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章緣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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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揮淚辭英主,故地重遊萬事休。
大明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乾清宮。
“師兄是最疼我的,相信師兄也不是那畏懼強權的人。別説是皇上欺負我,就算是天王老子對我…”兩雙大手齊出捂住她的嘴,警告道“不許再瞎説,同意就點點頭。”點頭如雞叨米,嘴剛剛解放,馬上壓低聲音道“別説是皇上…”兩人眼中殺機頓起,故伎重演去捂她的嘴,嚴重警告“活膩味了吧你!害人不是這樣害的!再胡説我們就不來陪你玩了!”
“知道知道,背後議論皇上是大不敬,要殺頭的,就算小聲都不行,就連想都不該像想,要徹底把這種褻瀆皇權的思想扼殺在搖籃裏!”
“對了,對了,孺子可教也!”佑楠!凌寒!往事依然歷歷在目,你們卻都已棄我而去了!我如今口無遮攔,一心想要褻瀆皇權,如果你們的三哥要殺我,你們是不是會回來救我?你們若能回來,就讓他殺了我吧!
師兄,那個人為什麼要殺你?他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我看着他的眼睛覺得那麼悉!到底在哪裏見過他呢?
…
黑衣,蒙面,長劍,對,想起來了,二十年前太子遇刺那一次,就是這雙眼睛!可是覺還是不對,我如果只見他一次,怎會有如此悉的覺?此人肯定和我相處時不短。那會是誰呢?你為什麼叫他“師…?”是了,一定是師父!又叫他“大帝?”那個接引自己的老和尚怎麼説的?---“紫薇大帝問了失察之罪,閉門思過!”難道他就是中天宮的紫微大帝?難怪他自稱鍾先生!
這麼説我一切都明白了!為了成就一代帝王,師父你可真是機關算盡,煞費苦心哪!可笑我們天天自詡高明,原來不過是你棋盤上的一粒棋子!不過我還是很你,肯把我放在帥棋旁邊做個小小的士。你那次現身原來本就不是為了刺殺皇上或是太子,你只不過要創造機會讓我迅速抓住太子的心!像他那樣淡定從容的個,估計只有為他捨生忘死才能使他打開心扉!你還怕我對他沒有好,之前還特意在我面前替他説好話!你之所以勉力教我些微本領,就是要我能夠自保然後去為他的帝業奔走吧!凌寒也是你的一步棋吧!你教他絕世武功,無非讓他做個馬前卒子,生死為你要成就的人賣命!我就奇怪凌寒怎麼神出鬼沒,該在的時候總是不在!當年有他跟着太子,絕對輪不到我去捨命救人!佑楠身亡時也是你故意安排凌寒離開的吧?你趁他傷痛之時再刺殺凌寒,讓他以為凌寒也是為他而死,讓他痛上加痛!你讓他失去左膀右臂就算了,為什麼還要讓他內疚?讓他心力憔悴?你到底想要他做什麼?他遭受的坎坷還不夠做一代帝王嗎?他也是個凡人,他快堅持不住了,難道你真的想要他的命嗎?你要有這個打算,我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他命在我不由天,你想取他命經過我同意了嗎?你如此苛責於我,難道忘了我拜師時説的話了嗎?你要想讓他死,我絕不獨活。別以為我永遠死不了,凡人刀劍就算不濟事,你送我的那把短劍想必不是凡品,我就試試拿自己的血祭它,看它會不會知恩圖報!我一向説到做到,絕不食言,也決不妥協,就是做了鬼也要一天咒你十次啥啥啥啥,讓你耳不得清淨!不過你放心,看在你是我師父的份上,我絕不會讓你前功盡棄,就算我要陪他死,我也會把身後事安排得好好的,絕不會讓你為難!那老和尚囑我牢記“爾來皆有定,毋陷津中。當去須速去,莫待心成空”我怎能忘記?看來我的確該速去了,沒有了他我難道不是坐等心空?
