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家都想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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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場通血案就發生了。
出事地點在省國道七十八公里處,也就是由省城通往邊陽市岔路前一千米處的一個下坡道上,死者是邊陽市的市長高中信和他的司機魏勇。據目擊者説,高市長的奧迪車剛下坡時,行速很快,就在這時,前面的一輛康明斯大貨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奧迪車猝不及防,只聽見“哧”的一聲,小車鑽進了大貨車的車廂底下,隨之,發生了一系列不輕不重的追尾事故。待後面車上的人下來,已經停了一長串車。大家紛紛圍來觀看,奧迪車已經被撞得稀爛,車中的兩個人已被撞得血模糊。有人認出了奧迪車的車號是邊陽市市長高中信的,就立即給邊陽市打報警電話。一時間,道路擁擠,通堵,名震全省的“二?二三”通大案就這麼發生了。
一個地級市的市長車禍身亡本無什麼大驚小怪,問題是,誰都無法想象到,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與這次車禍有關,或者説,這次車禍就像一導火索,一下子化了所有的矛盾,使這座城市上空立刻籠罩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雲…
高中信的死訊隨着現代化的通訊工具被傳開後,不同的人得到死訊的心理震撼和受是不一樣的。常務副市長劉國權得到這個消息後,彷彿一聲滾雷掠過心頭,先是丸一縮,全身一陣發緊,繼而,身子才緩緩鬆弛了下來,覺一陣輕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麼就死了呢?五天前,高中信上省城開會前還給他安排了幾項亟待落實的工作,那樣子仍是有點頤指氣使。當時他還想,你狂什麼呀,與你共事也不過是幾年的光景,難道這個市長你能當一輩子?沒想到這一切不愉快從此結束了,劉國權隨着神慢慢地舒展開來,一種無法抑制的喜悦從心裏蔓延開來。
劉國權點了一支煙,仰到老闆椅上,長長地吐了一口煙霧,心裏頓時暢快無比。八年了,他在常務副市長的位子上幹了八年了。第一屆幹完,他原以為能升為正職,沒想到市長的位子給了高中信,他還是常務副市長。他深深地覺到,幹得好不如説得好,説得好不如關係好。高中信原是省長程家民的秘書,有了這樣過硬的關係,你無法同人家比。高中信一下到邊陽市,就擔任了西州區區委書記,幹了不足三年,就一躍成了邊陽市市委副書記。副書記還沒當夠三年,就成了邊陽市的市長,這真可謂三年三大步,升遷之快,前所未有。俗話説,朝裏有人好做官,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雖説劉國權的資歷比高中信老多了,他在副市長的崗位上乾的時候,高中信還是個區委書記,沒想到幾年的工夫,高中信就一躍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他還在原地踏步。要是高中信的能力很強倒也罷了,也算是一個可以説得過去的理由,可他除了拉幫結派,假借上級領導之名,搞一些小動作之外,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能耐。儘管他對他很不服氣,甚至在內心裏瞧不起他,但是,他還必須裝出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還必須服從他的領導,否則,他就有可能被淘汰出局。
