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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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明,十二因緣的起首,據説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所謂無明便是所有痛苦的開始!
站在無明天的秦弓只覺似有無數心念湧動,卻不知念從何來,心因何動。但見眼前景象似曾相識,卻人事皆非。一個界天在百年間自是不曾有什麼大的變化,然這界天中的生靈卻在忙碌中不斷的生滅,彷彿昭彰着所謂一切皆空,眾生顛倒。
百年之前,在這裏,他與她初識,共她攜手又眼睜睜的看着她在懷抱中消失;百年之前,在這裏,他化神為魔,又滅魔成尊,威震界天。百年後,他站在這裏,心裏牽掛的卻是另一個她,百年後,他站在這裏,他不知道自己是神是魔或者是人。
“我做的一切也是顛倒亂的麼?難道那所有的情愛,權,生死一切都是虛妄?那麼什麼才是真的呢?所謂的平安喜樂又在何處?”秦弓雙足踏在無明天的地面上,心中一片亂。
“恭魔尊!”身後忽然向起一個清越的聲音。
秦弓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抬眼處,只見十數人排得整整齊齊,站在跟前。當先一人一襲青衫,一臉淡然,卻始終將雙眼合着,不曾睜開。秦弓目光掃過,見他身後眾人齊齊躬身,識得其中有蓼莪、破軍、白藏等人。想來這當先一人,定是大長老婆雅無疑。
“魔尊能回無明天,實在是我等之福!”婆雅道“屬下特率各部將士恭!”秦弓卻並不理會婆雅,搶上幾步,拉住蓼莪的手喜道:“蓼莪姐姐,終於又見到你啦!”蓼莪見了秦弓也自欣喜不已,笑道:“小混…”猛然念及眼前此人竟已不再是當年被自己提着耳朵笑罵的小弓,卻是堂堂的魔尊,這一句小混蛋竟是叫不下去了。
秦弓看出蓼莪的猶豫,道:“我永遠都是姐姐口中的小混蛋呢!”蓼莪點了點頭,卻依舊收起了那常有的戲謔的神,應聲道:“是。”抬眼看到秦弓隱隱有失望之情透出,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們小弓長大了呢。”秦弓心中明白,蓼莪再也不可能如以往一樣對他笑罵隨,心中莫明失落,只勉力的擠出個笑容來。
蓼莪知他心意,將嘴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小混蛋,姐姐想念你得緊呢!”秦弓聽得這句,心頭大喜,知道在蓼莪心目中,他依舊未變。卻忍不住反口道:“嘻,有破軍大哥陪着,你會想我麼?”這一句話説得頗響,站在旁邊的破軍聽得清清楚楚,他一向皮薄得緊,立時又將臉漲得通紅。
蓼莪妙目一轉,笑道:“這個冰疙瘩傻乎乎的,一點都不好玩呢。”説罷與秦弓相對大笑。
破軍臉更紅,忙將話題岔開道:“秦兄弟近來聲名大振,我在無明天聽到了也為你高興呢!”秦弓嘿嘿而笑道:“難得破軍大哥還記掛着兄弟我,我也想念你得很。”卻又佯裝壓低聲音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喝破軍大哥的喜酒呢。”這聲音卻大得可以。
蓼莪一旁嘻嘻而笑,任憑破軍面紅耳赤的,卻並不開口解圍。
