,但它還無法供給小邁足夠的安全。這也就是説,小邁在現實中肯定是受到了傷害,存在這麼一個迫害源頭,這一切在沙盤中才體現得這麼明顯。”

“歐陽先生,一般的説來,這種典型表現,我們都會往校園暴力,或者家庭待的方向去推測,一般來説,家庭待的可能更大,畢竟校園暴力會有徵兆和一個對抗的過程,也不會是這樣一種體現方式。而且,即使我們考慮校園暴力的可能,但小邁這幾個月來一直在轉學,恐怕沒有什麼迫害會一直持續到轉學以後,造成這麼綿長的傷害。”劉瑕觀察着歐陽先生的表情“而在家庭中——”

“小邁現在是我父母在帶。”歐陽先生立刻説,不出所料,他眉頭擰起,已經拉開了防護罩。

“我們家以前的一個家庭矛盾,就是我前老覺得爺爺太溺愛小邁了,所以絕對不存在待這個問題——這個我絕對可以肯定。”

“這我絕沒有否認的意思。”劉瑕説道“這不是指控,只是探討,兒童諮詢有時候就像是在玩推理遊戲,因為兒童的配合度往往不高。”他們兩人的眼神同時落到低頭踢腳的小邁身上,歐陽先生表情稍霽,他緩緩説道“那既然家庭待和校園暴力都被否決了,劉老師您認為還有什麼可能呢?”

“首先要看到事實——小邁到自己被傷害了,而且這傷害讓他到害怕、排斥和反,但不知為什麼,他對家長和老師都保持了沉默。”劉瑕問“歐陽先生,小邁以前是這樣的格嗎?內向,不愛溝通,心事往心裏藏?”

“不是。”歐陽先生説“以前他非常外向,本就藏不住事,家裏什麼事都要發表評論。尤其是…和他媽媽,幾乎什麼都説。”

“小邁和爺爺情也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