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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燕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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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鵠最常説的一句話就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蘭生想起來了。

初見安鵠時,她對他真是一點記憶也沒有。後來聽寧伯説,安鵠自小從師南月涯,在南月府裏住得子比他自家還多,和她確實常在一起讀書寫字,久而久之成為人們開玩笑的青梅竹馬。儘管如此,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現在,那個幾乎看不出男兒模樣的安鵠,悲絕站在桌台上望着她,她腦海中湧上了和他的兒時片斷。那時,他的神情就是這樣悲慟的,他的目光就是這樣痛絕的。他是安家庶出的子孫,如果平凡一點笨一點,也許還能安寧度,但偏偏聰明偏偏驕傲。這樣的出身,不甘於平凡,就容易當別人的眼中盯中刺,就註定要受許多痛苦磨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會不遺餘力磨圓他的傲骨,直到他甘於自己的命運。她記得,他每次從他家裏來,就會帶一身遍體鱗傷,她從她娘那兒偷來的整瓶藥用兩次就見底了。她記得,他咬牙切齒髮誓要超越他長兄,有一天當上安家家主,將那些欺他的人送進地獄。

也許,她沒能想起他,是因為他再次出現時那麼温“馴”身上沒有一童年時的硬刺了。他是南月萍的鵠哥哥,是她孃親口中富貴也平凡的安相三子,中規中矩。

當然,她對中規中矩這樣的做人姿態一點意見都沒有,就像她前世低調忍耐孤傲。卻發現人生一路慘淡,今世因此圖變一樣。不笨,才變。

“誰讓你停了?”十一點方向,一個本來笑得趴窗欞,十七八歲的女子,模樣雖俏麗,面相卻驕橫“你這回能不能考上兩儀院,還在我手心裏攥着呢。跳!不然滾回四象館當先生去!”蘭生的目光已經清冷,中規中矩變成偽娘娛樂。她表示自己有點心思狹隘。無法接受。但接受不了,不代表她會做什麼,只是要倒走出去。安靜地不看,對安鵠也許就是最大的幫忙。

“欸。等等啊。我還沒説完呢。”

“貴”丫頭拽住蘭生。

“你新來的?笨兮兮的。”丫頭不悦的聲音有些刺耳,惹了那羣花兒朵朵看過來,可多數也以為蘭生是女婢。正要將目光收回來。

“衣裙顏看着像,式樣卻不同,這位姑娘不是蜂橘屋的女婢吧?”白痴花中有一朵長腦袋。

蘭生找到她,一點鐘方向,‮婦少‬的梳髮,月盤的玉顏,端秀的五官組合,表情嫺淑,還很年輕。她對着自己微笑,覺不到其他貴女刻意營造的高傲距離,大方主母氣。

“的確錯了。”蘭生直接,一眼不再看桌台上的人,手碰到了門。

“你…”那端秀女子卻立了起來,笑意有些深“你是南月蘭生?”知道她為什麼討厭遇到人了嗎?就是這種不能安靜退走,突然讓千絲萬縷蜘蛛絲突然纏住手腳,僵滯的狀況。每次她分明要大步往前衝的時候,一個個跑出來抱大腿。

“不是。”因此蘭生快刀斬亂麻,不關心以後還有見面的可能。

“我是京秋。”蘭生答是還是否,女子已經心中篤定,她不會忘記,那雙鳳眸總有彷彿能看透一切虛偽的嘲意。十多年後再遇,卻是怯懦了?

“誰?”蘭生並非假裝,確實一時沒想起來。

“秋姐姐記這麼好,居然也會認錯人,到底是有身子的,聰明勁兒都到腹中娃娃身上去了。”要挾安鵠的驕橫女子捂嘴笑。

“安紋佩!”京秋語調略高,卻沒有生氣的意思,有些無奈“讓你三哥下來吧,本來是他寵你才扮着玩的,認真了怎麼好。你也知道,你三哥和蘭生小時候是青梅竹馬的一對兒,這麼見面,容易誤會我們欺負人。”安紋佩撇笑“喲,姐姐説得對,我娘前兩天還説要給三哥定下親事了,看來以南月府新近回來的大小姐最可能呢。兩人身份真是絕配!只是,這位南月小姐為何不承認自己是誰?莫非瞧不上三哥?”

