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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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虹哆嗦着説:“是…朋友。”
“你們是朋友?”聽陳虹説得含糊,彭大勇忍不住又提高了聲音“到底誰和誰是朋友?陸天誠和那個人?你和那個人?
…
”陳虹低聲説:“我們…天誠和我,都…我們都很…所以後來看見出事,我心裏又怕又亂,不知該怎麼辦,也沒馬上報警…”彭大勇看了普克一眼,還想説什麼,普克使了一個眼,示意他別太着急。彭大勇無聲地嘆了口氣,又把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普克並不問陳虹,只是問:“接下來呢?發生了什麼事情?”陳虹低頭絞着手指,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説:“接下來,他們就吵起來了。吵了幾句,天誠…天誠大概很生氣,推了他一下,開始他沒還手,但…但天誠又打了他,他們就…打起來了…後來,後來…”普克清楚,事情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他剋制着自己急切的心情,耐心地等待陳虹自己説出真相。
終於,陳虹説出來了:“他們推推搡搡,也不知怎麼,天誠就被他推到那個缺口上,一下子沒站穩,仰臉就摔了下去。當時我都嚇傻了,看見他伸手抓了天誠一把,但一下子就滑了,天誠叫了一聲,就看不見了…”説到這兒,陳虹嘴哆嗦着,眼淚又嘩嘩地下來。普克看着,心裏真有些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女人的眼睛就像兩眼泉水,可以沒完沒了地眼淚。聽到現在,他心裏那緊繃的弦稍稍鬆了一些,因為陳虹雖然還沒有説出那個“他”究竟姓甚名誰,但普克和黃山松的猜測已經基本得到了證實,調查的方向總算可以明確了。
從陳虹的陳述中,普克隱約覺到一個現象。那個“他”和陳虹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會太簡單。一直説到現在這個程度,陳虹也沒把“他”的名字説出來,雖然這是遲早不能迴避的事情。在講述陸天誠和“他”爭執打鬥的過程時“他”也被置於被動的地位。陳虹下意識中對“他”的迴護之情,顯而易見。
彭大勇做着筆錄,終於沉不住氣了:“説了半天,那個人到底是誰?”普克看着陳虹,她纖細的手指幾乎快被自己絞斷了,令人看了難免有幾分不忍。而這兩天來,彭大勇從一開始對這個女人產生的憐惜,到現在意識到被她愚所生的反,使他已經無視於她的美麗哀憐,甚至心生厭倦。此刻,案情的關鍵就在她嘴邊,她卻仍在遲疑着不説出來,不由令彭大勇失去了耐心。
“行了,差不多了!説吧,那人叫什麼名字?”彭大勇提高了聲音問。
普克看着陳虹,她臉上的肌都不由自主地搐起來。這種艱難和猶豫,再次驗證了普克的猜測:陳虹和那個人關係非同一般。
終於,陳虹嘴裏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喬…海…明。”3普克、彭大勇對喬海明實施留滯訊問時,態度是謹慎的,儘量避免引起外界的注意力。因為三十九歲的喬海明,是市委某局正處級副局長,正處於前途一片光明的關鍵時期。雖然法醫的檢驗結果基本能夠證實陳虹的舉報並非憑空捏造,但畢竟還沒有拿到確鑿的物證,來説明喬海明就是陸天誠死亡現場的第三人。如果陳虹這一次的證詞依然有虛假成分,那麼對喬海明的留滯,難免會給他帶來不利影響,也會給普克、彭大勇的工作造成不良後果,因此,謹慎的態度確實是必要的。
在留滯室中,普克、彭大勇按照程序對喬海明進行了訊問。
普克的語氣是平靜的:“你叫什麼名字?”喬海明平靜地回答:“喬海明。”最初被帶來時,喬海明表現出非常意外的情緒,臉上的疑惑、不安和茫然之情,和通常無辜者的表情相符。但很快他便鎮定下來,雖然這種鎮定顯然依賴了人為的努力,但這種剋制力已足以令人敬佩了。
一系列最基本的問題,喬海明都一一如實回答了,沒有任何的抗拒行為。對此狀況,普克心裏卻並不抱有過於樂觀的想法。憑他的經驗,越是冷靜的訊問對象,往往越是難以從其口中獲得真實的信息。
