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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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進去談嗎?”普克客氣地問。
陳虹有些緊張,回頭看了一眼家裏,隨即客氣地拉開門説:“哦,請進…”普克、彭大勇進了房門,陳虹還站在門口,手扶着半掩的房門,似乎一時間沒想好該怎麼待客。普克回身看着她,她很快反應過來,關上門並快步走回客廳,將兩人讓到沙發上坐下,自己則仍然站着。
“請坐,”陳虹説“我給你們倒水。”彭大勇阻止她説:“別忙了,我們不喝,你坐吧。”陳虹慢慢走到兩人斜對面的小沙發上,坐下,脊背得筆直,兩手放在膝蓋間,不像這家的主人,倒有些像個拘謹的客人。
“你是…”普克開口問道。
“我是他子陳虹。”她快速地證實自己的身份,蒼白的臉隨之紅了起來,目光替地看着普克和彭大勇,有些急迫地追問“天誠他怎麼了嗎?他…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普克點了點頭,答道:“是的,他出了大事兒。”
“啊?”陳虹臉上佈滿驚訝:“大事兒?
…
什麼大事兒?”彭大勇看着陳虹的臉,稍稍忍了一下,還是直截了當地回答:“他死了。”普克看到,陳虹在聽到彭大勇説出那句話時,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很快,劇烈的啜泣聲混合着淚水,從她的指縫兒裏湧出,圓潤的雙肩也隨着哭泣而搐起來。這是一種無聲的悲痛,卻令人格外哀憐。
彭大勇被陳虹的眼淚得不是滋味,調開目光,卻看見普克目不轉睛地盯着陳虹,眼神裏有一種探究的意味。彭大勇有點兒疑惑,又看一眼陳虹,陳虹捂着臉默默地哭,肩膀一抖一抖,身子也抑制不住地顫抖。
普克不出聲地瞥了彭大勇一眼。彭大勇正要開口勸陳虹,陳虹忽然把捂着臉的手鬆開,抬起頭,滿臉是淚地望着他們,哭着問:“他…怎麼會死的?
…
你們是不是錯了?他怎麼會…”不等普克彭大勇説什麼,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突然從裏面的房間跑出來。小男孩長得很漂亮,胖乎乎的,結實健康,一張小臉儼然是陳虹的翻版。看到陳虹在哭,他驚慌地跑上前,搖着陳虹的胳膊叫:“媽媽,媽媽,你怎麼啦?你怎麼啦…”陳虹一把抱住小男孩兒,把滿是淚痕的臉埋在他背後,努力剋制着安他:“沒事兒,寶貝,媽媽沒事兒…”男孩兒不信,大聲嚷:“那你為什麼哭啦?”陳虹的臉正對着普克,淚水默默地從美麗的眼睛裏出來,嘴角卻勉強掛着一個微笑,使她愈發顯得楚楚可憐。普克凝視着她的臉,和她婆娑的淚眼相對,她垂下了眼睛,一邊用手指輕輕揩淚,一邊把臉伏在小男孩兒的肩頭,將自己的表情藏了起來。
“媽媽沒哭,沒哭呀…”她仍想哄過兒子。