現在,當他聽説高中信出車禍死了,他到從未有過的舒心和愜意。是的,他活得太壓抑了,雖説他身居高位,普通人以為他活得多麼逍遙自在,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體味。現在,他的頭上彷彿晴出了一片天,他終於看到了一縷希望之光。當然,暗自高興的不僅僅是劉國權一人,和他一樣心情的還大有人在。這並不是説他們對高中信多麼恨,都盼着讓他去死,而是他所佔的這個位子太誘人了,他一死,位子空了,別人就有了希望。道理其實就這麼簡單。這就説明了一個問題,想着市長寶座的不止劉國權一個人,還有人在。這個人就是市委副書記向國華。向國華的資歷也比較深,他先從副鄉長開始幹起,當過鄉長、鄉黨委書記、縣委副書記、書記,又到市裏當了幾年紀委書記,前幾年才當上了市委副書記,分管組織人事。在市委常委會的排座次上,他位居第三。現在,高中信罹難了,他的名字就很自然地排到了第二位。對此,他沒有理由不暗自慶幸。儘管他沒有十分把握,但至少給了他希望的亮光,給了他一次機會。機會不是隨便垂青於哪個人的,機會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了這樣一次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抓住,拼上老命也要朝上擠一擠。他知道,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這次要是擠不上去,這一生也許再沒有機會了,因為,他畢竟是年近五十歲的人了。
除了覬覦市長位子的人暗自高興之外,就是沒有資格競選市長的一些人也到高興。因為隨之而來的就會帶來一大批人的升遷。這當然也説明了一個問題,大家都想進步,沒有當上官的想當官,當了官的還想當大一點的官。沒有掙到錢的想掙錢,掙了錢的還想掙大錢。正因為如此,才使這個社會矛盾重重,也使這個世界變得如此爾虞我詐。
其實,還有一個人在得知高中信的死訊之後比任何人都高興,他就是長青集團公司的董事長於又川。於又川是邊陽市政協委員,又是著名的企業家,僅他的長青集團公司,就已達到了上億元的資產。在邊陽市的建築行業,可謂是名副其實的“大哥大”也是邊陽市的納税大户。按他擁有的社會地位和財富來説,他不會在乎政界裏所發生的一切,可是,他之所以在乎高中信的死是有他的道理的。
早在兩年前,市裏招標修建世紀廣場,憑他的實力和在建築行業中的信譽,奪標不在話下。他也正好以此為契機,想在他的建築生涯中留下一個標誌的建築。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志在必得時,半路中殺出了一個程咬金,這就是省城來的金城房地產開發公司。這並不是説金城房地產開發公司有多厲害,這個公司的老闆苟富貴在建築行業中多有名,要是納入正常的競爭倒也沒有什麼,可問題是,身居要位的邊陽市市長高中信發話了。他説省裏的一位領導打過招呼,要把世紀廣場這個工程給金城房地產開發公司。經他這麼一説,招標只搞了個形式,這樣大的一個工程就讓金城房地產開發公司輕而易舉地拿走了。事後,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反響,有人説,省里本沒有什麼領導給高中信打過招呼,這只不過是高中信假借上級領導之名,把工程給了他的遠房親戚苟富貴。説這種話的人理由是省裏的這位領導姓甚名誰?你高中信為什麼不敢公開説出來?你不敢説出來,這裏面肯定就有問題。在官場中混跡多年的人都很清楚,一些領導常常搞這種下三爛的做派。本來是他想這麼做,可是,他又怕擔風險,怕別人對他有意見,就假借上級領導之名,並且還裝出一副十分不情願的樣子,做出了他十分情願的事來。這種自己吃炒麪,讓別人背碗筷的人,在官場中屢見不鮮。但是,人們又對他沒有辦法,誰也不好逐個找上級領導去對質,也不可能去對質,這就給了那些撒謊撂的人一個可乘之機。在於又川的眼裏,高中信就是這樣一位撒謊撂的人。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更主要的是,隨後發生的一件事使於又川對這個人有了更大的看法。
這事應該從兩個月前説起,常務副市長劉國權給他透了一個信息,説修建瀋陽路商業一條街的方案批下來了,你要及早想辦法。他們都知道,這個工程應該説要比世紀廣場的工程還要大,但是,能不能拿到手,卻是一個問題,因為常務副市長都無法決定。他明白劉國權所説的想辦法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讓他去打通高中信這道關卡。而事實上,他也想打通這道關卡。作為商人,總是以追求利潤最大化為他的唯一目的,舍小而求大,已成了商場中的一個不成文的遊戲規則。