普克問了一個尋常的問題:“喬海明,你知道今天為什麼請你到這兒來嗎?”喬海明用自然的語氣回答:“這正是我想問你們的問題。”彭大勇譏諷地説:“你看起來自信嘛。”喬海明針鋒相對地答道:“因為我是共產黨員,我相信黨領導下的執法隊伍一定能秉公執法,不會冤屈好人。”普克不得不在心裏佩服喬海明的口才和冷靜。看得出,喬海明即使有問題,也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從他口中挖出來的。
普克略一思索,若無其事地問起喬海明的家庭住址,喬海明如實回答了。普克又詢問了幾句喬海明的家庭狀況,像是閒聊似的,和喬海明談了談他的尋常家事,諸如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規律,等等此類的問題。在這種聽似不着邊際的閒聊中,喬海明平靜的情緒被微微擾亂了,眼睛裏不時掠過一絲遲疑和茫然,回答問題時,不再像開始那麼不加考慮地口而出,而總是要停一兩秒鐘,稍加思考後才作回答。
普克隨隨便便地問:“喬海明,從你家到清江舊大橋要用多長時間?”這一次,喬海明遲疑的時間增加了兩秒,想了一會兒才説:“那得看是怎麼去。”
“那你平時一般是怎麼去呢?”普克彷彿毫無用心地問。
喬海明又是一番遲疑,回答道:“現在大家都走新大橋,去舊大橋要多長時間,我沒專門測試過,沒有把握。”普克馬上追問道:“可我剛才問你去舊大橋需要多長時間,你又説得看是怎麼去。你不覺得自己的回答有點兒前後矛盾嗎?”喬海明愣了一下,眼睛裏努力剋制的煩躁漸漸浮了起來,提高聲音説:“對你們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認為我已經付出足夠的耐心了!你們到底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出來。告訴你們,我喬海明是堂堂國家公務員,是黨的幹部,你們這樣沒有據地亂來,最後是要承擔責任的!”這番話説得義正詞嚴,但對普克和彭大勇來説,並不能起到干擾的作用。普克甚至微笑了一下,説:“看來,你對清江舊大橋的問題比較?”喬海明像是被普克的話提醒了,不引人注意地做了個深呼,很快,情緒又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回答:“我為什麼要對這個問題?我只是説沒把握。如果你們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據以前的經驗計算一下…”他做出認真回憶的表情想了想,接着説“嗯,如果是走路,大約需要四十多分鐘;要是騎自行車,最多十五分鐘吧;坐公車的話…對不起,我很多年不坐公車了,實在沒印象。如果是坐自己的車,不堵車,差不多十來分鐘就夠了。”他挑釁地看着普克“這麼回答,你們滿意了吧?”普克客氣地説:“謝謝你回答得這麼詳細,我們很滿意。”隨即,他的話鋒一轉,問道“那麼4月5晚上,你是怎麼去清江舊大橋的呢?”話音剛落,喬海明就從座位上站起來,厲聲喝道:“那天晚上我就待在家裏,哪兒也沒去!你們不信,可以自己調查去,也可以去問問我太太!少跟我來這種旁敲側擊的把戲!”普克不理會喬海明的態度,平靜地問:“喬海明,你認識陸天誠嗎?”喬海明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又慢慢地坐下,臉上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原來是因為陸天誠!”
“聽説你們是朋友?”普克問道。
“朋友談不上。”喬海明暢地回答“我們曾經在一個單位工作過,關係還不錯。不過這兩年很少來往了。”他臉上出幾分悲哀“他在清江舊大橋跳橋自殺的事情,我隱約聽説了,覺得很不可思議。”普克馬上問:“誰告訴你他是跳橋自殺?”喬海明臉上似乎掠過一絲很難察覺的驚慌,馬上又平靜地答道説:“大家都這麼傳言…”他想起什麼似地,一臉氣惱“怎麼,難道你們認為我跟這件事情有關?”這一回,普克亮出了底牌,盯着喬海明説:“據現場目擊證人反映,4月5晚上十點左右,你不僅正在清江舊大橋上,而且陸天誠正是被你推下橋去的。”喬海明的臉猛地漲紅了,身體在椅子上一,幾乎是跳起來,大聲地嚷:“胡説八道!這純粹是胡説八道!無中生有!是誰編造的這種謠言?簡直太荒謬可笑了!我為什麼要把陸天誠推下橋?那天晚上我本就在家裏沒出過門!你們不能這麼憑空捏造,説話辦事都要拿出證據來!”