兒子卻沒那麼好哄,使勁兒想推開陳虹個究竟,卻被陳虹死死摟着,不得身。他又追問了幾句,猛然注意到普克和彭大勇,一腔疑惑找到了發點,仰着小臉衝着他們嚷起來:“你們為什麼欺負我媽媽?是你們把媽媽哭的!你們這兩個壞東西…”普克和彭大勇都有些發懵,面對這個小男孩兒義正詞嚴的指責,一時不知説什麼好。陳虹這時把臉從兒子肩頭抬起來,臉上的淚已經擦乾了,板着臉嚴肅地看着兒子:“凡凡,不許胡鬧!媽媽這不是好好的嗎?媽媽沒哭。對客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凡凡顯然並不相信陳虹的話,小臉漲得通紅,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扁着小嘴説:“你就是哭了,就是哭了!剛才我看見你哭了,你都眼淚了…”陳虹眼圈一紅,對兒子擠出一個悽婉的笑容,安兒子:“剛才啊,有個小蟲子飛到媽媽眼睛裏,媽媽眼睛疼,所以眼淚了…媽媽沒哭。凡凡是乖孩子,先回自己房間等一會兒,媽媽和客人説幾句話,就送你去上幼兒園,好嗎?”凡凡雖然不太情願,一臉狐疑地回頭望望普克彭大勇,嘀咕了一句什麼,但還是聽從了媽媽的吩咐,放開了媽媽,三步一回頭地走向另一個房間。剛走到門口,卻又轉身奔回到陳虹身邊,用他那胖乎乎的小手去扒陳虹的眼睛,關切地説:“媽媽,我幫你把小蟲子捉出來好嗎?捉出來你就不疼了…”陳虹好不容易才把凡凡哄回自己的房間,關緊了房門。走回原來的座位,剛一坐下,淚水又“刷刷”地打濕了臉。她害怕再被兒子聽見,牙齒緊緊咬着下,隨手抓起沙發上的靠墊捂住臉,把哭聲藏了起來。
普克、彭大勇一直看着陳虹的反應。好一會兒,陳虹才平靜下來,用紙巾擦淨濕漉漉的臉,散落的髮絲理到耳後,面對兩名警察,垂着眼睛,低聲説:“對不起,我…實在太突然了,我真不敢相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天誠怎麼會…”她哽咽着説不下去,眼圈再次紅了起來。
知道家裏有個年幼的孩子在,普克和彭大勇都有意識地壓低了聲音。但他們剛小聲告訴陳虹,陸天誠的屍體在清江舊大橋下的水泥地上被人發現,陳虹的情緒便又面臨着失控。而那個充滿警惕的小凡凡,時不時從裏面房間裏探出頭來張望外面的動靜,得幾個大人簡直沒辦法談話。
普克和彭大勇換了一個眼神,都認為這種環境不適合深談。普克温和地對陳虹説:“算了,你還是先送孩子去幼兒園吧。”他遞給陳虹一張自己的名片“等你送過孩子,請跟我們聯繫,我們再詳細談談。”第一次面談就這麼結束了。
從陳虹家出來後,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會兒,都不約而同地説:“這個陳虹…”普克停下,讓彭大勇先説他的覺。
彭大勇坦白地説:“開始看她那麼年輕漂亮,嚇一跳,完全跟那個陸天誠不搭嘛。後來看她哭成那樣,蠻可憐。”普克沒説話。彭大勇看出他的猶豫。
“我知道,”彭大勇説“你肯定跟我想法不一樣。我見你盯着她看。”普克笑笑,沒馬上回答,腦海裏又浮現剛才陳虹的每一個細微表現。見到普克他們時,陳虹的不安;聽到陸天誠的死訊時,陳虹無聲的痛哭,陳虹的驚訝;孩子出現後,陳虹的剋制和她的淚水…普克並不冷血,一個看起來如此美麗柔弱的女人,很容易發他的哀憐。然而這種哀憐,並沒能遮蔽住普克內心掠過的一絲異樣覺。
普克問彭大勇:“你不覺得,她對丈夫的死訊接受得太快了?”彭大勇一愣:“你是説…”普克解釋道:“一般人突然聽到親人死亡的消息,第一反應,通常會對這個消息產生質疑。畢竟對健康人來説,死亡是件很遙遠的事情。可當時咱們一説那話,陳虹馬上就哭了。”彭大勇回憶了一下,有些猶豫“確實。可也説得通。畢竟咱們是警察,警察不可能平白無故跑來騙她吧?何況是這麼大的事兒!”
