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金蟬脱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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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於大和五條外的松倉豐後守重正的大帳內,松倉早已令人備了圍棋,每和近臣手談。
“縱然真田有孔明的奇略,料也無法飛過這五條。”儘管是閒聊,但重正還是不時嘆息“唉,此人真可惜了。”有時,他亦會評點:“恐怕左衞門佐終比我想得深遠。”
“為何這般説?”
“人啊,終不能都如大御所那般一心向往太平。左衞門佐只恐…想來個釜底薪。”這等話,並非誰都能明白,唯松倉豐後守近經常唸叨。他會這般想,是因他已看到,豐臣氏的人已完全被時勢所棄,但他們必會在某時某地垂死掙扎一番。若能將他們集於一處徹底清掃,大坂之亂恐亦是蒼生之福。於其他地方,絕不能把他們齊齊集結。
那些身居高官顯位的武將,儘管不入大坂,但似還沒忘“義理”二字。
據説安藝的福島正則聲稱“為豐臣氏盡忠”向大坂城送去了三萬石來;肥後的加藤之子以為大佛供養齋來為由,獻錢獻糧;筑前的黑田長政也以十七週年忌的名義,拿出若干糧米。
米可以獻,兵卻不能出,這亦是無奈的好意。可是,唯有最當明白此理的真田左衞門佐一人,卻偏偏頑固地聲稱要入城,與幕府決一死戰。決戰卻非讓豐臣氏敗亡,而於將好戰之人清掃得差不多的時候講和。能夠下出這樣一手好棋的人,天下恐只有左衞門佐一人。如此一來,他一片苦心,則乃暗暗為大御所割瘤去毒,真所謂釜底薪。
每每想到這些,豐後守總是拼命把這種妄想驅走。幸村縱然真有此深謀遠慮,但能否為他放行,卻是問題。奉大御所之命守候於此的豐後守,已揚言絕不放幸村過去,而幸村亦宜稱定要離去。如此一來,豐後守與幸村皆毫無退路。
從初五展起,放出去的暗探就陸續向豐後守送來消息。
最先來的消息,為幸村接連兩天都在吉野川捕魚。
“花費兩天的時,看來他真的很是用心啊。”豐後守低頭沉思起來,探馬也以堅信不移的口氣答道:“初五宴請的人頗多,五七條鯉魚絕對不夠,才花了兩天時捕撈。”
“有多少人?”
“怕有兩三百人。幸村想把四鄰都請去。”
“有理,我們的人數,他很清楚啊。”
“是。設若招待二百五十人,加上家中諸人,合起來當近三百五十人。他已有三十餘支火槍,再加上從各地陸續趕來的亡命之徒,適當分配,即可成軍。”
“不用擔心此事。我們亦是久經戰陣,他若敢胡來,必打他個落花水。總之,你且回去,繼續嚴密監視。”被派到橋本一帶的加賀人,他的消息比前訊詳細多了:“從幸村搬的酒、在橋本買的乾魚和這兩捕到的鯉魚數量來看,宴請之人估計有二百之多。酒宴許從未時前開始,直持續到夜裏。若有豪飲者,怕要到深夜。”
“哦。”
“今晨,在下飛馬出橋本時,左衞門佐特意穿上袴服,説都是常來常往的近鄰,當用心招待才不失禮儀,還吩咐讓斟酒的年輕侍者也要注意穿着。”
“哦,這麼説,他並未有把召集起來的人全帶走的跡象?”
“是。他近來練劍都是和家臣一起,所請之人都是農夫,即使常出去,也只會束縛手腳。”
“初六收拾妥當,初七啓程,是這個意思?”
“正是。此説他老早就公開了,小人總覺着有些可疑。”
“可疑?”
“今已是初五,從正午起客人就陸續到了。儘管説是後出發,他難道不會在此間聽了客人計策,尋機出逃?他大可從橋本趕至五條,經木芽奔河內,抄近道而去,讓我們措手不及…”松倉豐後守重正笑着打斷了他:“雕蟲小技!你回去好生監視。哈哈!障眼之法!”松倉豐後守重正到了身上點點甦醒過來的血。他久違的戰場熱血,在真田左衞門佐幸村這個與眾不同的對手面前,再次滾滾沸騰起來,內心無一絲恐懼,只覺一陣陣戰慄的快意,不笑道:“哈哈哈,左衞門佐真是有趣。”豐後守重正早就聽説過,幸村雖然近來未曾剃髮,但已削去了髮髻,扮作修行人模樣。
“入大坂城,必大開殺戒。”他雖嘴上這般説,卻又敬起佛法來,還準備供養,甚至一本正經取了一個法號叫“傳心月叟”重正一想起“傳心月叟”更換衣服收拾鯉魚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看來終究是個噬人之人。如讓那廝言説,定會胡扯説那非噬人,頂多可算食魚。可是,他的真心究竟如何?”幸村花費兩去捕魚,大張旗鼓地辦酒宴,還公開宣稱初七出發,實在費人思量。
暗探稟報,幸村想聲東擊西,抄近道遁去,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但左右近道無人不知,他還能從地底遁去不成?他必另有良方,可究竟會如何遁去?若他偷偷抄近道溜走,重正的臉面何存?幸村不是莽夫,此中必另有內情!
重正自言自語着,卻再也坐不住,慢慢在帳內轉悠起來。時辰一刻一刻過去,九度山的酒宴已經開始了吧?豐後掐指算着,踱到院中,正在樹蔭下的折杌上坐下時,一匹快馬馳來。五條與九度山有約莫四十里路程,快馬應在途中已換過一次,可依然大汗淋漓。
“報!”
“是不是酒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