婆雅一聲清咳道:“魔尊與大護法、將軍好久沒見自有無數話要説,不妨回宮慢慢細談如何?”破軍聽得這話如同抓住稻草似的,忙道:“是啊,大長老説得是。兄弟一路而來,想必也累了,不如先行回宮再説。”秦弓應了一聲,回頭看了婆雅一眼,拱手道:“適才初見故人,竟將大長老晾在了一邊,實在是失禮。”婆雅忙道:“不敢,魔尊這般説法,實在是折殺臣下了。”秦弓眉頭一皺道:“這魔尊一事且先不提,倒是聽得首羅天公主羅漪正在這無明天,不知道是也不是?”一旁蓼莪口道:“羅漪妹子在魔宮等着你呢,對了,還有個叫柔荑的姑娘,白宗主也把她帶到這裏來了。”秦弓聽得這兩人無恙,這才定下心來。只聽得婆雅道:“羅漪公主原想返回首羅天,是屬下着人請來無明天的。”他雖説是請,但秦弓深知羅漪脾氣,又豈是一個請字便可讓她來此的?料來是用了點強硬手段。果聽得婆雅續道:“只是公主好象有些生氣,怕只有魔尊方可勸。”秦弓點了點頭,道:“她發陣脾氣也就會好的,沒有關係的。”蓼莪笑道:“這一陣脾氣可真是讓人害怕呢。小弓啊,你身邊的姑娘可一個賽一個的麻煩啊。一個麼又叫又跳不肯停歇,一個麼不動不笑不肯醒來。”秦弓苦笑道:“柔荑還沒有醒麼?先讓我回宮去看看她們再作道理。”魔宮,龐大的建築一如人間的皇宮,更有離氤氲的霞光籠罩。那磅礴之氣,深廣之意之中更透出神秘的氣息,令常人十里之外便裹足不敢向前移動寸步。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似乎若沒有氣勢恢弘的建築就不足以顯示居者的王氣,若沒有深廣的殿堂就不足以顯彰居者如海的襟,若沒有神秘的氣息就不足以顯居者的高深。
紫辰殿,正坐落在魔宮的中心。殿內盤龍雕鳳,殿頂繪着魔族開界的魔王修羅天天噬地的畫像,高高在上的寶座鑲珠嵌玉,極奢華之能事。
秦弓站在殿前,心頭凌亂。這反覆的輪迴,難道又回到了前世,竟是無法更改?這所謂的與命運的爭鬥難道一切依舊在算計之中不曾逃?
婆雅一旁道:“魔尊既已回來,何不就請上坐?以正尊威?臣等等這一天已經好久了!”秦弓呆立一陣,方開口道:“大長老,此事可否容後再説?羅漪與柔荑在何處?”在身後的白藏聽得這話,眼中閃過一絲彩,也不知是喜是怒。然早有人按奈不住,大聲道:“你開口閉口皆是幾個女子,這魔界的存亡生死在你的心裏竟比這幾個女子都不如?”
“擎羊,休得無理!”婆雅連忙出聲喝止。
秦弓回頭看處,卻見此人身材高大,頭頂冠蓋如月,形容清奇,正是魔族六煞之擎羊。秦弓雖不願居這尊位,然傲骨天生,又如何受得了旁人的話語?森然一眼望去,哼道:“魔界的存亡又是你可以左右的麼?亂吠些什麼?”那擎羊原本動得目眥裂,被他一望,忽覺似身險冰窖一般,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去。
婆雅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即刻便要魔尊登位也確實是倉促了點,待我於魔尊商量個吉再説,各位且先散去罷。”眾人見此情形,也不敢多言,只得陸續散了。
婆雅將手一引道:“臣下帶路,請尊主前去羅漪公主住所。”説罷當先走在前頭。
秦弓微一頷首,跟在其後。
穿殿過廊,還未到羅漪住處,便聽得一個聲音遠遠傳來:“…你們把我關在這裏到底是什麼意思?還不快些放我出去!”接着便是“嗆朗”一聲大響,彷彿是什麼物事砸落在地的聲響。
秦弓聽得分明,正是羅漪的聲音,連忙循聲大步走去,剛到窗口便見一老大的花瓶當頭飛來,忙閃身跳開,那花瓶卻又在地上摔得粉碎。只見這間屋子大門緊閉,門口站着兩員魔族的兵士守衞着,雖不説話,但不堪其擾的神情表無餘,這屋中定是羅漪無疑。
秦弓口中叫道:“漪妹、漪妹,是我來了。”腳下飛快,不待兩守衞有何反應,已撞開大門,直闖入屋內。
屋內羅漪手中正提着個木架子高舉過頭,想要朝窗外砸去,忽見秦弓出現,不由得愣在當地。
羅漪眼神轉,似相思、似愛憐、似悲傷、似嬌嗔,轉眼間卻盡皆被一種覺凍結:“你怎麼在這裏?”那聲音如同三九嚴霜一般,冷得令人皮膚一緊。
秦弓聽得這一聲,只覺心頭微微一揪,喚道:“漪妹,你…你這是做什麼?”羅漪將手中木架往地上一扔,背轉身子道:“我不想看見你!”秦弓搶上兩步,拉住她的胳膊,方要説話,羅漪忽然尖聲大叫道:“不要碰我!”秦弓嚇了一跳,連忙鬆開手。