“你説的是理論,”普克説“但還要考慮人的本能反應。”彭大勇沉默了一會兒,問普克:“你懷疑她的眼淚是假的?”普克馬上回答:“那倒不是。能看出來她肯定很傷心。除非她是個絕好的演員。”
“就是啊,”彭大勇説“我看那傷心不像裝的!其實剛進門,我也覺得她好像有點兒緊張。不過想想也正常,普通老百姓看見警察上門兒,不緊張才怪!”普克瞥一眼彭大勇,彭大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聲説:“你以為我是給她哭暈了?我真是…”話説了一半,忽然停下,認真想了想,嘆口氣説“沒錯,這女人會哭的,我可能有點兒主觀了。”認識到這一點,彭大勇對自己顯然很不滿意。普克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説,只把自己的思路講給彭大勇聽。
“老彭,你還記得吧,咱們剛一告訴她陸天誠的死訊時,她什麼都沒問就哭了。哭了一會兒,她才想起問咱們是不是搞錯了。後來,她兒子出來打了個岔,再坐下來,她的態度又有些變化,説真不敢相信,太突然了,還問我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普克回憶着説。
“你注意到了嗎,她的話很有意思:‘…實在太突然了…我真不敢相信…’,這等於是在向我們解釋,她剛才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表現…這不是很奇怪嗎?一個突然聽到丈夫死訊的女人,竟然還有心情向外人解釋她為什麼會表現失常…而且她説她真不敢相信,這其實是在告訴我們,她已經完全相信了這個突如其來的信息…”
“沒錯兒!”彭大勇被普克的描述提醒,回過味兒來“她好好的跟我們解釋什麼?可能是兒子一打岔,讓她覺得剛才的表現有點兒不對,擔心我們起疑,所以才特別地解釋那麼一句。”普克點頭説:“這個可能很大。”彭大勇想了想,又説道:“不過有個可能還得説,警察一大早登門本來就不會有什麼好事,何況陸天誠是昨晚十點多死的,這一夜沒回家,説不定陳虹也有預,所以才那麼容易相信咱們的話。”
“可惜剛才孩子在,沒辦法多問。”普克有些遺憾“等陳虹聯繫咱們,再跟她多談談。”説完他停下來思索。彭大勇看出他藏着心事,問:“還有什麼不對頭?”普克遲疑一下説:“我有點兒擔心陸天誠的屍檢結果。今天那個小年輕,現場檢驗實在有點兒馬虎,又不好多説什麼…要是老黃來就好了。”説到這兒,普克腦海中替出現了大橋下面陸天誠那張令人不忍卒睹的面孔,以及他子陳虹那雙紅腫的、悲傷的、卻隱藏着某種秘密的美麗眼睛,一絲不安和疑慮在心頭悄然升起。
3和陳虹的第二次見面,是在當天中午。普克原以為,陳虹將孩子送到幼兒園後就會跟他們主動聯繫,誰知他們等了兩個小時也沒動靜。向陸天誠家中打電話,沒有人接。打陳虹的手機,手機關機。再打電話到陳虹工作的單位去問,單位同事説她上午來過不多久就走了。直到臨近中午時,普克才接到陳虹的電話,來電顯示是陸天誠家中的號碼。
“還是到我家來談吧。”陳虹在電話裏説,聲音裏聽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其他地方都不太方便。”普克在電話裏沒有多説什麼,答允了陳虹的要求。他們趕到陳虹家時,看到陳虹仍然穿着早上那件衣,眼睛紅腫得厲害,也許剛才還哭過。不過她的情緒卻顯得相對平靜了。
普克趁着陳虹去廚房給他們倒水的間隙,在房間裏四處看了看。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居室,從房間結構可以看出是年代頗久的舊樓了,但客廳的地面鋪着複合木地板,地板蠟在室內的光線下頗為光亮,向客人透着主人對房子的愛護。
進門左側是一個西式鞋架,再過去便是兩個卧室的門了。客廳的牆上刷的是淡黃的膠漆,使客廳顯得十分温馨。門的右側是客廳的西面,貼牆一個“凹”字型電視機櫃,上面放着二十九寸的松下彩電,下面是一個老式的錄像機,上面還摞着一個dvd機子,旁邊幾盒錄像帶上蒙着薄薄的灰塵,顯然很久不看了。電視兩旁立着一對細頸大肚子藍花瓷瓶,透出幾分雅緻的氣息。
電視機櫃上方,掛着一張大幅照片,其中一個美豔的女主角,一眼便可看出是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另外有個神氣活現的小男孩兒,當然就是那個被陳虹稱作“凡凡”的孩子了。北面是一長方形桌子和三張頗為緻的靠背椅,顯然是一家三口吃飯的地方。客廳東面兩個分別通向廁所和廚房的門,兩門之間,恰好容下一張雙人皮沙發,與前面的茶几一起,面對着電視機。
陳虹端着兩杯茶水回到客廳時,普克沒有坐在沙發上,卻站在主卧室的門口向裏張望。一牀蓆夢思雙人牀,牀上的兩牀被子疊放得很整齊。牀頭上方掛着大幅的彩婚紗照,雖然經過藝術處理,仍然能看出男女主人公容貌上的巨大差距。一排樣式簡潔的大衣櫃,靠近卧室門口處,是一張寫字枱,上面整齊地擺放着一排書,還有幾本稍顯凌亂地碼在一邊兒。
彭大勇用力咳嗽了一聲,普克忙回過身,看見陳虹顯然不悦地盯着自己,不由有幾分難堪,解釋説:“不好意思…最近我家要裝修房子,所以一看到房間就有些過…”普克説完,自己都覺得這個謊話不怎麼高明。
好在陳虹似乎也無心追究,垂下眼睛,打斷了他的話:“你們坐吧。本來想早點兒跟你們聯繫的,但單位有事兒拖住了…”顯然,陳虹説的也是假話,因為她單位的同事説她沒多久就走了。普克和彭大勇換了一個眼神,彭大勇點點頭,又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對陳虹説道:“看來你對你丈夫的死,已經有心理準備了。”陳虹抬起眼睛盯着彭大勇,臉上出微微的驚疑。她的聲音裏透出一絲氣憤,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彭大勇看一眼普克,普克接過話頭,平靜地對陳虹説:“你當時的反應,確實給了我們這種印象。”陳虹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被漸漸泛起的紅暈掩蓋了。起初還算鎮定的目光,在與普克彭大勇替的對峙中,逐漸變得軟弱。普克注意地看陳虹的手,那雙手在膝蓋上下意識地相互緊握,十纖細柔美的手指緊張地絞動着,指關節因過分用力而變得蒼白。
堅持了十秒鐘,陳虹的鎮定就被打破了。她的眼淚再次湧出來,大顆大顆地從光潔的臉龐滑落,語無倫次地哭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們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一大早跑來告訴我,我丈夫死了…孩子要是知道,我該怎麼跟他説?