世紀廣場的工程沒有拿到手,使他耿耿於懷,這個工程要是再失去,那他還有什麼臉面號稱邊陽市建築行業的龍頭老大?他到省城給高中信的家人送了一筆錢,沒想到半個月後,高中信上了趟省城,回來就把那筆錢退還給了他,還板着面孔給他講了一番大道理。事後,他琢磨,是他送少了,還是高中信真的就那麼廉潔?後來,他從省城的一位朋友那裏得知,高中信早就把那項工程給了苟富貴。苟富貴的確是高中信的一個遠房表弟,過去在省城,他們倆就合夥幹,高中信攬活,苟富貴承包,完了兩人分成。只不過,高中信過去的權力有限,在省城攬的都是小活,到了邊陽,有了大權,才幹起了大買賣。當他得知這些情況後,覺得高中信真的成了他前進道路上一塊繞不過去的石頭。現在,那塊石頭終於蒸發了,他的道路從此又暢通了,他沒有理由不為此而高興。
他緩緩來到窗邊,推開窗户,一股初的清新空氣撲面而來,從窗户邊望去,邊陽市的大半邊盡收眼底。邊陽市這幾年的變化真是太大了,曾幾何時,老城東邊那裏還是一片戈壁灘,幾年工夫,便成了一個工業園區,看高高矮矮的樓羣,聳立在藍天白雲之間,甚是壯觀。他喜歡從這扇窗户中看風景,從這裏,他可以看到他想要得到的,居高聲自遠,花香不借風。每每站在這裏,他就想,他一定要憑着他的實力、憑着他的才華,征服這片土地,征服這座城市。他要用他手中的錢把別人手中的權變成他實現慾望的工具,他將要一步一步地登上這座金字塔的最高峯。要説理想,這就是他的最高理想,抑或就是他的人生目標。
於又川有個病,一高興就想喝兩盅。他知道這個病並不好,這樣有失城府。但是,習慣成了自然,他也就不再對自己強加約束了。他想,這塊石頭的蒸發,不僅他高興,難道劉國權不高興嗎?他肯定也很高興,於是,就抄起電話,給劉國權打了一個電話,邀他中午過來小聚一聚。
邊陽市公安局局長郭劍鋒接到警支隊打來的報警電話時,時針正好指向十點二十分。郭劍鋒一聽出事的是市長高中信,馬上命令道:“你們趕快趕赴現場,查清事故原因,組織人力進行搶救。”對方説:“報告局長,接到報警後,我們的人已經趕赴現場了,並且,還通知了市急救中心和電視台。”郭劍鋒説:“讓電視台瞎摻和什麼?好了好了,既然通知了,就讓他們去吧!”掛了電話,一陣陣警報器發出的尖叫聲瀰漫了整個城市上空,這就意味着今天是不同尋常的一天。憑他幾十年的工作經驗,他總是隱隱地覺到好像還有什麼事兒要發生,但是又説不出要發生什麼事。為了萬無一失,他打通了刑警隊隊長宋傑的電話,讓他帶幾個人去一趟。
宋傑是全局最年輕的科級幹部,也是他的愛將。早在五年前,他上警校去挑人,一眼就瞅準了這位英俊明的小夥子,沒想到不幾年,宋傑就成了邊陽市公安局的偵破高手,幾起難度很大的案子都被他拿下了。每每談起這些,他就為他當初的判斷正確而到自豪。
十點三十分,市刑警隊隊長宋傑帶着隊員杜曉飛和畢大海向出事地點趕去。畢大海一邊開車一邊説:“頭兒,我們這警察還有沒有個分工了,這通事故應該由警隊負責去解決,我們刑警隊去摻和個啥?”老畢就是這樣,平時總愛發點小牢騷,可一旦幹起工作來卻毫不含糊。
宋傑説:“好了好了,牢騷太盛防腸斷,專心開你的車吧!”畢大海不滿地嘟噥了一句,沒有聽清他説的是什麼。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杜曉飛説:“宋隊,老畢説得也有道理,我們刑警隊的事兒都忙不過來,這通事故的事兒應該由警處理才對呀!”宋傑説:“你們知道這次通事故的罹難者是誰?”老畢和杜曉飛同時吃驚道:“誰?”宋傑説:“是高中信高市長!”老畢説:“高市長,怎麼會是他?”宋傑道:“是啊,正因為情況比較特殊,郭局才通知讓我們去。所以,查看現場時你們二位一定要多留心,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當他們趕到事故現場時,警已經在事發地點拉起了警戒線,正忙忙碌碌地進行着現場勘查;醫務人員正手忙腳亂地搶救着遇難者;市電視台的名牌主持人石楠正拿着話筒做現場報道。微風輕拂着她的長髮,那樣子看起來十分動人。她看到宋傑也來了,就頷首輕輕點了一下頭,算作對老人打了個招呼。宋傑帶着老畢和杜曉飛認真查看了現場,高市長和司機已被醫務人員抬到了救護車上,據醫生講,得救的可能很小。再看那輛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奧迪車,就可以想象出車上的人不可能有救了。車旁邊留下一攤攤的血跡,讓人不忍目睹。小車的前面停放着一輛康明斯大貨車,就是這輛大貨車的突然剎車,才導致了高市長乘坐的奧迪車鑽進了大貨車的車廂底下,造成了這場人車雙亡的慘案。經過現場調查和勘測,那輛康明斯大貨車是與邊陽市相鄰的東陽市的,車主是男,三十多歲,名叫吳金山。當問他為什麼突然停車時,他回答説,他在行駛中,突然看到路邊躥出來一條狗,他情急之中一踩剎車,就發生了這場車禍。宋傑突然了一句,不就是一條狗,至於嗎?吳金山説,我當時也沒料到會出這樣大的事,要知道是這樣,我寧可軋死那條狗。從現場初步調查的結果來看,這場車禍純屬是一場意外的通事故,警隊的同志也是這麼認為的。