兩人就這般站在當地,秦弓望着羅漪的側面,只見她眉頭微顰,雙顴帶赤,顯是極為生氣。
秦弓忙解釋道:“我去人間界辦點事罷了,你不用那麼生氣吧。”羅漪哼了一聲,並不回答。
秦弓卻不知道大凡女子生氣的時候最忌諱的便是聽男人胡亂的解釋,只顧按着自己的思維在説個不停。
羅漪依舊一聲不吭,其實她很想奪門而去,然在勝巽天時,他不在身邊一時衝動也就説走就走;而今他就在身後,又怎捨得就此離去?耳中聽着他説話,心中一片凌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秦弓輕輕的嘆了口氣道:“我回到以前我住的那個小屋去看過了,站在門口的時候,我心中想到的只有你一個。我很想可以有那麼一天,能讓你陪着我在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一起開開心心的度。”羅漪唔了一聲,只聽秦弓説道:“你答應過我,不管如何都會在我身邊的,難道你忘了麼?!你為什麼要突然走掉?你可知道我好生焦急?你可知道我看見你好好的在這裏時我有多開心?可是你,為什麼要生氣?你總得讓我知道你生氣的理由吧!”羅漪緩緩的轉過身來,妙目轉動,看着秦弓的雙眼,道:“你剛才説的話是不是都是真的?”此時的羅漪怒意初褪,眉眼間更有説不出的別樣的嫵媚,秦弓不由得看得痴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羅漪又道:“那柔荑呢?你打算怎麼辦?”
“哎呀,”秦弓叫了一聲道“我只急着要找你,卻把她給忘了,也不知道她現在如何了。”羅漪聽到他因自己而忘了柔荑,知道他確是真的關心自己,心中自是歡喜,可再看他神,那着急的樣子,只怕與知道自己離開時也一般無二吧,心中又自泱泱,忍不住又沉下臉來,哼了一聲道:“在你心裏,到底誰更重要些?”
“在我心裏,到底誰更重要些?”秦弓喃喃自問“若我是天狼,自是柔荑為重;若我是秦弓,當是羅漪更重。可是現在呢?”秦弓抬頭看着羅漪,心頭泛起一陣苦笑,只覺這事比在千軍萬馬中折衝還要麻煩千百倍。又想得一想,方才道:“漪妹,我對你的心意,自不必我多説你也明白。”羅漪將自己的嘴咬得微微發白:“那她呢?你也放不下,不是麼?”秦弓深深的了口氣道:“她,是我上一世欠他她的!”羅漪忽道:“那你這一世又打算欠誰的?”秦弓被羅漪説得呆立半晌,説不出話來。心中波濤起伏,不知如何應對。
忽聽得門外一陣喧鬧,一個聲音高叫道:“秦兄弟,秦兄弟!你快出來!”正是破軍的聲音。秦弓連忙應了一聲。
破軍聞聲入屋,衝羅漪作了一揖,也不多説話,扯着秦弓道:“快來,快來!”便將秦弓拖了出去。
秦弓一出屋門,便覺心頭微微一鬆,將適才的事先且丟在了一邊。口中問道:“出什麼事了?”破軍一邊拉着他急奔,一邊道:“柔荑醒了,可是有點古怪,你定要去看看。”説話間在一間屋子前停住了腳步“到了。”秦弓連忙入內,只見屋中好多人,蓼莪、婆雅、白藏等俱都在內。
蓼莪一見秦弓笑道:“好了好了,總算來了。”秦弓問道:“出什麼事了?”一瞥眼卻見柔荑縮在牀頭一角,瑟縮發抖。臉上盡是驚恐的神。她原是個驕傲堅強的人,為何會這般?秦弓見到她這模樣不由心頭一酸。連忙走上前去。
柔荑見是秦弓,嚶嚀一聲撲入他的懷中,如同一頭受傷的小獸一般。秦弓將她擁在懷中,輕撫着她如瀑的長髮,轉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婆雅搖頭道:“臣等聽説她醒了,便來探望,誰知道她一看見我們就像受了十分的驚嚇一般。”白藏的臉頰微微牽動了一下,卻不説話,只是垂手而立。
蓼莪張了張嘴,想説什麼,定得一定又忍住了。
“蓼莪姐姐。”秦弓叫了一聲。
蓼莪應了一聲,出個笑容來,道:“小弓叫我做什麼啊?”秦弓雙目注視着她,道:“姐姐對我應是不會欺瞞的吧?!”蓼莪道:“那是當然,你想説什麼?”