…
你們警察就是這麼對待老百姓的嗎…我丈夫死了,我、我…以後我該怎麼辦…你們還問這麼莫名其妙的話…太過分了!還有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坦白地説,陳虹的眼淚對男人具有相當的染力。她悽婉地哭泣着,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眼淚如泉水般從美麗的眼睛裏湧出,那麼悲傷,那麼柔弱,那麼無助,令人無法不對她產生同情,甚至想對她承擔起男人的保護職責…
然而,普克卻用平靜的提問打斷了陳虹的哭泣:“陳虹,請你如實告訴我們你所瞭解的真實情況,好嗎?”陳虹噎着,淚眼矇矓地看着普克,思路清晰地反問道:“你們還沒告訴我,我丈夫到底是怎麼死的。我能知道什麼?”普克沉了一下,坦白回答:“今天一早,有人在清江舊大橋橋下的水泥地面上發現了他。他的頭骨全碎了。”陳虹像是被狠狠刺了一針似的,身體一,一下子坐直了,臉上呈現出痛苦不堪的表情,雙手又捂住了臉,哀哀地哭起來:“天哪,天哪…怎麼會這樣…天誠,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普克看看彭大勇,彭大勇皺着眉頭,想阻止陳虹的哭泣。普克微微搖搖頭,示意彭大勇耐心等待。他們沉默着,聽着陳虹哀切地、傷心絕地哭了很久,雖然努力使自己保持客觀,心裏還是不由地被染上一層鬱悶的彩。
一直等陳虹的哭聲變成輕微的啜泣,捂着臉的雙手也鬆開時,普克才開了口,温和地問陳虹:“這麼説,你對丈夫的死,確實不是毫無思想準備?”陳虹沒有馬上回答,起身走到飯桌前,從一個塑料紙巾筒裏出一節紙巾,慢慢地擦乾臉上的眼淚,又慢慢走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淒涼地回答:“我真的沒想到…要是知道他會這麼衝動,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跟他吵架啊…”
“你的意思是…”普克揣摩着陳虹話裏的含意,試探着問“你丈夫是自殺?”陳虹眼圈一紅,兩顆淚珠又從眼睛裏滾落。但她急忙用手裏的紙巾擦乾了眼淚,竭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遲疑地説:“我…我並沒那麼説。”彭大勇想開口,被普克用手勢阻止。普克等着陳虹自己的解釋。
果然,陳虹哽咽着,主動辯解:“我就是想不出,他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就死了…難道就因為昨天晚上我們…我們吵了一架?可夫兩個過子,哪兒有不吵架的呢?我真的想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兒,我現在…現在頭腦亂極了…”普克注視着陳虹,問:“昨晚你們吵架了?”