電視台的石楠看到宋傑,熱情地將話筒遞到宋傑的面前説,宋隊,你能否談談現場勘查的情況?宋傑説,石楠,這是通事故,你最好去採訪警隊的李隊,讓他談比較適合。支走了石楠,宋傑又認真查看了現場,從剎車的痕跡看,車速至少在160邁以上,剎車後,車又向前動了大約一米左右。宋傑要過吳金山的車鑰匙,上了車,他要親自上車試一試。他説不出是為什麼,就想覺一下。車發動之後,一切很正常,向前走了十多米,突然一踩剎車“吱”的一聲,車剎住了。看來,剎車很靈。就在這時,杜曉飛突然跑過來説,宋隊,剛才剎車燈沒亮,這車有鬼。宋傑説,是嗎?再來一次,你注意看着點。杜曉飛點點頭説,好的。又啓動起來,突然再剎車。待宋傑下來,杜曉飛還是説,剎車燈不亮!宋傑問吳金山這是怎麼一回事?吳金山説,我出城的時候檢查過,剎車燈好好的,是不是剛才給撞壞了?宋傑和杜曉飛又問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問出什麼新的情況。宋傑和剛接受完採訪的李隊換了一下意見,只好就此作罷。
回來的路上,宋傑的腦海裏一直在翻江倒海,狗,急剎車,剎車燈。這一連串的問題一直在他腦海中徘徊着,久久揮之不去。杜曉飛説,宋隊,我總覺得那輛康明斯有問題,那個吳金山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老畢説,我説小杜同志,破案不是相親,可不能以貌取人。杜曉飛説,去去去,誰以貌取人了,本來嘛,那個吳金山一看就不像個好人。宋傑説,我也覺得這裏面有點不對勁,一條狗,從馬路上突然橫穿而過,有這種可能嗎?即便有,這種可能有多大?一般來講,狗的靈度要比其他動物強得多,它不可能看到汽車過來還要去闖。再説,按我們一貫的經驗,在這樣的高速公路上,不可能有狗隨便橫穿公路。如果這些推測都能成立的話,那麼,這個吳金山的突然剎車就毫無道理,況且,有沒有剎車燈這也令人值得懷疑。老畢説,分析得有道理,可就是缺乏充分的證據。杜曉飛説,如果這是一起普通的通事故倒也罷了,如果是一起人為的謀殺案,這策劃者實在太高明瞭。宋傑説,在沒有搞清楚之前,任何可能都不能排除。杜曉飛説,宋隊,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宋傑説,你們有什麼高招?老畢説,我們應該與東陽市公安局取得聯繫,讓他們查一查那個吳金山的底細,説不準能有所突破。杜曉飛説,我看老畢這個主意不錯,吳金山這個人肯定有問題。老畢説,憑什麼?杜曉飛説,憑覺。老畢説,覺是最靠不住的東西。杜曉飛説,知道,覺永遠代替不了證據。但是,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覺就是我們對所認知事物的最初反應。宋傑説,這樣吧,我們先回局裏,聽聽郭局的意見再作下一步的決定。
郭局是位受過省公安廳嘉獎的老公安了。當年,他到青藏線上追捕逃犯,在彈盡糧絕、人生地不的絕境中,徒步行走了三天三夜,最終將逃犯緝拿歸案,成了公安戰線上的孤膽英雄。
郭局聽完了宋傑他們的彙報後便問,剎車燈究竟是被後面的車撞壞的,還是在之前就是壞的?你們檢查過嗎?宋傑突然一拍腦門説,嗨!這一個細節我們怎麼沒有想到?老畢説,要不,我們再返回去查個水落石出。郭局擺了擺手説,算了,現在已經晚了。在案件還沒有眉目之前,千萬不要瞎猜測、瞎議論,搞不好,會引起負面影響。這一點希望大家必須清楚。我贊成你們的意見,立即同東陽市公安局取得聯繫,查一下吳金山。
於又川摁了一下電話鍵,立刻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請問董事長有什麼吩咐?”於又川説:“周經理嗎?劉副市長中午要來,我們一起就餐。”接電話的周經理名叫周怡,是金都大酒樓的總經理,金都大酒樓又是長青集團公司下設的一個部門。於又川並沒有指望用它來賺錢,只是想有個休閒娛樂的地方,為自己,也為他人提供一個方便。沒想到的是,酒樓竟讓周怡這丫頭片子搞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生意還興隆。於又川掛了機,對一旁的副手左子中説,這小丫頭還真不錯,是塊料。左子中笑着説,要不是塊料,能拿下劉國權?於又川笑着説,我們是要靠征服社會來征服女人,她是靠征服男人來征服社會,所以,她要比我們聰明,也要比我們來得輕鬆。