“大概讓你三哥的樣子嚇到了。”京秋眼中浮光一線,嫺淑之下傲然暗藏。

安紋佩不藏傲,十分囂張“有什麼好嚇?我明年生辰,三哥夫婦一起給我跳台舞,如今就當先學着了。或者,乾脆這會兒就上桌吧,三哥跳舞實在醜,想來南月大小姐要比他強。要是跳得好,我就幫三哥在娘面前説幾句好話,如此我娘也不會阻了三哥前程。如何?”另外兩名千金,不知誰家嫡系,拿帕子捂了嘴笑。

帝都名貴都有一通病,愛拿人自尊踩玩,而且十分自信自傲,篤定被踩的人不會反抗。蘭生眉都不挑,雙眼直望安紋佩,卻也不笑。

安紋佩讓蘭生看得有些不安,對桌上的安鵠罵道“真是草窩裝不了金鳳凰,一副窩囊相,一窩出來的仍惹人嫌。”指桑罵槐,瞧蘭生很不順眼。

蘭生心裏起了一撮風,小小的,卻快速在卷。她希望現在安紋佩身後的窗子掉下來,砸中那顆驕傲的腦袋,從此做人別太惡毒。

“請問——”她開口,面對那兩位偷樂的千金“您二位是哪家女兒?”安紋佩道“一位是黃閣老的嫡孫女,一位是方術士的獨女。你問了想幹嗎?”給她看命相的那個方術士?蘭生多望一眼。圓臉,五官都不大不小,組合起來十分平凡。至於那位黃閣老的孫女,長得還靈俏。四位千金中,以京秋最出挑,氣質容貌都勝一籌。儘管安紋佩刁蠻厲害,京秋儼然是真正的中軸人物。她看得很清楚,但她不願意多打道。寧可耍紙老虎。

“不幹什麼,就是知道名字好告狀,回去跟我爹説一説,讓他跟你們的爹媽祖輩説一説。無緣無故毀我清譽算怎麼回事呢?現在,我先請玲瓏水榭柏老闆來。”蘭生一腳跨出門。

“蘭生。”京秋上前來,笑挽蘭生的手肘,將她拉進屋裏。

安紋佩傻了眼,黃家閨女和方家閨女也笑不出來了。

京秋的優雅有些漏氣,笑得僵滯“你叫柏老闆來做什麼?”

“讓他作個見證。安小姐只要把剛才那些話。什麼我跟你三哥絕配,明年夫婦一道給你獻舞,還讓我這會兒就給你登桌表演,重説一遍就好。”蘭生悠然。

“我不知我何時定了親。何時要嫁安三公子。何時會多一個要我跳舞的小姑。事關我名聲清譽,今還是説説清楚。”安紋佩冷笑“我不説了。你能拿我怎樣?”

“那你——”蘭生收回門外的腳來,眼神就得安紋佩靠上了窗“最好從此閉嘴。”安紋佩不知怎麼心怕,但她生嬌縱,不顧京秋的眼“呸,你跟這賤種的事誰不知道,就是天生一對催黴鬼,將來還得靠我們安家接濟着過子。敢叫本小姐閉嘴?你什麼東西!”每聽安紋佩一句,蘭生心裏就呼嘯一些,聽到最後一句時,龍捲風成形。

突然門響“貴”丫頭開門。眾人看過去,只見一個娟美的女子站門外,眼簾不挑抬,神情沉斂,盈盈福禮。

“我家主人包了鄰間,她向來喜歡清靜品甜,望各位小姐能小聲些説話。”安紋佩知道對方不過是婢女,眼珠子就瞪起來了“喜歡清靜就別來這裏,讓人送到家裏關上門悄悄吃。既然出來了,吵也好靜也好,就得受着。”

“紋佩,少説兩句。”京秋卻瞧這女子不卑不亢,不似尋常富貴人家,而且人來提醒小聲,就是把她們的話都聽去了,那可不太妙“姑娘家聚一起,難免吵鬧些,請轉告你家主人,我們知道了。”娟美女子這才稍抬雙眼,不看別人,只看蘭生。

蘭生也正看她,有些詫異,有些笑意。

娟美女子開口“我家主人説,你要是願意,可去她那兒坐坐,請你喝茶,卻不用上桌跳舞。”蘭生回頭瞥過安紋佩,再對女子道“正好,我給自己找見證呢,跟你家主人討杯茶喝吧。”安紋佩又耐不住了,蠻橫道“聽到又如何?我和自家三哥逗着玩的,他自願穿女裝上桌台。至於他和誰青梅竹馬,人盡皆知的事,我也不過説笑而已。心裏沒鬼,就別發虛。”娟美女子不回應這段,只稍稍讓開身,等蘭生出來。

蘭生走了出去,沒再看這屋裏的任何人一眼,包括猶如石膏像的安鵠。

安紋佩氣得七竅生煙,衝到門口“我倒要去看看誰那麼大口氣,敢管教我們四個?”京秋不攔,只是語氣要壞得冷厲“拜託你長點眼力,剛才那丫頭間有牌,是五公主府的人。你看你的,別把我攪進去。”安紋佩一驚“公主她回帝都了?”京秋沒再説,只看着呆立在桌上的安鵠,笑顏突綻“安三哥,快下來吧,你也知道紋佩,雖是愛鬧愛玩些,説話不饒人的,心其實單純。別説你,安家有誰她不敢捉。都是一家人,莫當真。”安鵠盯着門,對京秋的話置若罔聞。她來了,她走了,就像在他心上了把刀,又拔了出去,放幹了血,再不會跳動。

眼,漸漸紅,讓心血浮染——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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