“坐下説!”彭大勇冷冷地説。
喬海明顯然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坐回座位。不過他不安定的眼神以及微微顫抖的指尖,充分説明了他內心的慌亂。
普克用温和的語氣説:“當然,我們辦案是注重證據的。這一點你放心,我們會謹慎行事。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這也是幫你洗清責任的最好辦法。”喬海明聽了普克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總算能平靜開口了。他慢慢地説:“那就好。你們不是想問我4月5晚上,我是不是去過清江舊大橋嗎?我現在再次鄭重地回答你們,那天晚上,我就在家裏,哪兒也沒去。”普克用強調的語氣問:“整晚上都沒出去?”
“整晚上都在家!”喬海明也用強調的語氣回答。
“十點鐘左右,你和誰在一起?在做什麼?”
“和我太太在一起,我們在看電視。”
“看什麼節目?”
“中央台的晚間新聞。”
“當時播了什麼新聞?”
“這個誰記得清!每天那麼多事兒,忘了。”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洗洗睡了。”這一段對話進行得很快。普克問得利,喬海明回答得更利。
普克看了彭大勇一眼,做了一個暗示的表情。彭大勇明白,普克對這次訊問已經有所收穫,可以暫時收兵了。果然,接下來,普克彷彿對這次談話失去了信心似的,隨便又問了幾個不疼不癢的問題,喬海明仍然顯得很從容,一一應對過去。
最後,普克讓喬海明看看筆錄內容,説:“如果沒什麼疑問,就在上面籤個字吧。”喬海明接過筆錄本,匆匆看了一遍,接過普克遞給他的鋼筆,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普克看着喬海明簽字時,無意中發現,喬海明右手的小拇指上有一道淡淡的傷痕,已經結了幹痂。這時喬海明簽好字,將鋼筆還給了普克。普克為喬海明對警方工作的配合道了謝,然後便讓他離開了。
喬海明一走,彭大勇便問普克:“怎麼樣,這傢伙有問題吧?”普克看着筆錄上的內容,説:“當然有問題。實事求是地説,他的口才和自我剋制力,還是頗令人佩服的。只不過我們還沒機會表明找他的意圖,他就自動對號入座,對清江舊大橋的問題表現得那麼,實在是個漏。”彭大勇笑着説:“幸好有些人雖然足夠聰明,但還缺乏經驗。否則幹咱們這一行的,還不得讓那些人給累死?”普克也笑起來,説:“下面咱們該按喬海明的指示去找他太太女兒調查了。當然了,要是喬海明事先沒做通家裏人的工作,剛才也不至於底氣那麼足,指責咱們旁敲側擊的時候,簡直是聲俱厲…”彭大勇也笑了。
“更説明他的心虛。”
“不知道喬海明的太太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普克猜測着説“但願她沒喬海明這樣的定力。”普克説。
“那可難説,”彭大勇給普克潑冷水“我發現啊,天下的女人都是最難纏的,撒起謊來,簡直能比真的還真!”普克笑着説:“‘真’這個字很有意思,多一分就虛,少一分就假,非得是恰到好處,才是‘真’的。要是比‘真的’還‘真’,倒‘真’不可靠了!”彭大勇被普克的話惹笑了:“什麼真不真,假不假的,聽得我頭都暈。走吧,咱們該去找喬海明的太太了…聽聽,‘太太’,”彭大勇誇張地模仿着喬海明的語氣,怪腔怪調地説“我聽着這個詞,怎麼那麼彆扭!‘老婆’、‘子’、‘愛人’…多好的稱呼不叫,偏要叫個‘太太’!”兩人説笑着,正準備出門,普克忽然停住步子,問彭大勇:“哎,老彭,剛才我給喬海明提的一個問題,算不算是誘供?”彭大勇一愣:“哪一句?”
“就是問他4月5晚上,他是怎麼去清江舊大橋的那句。”普克提醒彭大勇。
彭大勇裝出苦苦回憶的樣子,説:“你問了那句話?我沒聽見嘛…再説,筆錄上好像也沒見這一句啊…”普克自我安地笑了:“反正他也沒回答,算不上違規吧。”他們出了門,開車向喬海明的子張蕊的單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