“嗯。”陳虹低下頭,輕聲回答,兩隻手的手指不停地絞來絞去,顯得很不安。
“為什麼?”普克問。
陳虹猶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普克,又低下頭:“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只不過是夫之間的尋常口角罷了。我…我都記不清是為什麼吵的了。”彭大勇忍不住問:“細節記不清,大概總有數吧?”陳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聲音更不自信了:“真的…記不清了。可能…就是為一些家務事吧,我…我們平時也會吵架的,誰知道他會…”説着,成串的淚珠又從臉上滑落。
“會什麼?”普克追問着,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陳虹被普克的追問得有些慌亂,抬起頭茫然地看着普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普克耐心地解釋:“你説‘誰知道他會…’,他會什麼?”陳虹遲疑地説:“誰知道他會跳橋自殺…”
“可是,”普克目不轉睛地看着陳虹,平靜地説“我們並沒有告訴你他是怎麼死的。你為什麼會認為他是跳橋自殺?”陳虹一愣,看看普克,又看看彭大勇,眼神明顯有些慌亂。頓了幾秒鐘,她緊張地説:“可你剛才説,他的頭骨全碎了,又在大橋下面,我想肯定是…”
“如果是他殺,也可能會造成這種局面。”普克始終看着陳虹,繼續説“比如有人殺了他,又拋屍橋下;或者有人就在橋下用兇器砸碎他的頭骨…”陳虹被普克的目光壓得似乎要窒息了。室內一陣沉默。她忽然間就哭了出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天誠那麼老實,一個仇人也沒有,誰會殺他呢…我想…肯定是因為我們吵架的事兒…”她忽然有些動,直身子,急切地説“都怪我,我不該跟他吵架,不該用那些話傷他…他跑出門的時候,氣得不得了,出門前還嚷着説,子過成這樣,還不如去跳清江大橋…”她像是突然被喚回了記憶,愈發動了,話説的有些結巴“他、他是想用這種辦法來傷害我…他知道這樣會讓我難過…可是、可是他怎麼真的這麼忍心?扔下我們母子兩個…”陳虹再也剋制不住情緒,號啕大哭起來。普克和彭大勇面對這個情緒失控的年輕女人,都有點兒束手無策。無疑,她對他們所提問題的回答中,存在着常理解釋不通的地方。但普克能夠肯定的是,她對丈夫的死訊所表現出的悲痛之情,也是常人難以偽裝出來的。面對兩名刑警的調查,陳虹的柔弱和哀傷是那麼具有保護力,使得普克他們無法直截了當地去觸及她的內心和事情的真相。
整個中午的時間,就在陳虹斷斷續續的哭聲和含糊不清的回答中走了。普克和彭大勇付出相當的耐心,從陳虹反反覆覆的回話中,理出一點有關情況的頭緒。
按照陳虹所説,4月5晚上吃過晚飯,陸天誠和她因為做不做家務之類的話題開始吵架,吵吵停停,一直到九點半左右,本已停息的爭吵又被陳虹挑了起來。也許因為兩人都累了,失去了耐心,情緒變得很煩躁,普通的爭吵升了級,雙方由相互指責演變成相互羞辱、詬罵,最後陸天誠被陳虹的話怒,嚷了一句“子過成這樣,不如去跳清江大橋”就憤而離家走了。
“我以為他説的是氣話,他以前也會説這種話的…”講到這個情節時,陳虹哀哀地説“而且昨晚他對我説的話也很難聽,我…我自己也氣得夠嗆,要不是因為孩子,就算他不跑出去,我也會跑出去…我想他自己會回家的,又擔心孩子,也沒有出去找他…誰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真的會那麼小氣呢?”聽到這兒時,普克了一句:“你兒子當時也在家吧?”陳虹有點兒警惕地看着普克。在這兩個小時的談話中,她已經對眼前這個白晳斯文、看起來不太像警察的警察產生了某種敬畏,凡是普克的提問,她回答起來都會顯得很小心。
“在。”她簡短地回答。
普克裝作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自然而然地問:“他看見你們吵架了?”陳虹馬上回答:“沒有,他已經睡着了。九點…不、不到九點鐘他就睡了,因為早上要上幼兒園。”普克點點頭,稍停了一會兒,又問了陳虹一些其他常規的問題。比如:此前是否發現丈夫陸天誠有異常表現;是否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陸天誠有自殺傾向;陸天誠在外是否有什麼仇人;等等這些問題,陳虹都態度明確地否認了。
最後,普克彭大勇請陳虹前往市局法醫中心認屍。在陸天誠慘不忍睹的屍體前,陳虹陷入了極端的悲痛中,她的哭泣令在場的每個人都不住掉過頭去。只有普克,一直默默地注視着那個被悲傷浸透了的女人,從她哀婉美麗的臉上,隱隱看到了比悲傷更難以捉摸的、更含蓄的內容。
普克在心裏問:陳虹,你在隱瞞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