這晚上,早已搬去乾清宮照顧皇上病體的悦容意外地回到坤寧宮,一見傲霜就大禮參拜,慌得傲霜急忙去拉她起來。悦容堅持跪着,異常冷靜地説:“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姐姐了。你莫要推辭,你絕對受得起我的大禮,因我要託付你一件不足為外人道的大事。都説自古艱難惟一死,可如今我覺得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我自知死比生更容易,可是我一向自私,所以我便揀個容易的。你比我堅強,是個有擔當的人,我就自作主張留給你艱難的。從今以後我的三個孩子就託付給你了,他們都是我們兩人共同撫養,本來就和你的孩子一樣。我到時候會替你我易容,你的妝容三五年後自然落,但那時恐怕就是悦容在世也必然面目全非,無人會記得我今模樣,你儘可以真面目示人,絕無他人懷疑。我以你的身份死了之後,自然不能以皇后之禮大殮。為了全我與他同安葬的心願,你只需如此這般告訴他們就行。”傲霜看她執意如此,明知她主意一定,絕無迴旋餘地,也只好含淚點頭。
卻説那弘治天子已到彌留之際,劉健、李東陽、謝遷等被召入乾清宮接受顧命,命傳位於十五歲的皇太子朱厚照,並叮囑諸卿道:“太子人很聰明,但是年齡還小,又好逸樂,諸卿要好好輔佐他,使他擔當起大任,朕死也瞑目了。”諸位大臣看到皇后坐在榻前,知道他們還有話説,就魚貫到外面待命。佑樘看悦容神態自若,不像平情形,料到她必有不測主意,不由顫聲道:“容兒,你可要好好保重,不要讓我擔心!”悦容微微笑道:“好哥哥,你不要再心了,好好歇着吧。容兒縱然不能與你偕老,但絕不會讓上天將我們硬生生拆散,我絕不要人鬼殊途,更不要天人永隔。從執子之手的那一天起,我就在心裏許下生生世世的誓言,我張悦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放心去吧,我隨後就到。你不用擔心照兒他們,我自有兩全其美的安排,難道你還不相信容兒的聰明才智嗎?”忽然又湊近他的耳邊輕聲笑道:“你這樣好的人,這樣温暖的懷抱,我怎捨得與他人分享?你要去的地方難免有些狂蜂蝶覬覦你的好,光是想想這種情景,我都嫉妒得連死的心都有了。所以我絕不會聽憑你得償所願去左擁右抱∷紅倚翠!”佑樘看她雙目淚光晶瑩,閃爍不定,偏偏笑顏如花,宛如初見,痛不可抑,口不能言,目光接良久,眼角慢慢溢出一滴期盼已久的帝王淚!
大明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初七,三十六歲的弘治天子與世長辭,上廟號孝宗,諡“達天明道純誠中正聖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同年十月十九,孝宗被安葬在泰陵。孝宗是明代中葉唯一的較為勵圖治的賢君,晚明學者朱國楨就説:“三代以下,稱賢主者,漢文帝、宋仁宗與我明之孝宗皇帝。”認為孝宗是夏商周三代以後,與漢文帝、宋仁宗相比肩的賢主,評價很高。《明史》的評價言簡意賅,主要有八字即“恭儉有制、勤政愛民。”他的勤政、寬容、尊禮儒臣、體恤民生,使他贏得儒家士大夫的一致好評,被視作明代歷史上最符合儒家倫理的君主典範。
英主西去“哭聲震野”
“深山窮谷,聞之無不哀痛。”更讓人拍案稱奇的是,張皇后的一個女侍竟然在皇帝賓天半個時辰後於坤寧宮中飲劍身亡。張皇后大為哀慼,特與太子商量道:“傲霜與哀家一向情同姐妹,對皇上十分盡心盡力。如今皇上賓天,哀家還有未了之事,身負教養之責,不便胡為。姐姐肯替我完成心願,還要仰仗她在那邊服侍先皇,如今不可再以奴婢看待。依哀家之見,雖然這樣做有違祖制,皇兒就全了她的誠心,讓她陪侍在皇上棺槨之側吧。”太子朱厚照聽得此言,沉思良久後面無表情答道:“就依母后所言,兒臣絕無異議。”據説張皇后當時沉默不語,再無他言,沒人知道她在心中默唸:悦容,你千算萬算,就沒算到你所生的兒子既上承天命,又取你兩人所長,就算你手段高明,母子天,我不是你,他又如何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你們棄他而去,怎肯聽我提點?他固然年少,然而心機深沉不輸成人,這般不動聲,才是令人膽寒啊!他今後便要任恣肆,不聽人言,自是心中苦楚無人言講啊!
中天宮。鍾先生和凌寒,或者説是紫微大帝和武曲星君正在對弈。武曲星君明顯心神不定,剛走了半個時辰的棋就失了好幾個角,乾脆推開棋枰道:“今無心緒,改天再來過。想來他們塵緣已盡,但情緣未了,她若真的不服天命,如此天天謾罵成何體統?畢竟師徒名分已定,天子又一生孤苦坎坷,如此辛苦為國為民,積勞成疾。所謂因果報應,我們強撮成這異世姻緣,本來就是有愧於他們。不如發個慈悲,找一清淨和平之地,渡他們去過平凡人的生活,我們恩怨兩清,再無糾葛不好嗎?”紫微大帝神莫測,盯了武曲星君一眼,笑道:“你不聽她説天子之命在她不在天嗎?她既如此説,又幹我們什麼事?我們自管逍遙自在做神仙便是!多管閒事多招禍,我就是前車之鑑,你還想重蹈覆轍?”武曲星君詫異道:“我怎麼覺你今笑得特別不懷好意?你果真又算計他們了?”紫微大帝大笑道:“我在你眼裏就那麼不通人嗎?好歹那丫頭叫過我幾聲師父,徒兒有難,師父哪能坐視不管?你放心,你的小師妹從今往後天隨人願,只有好沒有壞,連此間壞的記憶都沒有,輕輕鬆鬆做凡人!”卻説悦容自裁後只覺魂魄飄飄蕩蕩到了一個悉的所在,不同的是今已有良伴在側,彼此執手,相視而笑。只聽得頭頂梵音高唱,異光乍現,一抹紅光自悦容頸間飛出,沒入虛無。混沌從新籠罩一切,天地之門開闔之間,一切歸於沉寂。那一段不了情永遠封存在這人跡罕至的絕世,神仙所在再不許凡人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