不一會兒,劉國權來了,打過招呼之後,左子中就藉故離開了。劉國權落座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説,中午請我來,不會有什麼喜事吧?於又川一看劉國權紅光滿面,一派風得意的樣子,就知道罩在他心頭上的陰雲已經被風吹散了,便笑眯眯地説,當然有喜事,為你早一點當市長慶賀一下。劉國權擺一下手説,別別別,這可不能亂説呀。他嘴裏雖然這麼説,臉上卻很難抑制來自內心深處的喜悦和興奮。於又川説,這不是亂説,不論是憑資歷、業績,還是論能力水平,都非你莫屬。況且,除了你,誰能擔此重任?劉國權親若兄弟般地隔着茶几拍了拍他的手説,白雲蒼狗,世事難料。但,不論怎樣,我還是謝謝你。於又川説,我不想着你還能想誰去?這是個機會,一定要把握住。劉國權點了點頭説,説得有道理。於又川説,需要什麼,你只管説一聲,我會給你準備好的。劉國權握住於又川的手,十分慨地説,謝謝兄弟的坦誠,真的十分謝。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談得十分投機。一個是邊陽市的政府要人,一個是邊陽市的商界驕子,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目的,使他們走到了一起。他們之間的這種需要正好在對方身上得到了滿足。正因為是這樣,才使他們的關係在不斷地互補中一天天地昇華,以致達到了現在這種親密無間的程度。
早在一個月前,還是在金都賓館,還是在於又川的這間豪華會客間裏,劉國權告訴於又川,修建瀋陽路商業一條街的方案批下來了。
於又川慢慢地將煙頭滅在煙灰缸中説:“這一次,我要是再拿不到手,真沒有面子在邊陽混下去了。”劉國權長嘆一聲説:“只要他還佔着那個位子,我看夠戧。那個人,太貪,也太獨裁。”於又川説:“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物極必反。事物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走向其反面。”劉國權説:“話雖這麼説,但,事情往往不是這樣的。”正説間,電視熒屏上突然閃出了一起通事故。這起通事故很特別,一輛小車追尾鑽進了大卡車的股底下,後面的一輛小車又推波助瀾,頂在了前面那輛小車的後頭,頃刻之間,車毀人亡,車上的兩個人成了夾餅。劉國權和於又川都被這則新聞引住了,一時誰也忘記了説話。待新聞播完,不住長噓了一口氣。
於又川説:“有時候,命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裏,而是掌握在別人的手裏。比如這位小車上的罹難者,他怎麼也無法料到,霎那間他就要灰飛煙滅。他要是知道,他的一生也許會是另外一種樣子。”劉國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待抬起頭,眼裏突然放出一種別樣的光芒,説:“這就正應了你剛才説的那句話,‘物極必反’。如果這樣的車禍能發生在他身上該有多好。也許,你我的命運將會重新改寫。”於又川有點皮笑不笑地説:“是嗎?如果真的那樣,就讓邊陽市出現一個奇蹟。”沒想到事隔一月,奇蹟果真出現了。而且,這個奇蹟幾乎就是他們曾經看過的那個新聞片中的活翻版。劉國權終於覺得壓在他頭上的那塊大山搬開了,彷彿頭上晴出了一片天,他沒有理由不為之高興,不到欣喜萬分。他完全明白高中信出車禍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他不説,於又川也不問。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中。事實上,有好多事兒不需要明説,明説了反倒不好,只有從一句暗示,或者是從一個眼神中讀懂了對方,這才是高人。他喜歡和高人打道。高人也叫智者,智者與智者之間,只有永遠的利益,卻不可能有永遠的友誼。他早就聽説於又川是個鐵腕人物,白道黑道都有他的。沒想到他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這不能不使他從內心深處到欽佩。看着眼前這位斯斯文文的白面書生似的商界驕子,劉國權又一次與他會心一笑。就在這會心一笑中,他們彼此到了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了。