“柔荑畢竟是式微的人,應該會知道他很多的事情吧。”這話似是問蓼莪,他的眼光卻是盯着婆雅。
蓼莪“哦”了一聲,算是回答,眼光也瞟向婆雅。
婆雅清咳一聲,直了直身子,那空的眼神深邃難測:“臣等不敢欺瞞尊主,我原是想讓柔荑姑娘告訴我們一些式微老巢魑魅天的情況的,可是話沒有説兩句,她便這個模樣了,所以才叫您來。”秦弓雖因情而擾,然慣有的判斷和生來的氣勢卻絲毫未減,冷冷一笑道:“原來如此,你們口口聲聲叫我魔尊,心裏何曾把我放在眼裏了?!”婆雅淡淡一笑道:“您還沒有答應做我們的尊主呢,何況我們對柔荑姑娘也算禮敬有加,未曾當作是階下囚呢。”秦弓哼了一聲道:“婆雅,你將羅漪與柔荑一併抓來無明天,算是要挾我麼?”婆雅依舊是那般不緊不慢的神情:“臣下不敢,請羅漪公主來是因為知道您想見她,至於柔荑姑娘,那也是白宗主一番好意,説到要挾兩字,實在是言重了。”他每一句話都説得恭恭敬敬,然要挾之意卻是昭然。
懷中的柔荑忽然一動,抬起頭來,看着秦弓。秦弓不及對婆雅多説什麼,忙低頭道:“柔荑,你…”柔荑的眼中透着一絲淡淡的哀傷,卻又攙雜着喜悦,臉上出一個笑容來,笑容中有無盡的況味。她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中輕輕的划着,不知道寫些什麼。
秦弓心頭大跳,那神氣,正是那一世,她在他懷中逝去的模樣,她在他手心中劃來劃去,都是一個“愛”字!
“我…”柔荑微啓朱道“我想回去。”
“回去?”秦弓問道“回哪裏去?”
“我要回魑魅天。”柔荑柔聲道“我在那裏長大,那裏有我的家。”秦弓輕輕的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道:“等你把身體養好了再去,好不好?”
“不!”柔荑温柔但堅決的道“你陪我一起回去,好麼?”秦弓知道柔荑的脾氣,她從來都是那樣的倔強,絕不會更改自己的決定。他點了點頭道:“好,我陪你!”
“小弓,不可以去!”蓼莪急道“魑魅天是式微的老巢,你怎麼可以孤身犯險?何況她…”剩下的半句話卻沒有説下去,然口氣中對柔荑卻充滿了不信任。
秦弓搖頭道:“她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去做,就算是萬劫不復,我也會答應的。”那口氣十分的平靜,卻不容有半點回轉。
破軍一旁道:“那我們陪你去!”秦弓看了看破軍,心中滿是,口中卻道:“不用,諒那式微也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傷我。”白藏一旁躬身道:“尊主有所不知,那式微詭計百出,又擅長機關,最是陰毒,手下除了我們見過的十一鋭,水、地、魅三族人馬,三大護法外,聽説還有無數強將曜煞。那魑魅天之兇險,勝過魍魎天百倍,便是尊主你,怕也…”婆雅又道:“若是您真做了我們的尊主,這風火空三族將士,這無明天無數星曜皆唯君馬首是瞻。”秦弓臉一沉,道“這麼説來我便是不仰仗各位之力就去不成了?”他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主,若是婆雅等人一開始便好言相勸,他説不定便真做了這魔尊,而今惹得他傲意陡起,任誰説什麼也是聽不進的了。
蓼莪低聲道:“小弓,大家要你做魔尊,想助你去魑魅天也是一番好意啊!”秦弓哼得一聲道:“姐姐的恩情我從來不敢忘記,至於大家的這番好意,我秦弓心領了!”説罷抱起柔荑,大踏步向門口走去。
門外的光線忽然一暗,門口已然多出一個人來。秦弓腳步微停,雙眉已經倒豎起來。
“不許去!”那人低聲一喝,然在秦弓耳中聽來不啻驚雷,雙手一顫,不自覺的將柔荑放下地來。
“漪妹,是你!”秦弓失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