就在這時,會客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於又川説了聲進來。話音剛落,眼前便出現了一個清麗可人的女孩,她掛着淡淡的微笑,一口玉齒白得耀眼,身材苗條而不乏曲線,步履輕盈而不失節奏,每走一步,身一扭,便扭出了古老的誘惑,扭出了女人的風情萬種,她就是金都大酒店的總經理周怡。周怡盈盈含笑地走到劉國權和於又川的面前,啓口道,不知市長大人光臨,有失遠,多有得罪了。劉國權眼中頓時放出一縷火辣辣的光亮,朗聲笑着,用手指點着周怡好久,才開口説,好你個周怡,不愧是大酒店的老總,真會説話。周怡分明看到了那灼人的目光,便含嬌帶怨地白了他一眼,笑着説,本來就是嘛。於又川自然把這一切看在眼中,就笑着問周怡,飯菜準備好了嗎?周怡説,準備好了,請市長和董事長用餐。劉國權起身道,好呀,有人管飯,求之不得,正好飽餐一頓。周怡扮了個鬼臉説,説得多可憐,好像誰在待你一樣。説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一起出了門。劉國權看着前面帶路的周怡,體態婀娜,如風擺楊柳般飄逸,小股一扭一扭的,很是人,心中便生出無限的愛戀,小腹處便有了一種膨脹的覺,想着等飽餐一頓之後再飽餐她,就越發來了神,踏着鬆軟的地毯,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勁。
來到餐廳,劉國權剛把外套了,周怡就伸手接過掛到了衣架上。劉國權的心裏彷彿湧過一一的暖,到無比熨帖。心想有這麼一個可人的紅顏知己作伴,人生將是多麼的幸福和豐富多彩。他不敢想象,生活中倘若一旦失去了她,他不知道他該怎樣才能度過那空虛無聊的後半生?正想得奇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市政府辦公室的號碼,便打開手機,接通了電話。
電話是市府張秘書長打來的,張秘書長説,劉市長,不好了,出大事了,高市長從省城回來時出了車禍。
劉國權心裏一陣竊喜,卻故意裝作非常緊張的樣子説,你説什麼?出車禍了?他現在怎麼樣,傷得厲害不厲害?
張秘書長説,他已經死了。劉國權誇張地“啊”了一聲説,死了,怎麼死了?為什麼不及時搶救?張秘書長説,等到我們趕到醫院,他已經走了。剛才,市委楊書記打來電話,讓我們立即通知到他家人。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了。
劉國權説,好了,等高市長的家人到了,你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下午上班,通知在家的副市長開會。吩咐完畢,待收了線,一縷發自內心的笑容已掩飾不住地從他的嘴邊和眉宇間漸漸浮了出來,待回首,與於又川目光相撞,不由會心一笑。
周怡詫異道,什麼,高市長出車禍死了?
劉國權説,天災人禍,這真是天災人禍呀!話還沒説完,手機又響了,一看來電是市委書記楊志清的。
接通了電話,立刻,傳來了老頭子那略微沙啞的聲音:“國權,你知道嗎?中信同志出事了。”劉國權説:“這實在令人太痛心了。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正要準備給你打電話彙報,沒想你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楊書記説:“剛才,我給省委打電話作了彙報,下午一上班,你到我的辦公室裏來一趟,還有一些具體的事兒跟你商量。”劉國權説:“好好好,下午我準時到。”掛了機,放下電話,手心裏頓時汗津津的一片濕,心裏卻一陣動。這時候才發現左子中站於一旁正等着同自己打招呼,就伸過手去握了握。等鬆開手才説:“真忙,吃飯都讓人不得安生。”周怡愛暱地看了他一眼説:“誰讓你是市長呢?這才體現了人生的真正價值,等哪一天你不忙了,你才知道什麼叫做失落。”劉國權哈哈一笑説:“你的話總是能切中要害,讓人無可辯駁。於董事長,你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呀!”於又川哈哈一笑,端起酒杯説:“來,為市長對我們的誇獎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