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旺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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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七座布列塔尼森林是:多爾與阿弗朗什之間的富熱爾森林;方圓八法裏的普蘭森林;佈滿溪澗的班蓬森林,它與班尼翁之間幾乎無法通行,但與保皇派小鎮孔科爾內之間卻暢通無阻;雷恩森林,那裏可以聽見共和派教區的警鐘,這些教區在城市附近為數眾多,皮伊正是在這裏失去了福卡爾;馬什庫爾森林,它的林中猛獸就是夏雷特;加爾納什森林,它屬於拉特雷穆瓦伊家族、戈萬家族和羅昂家族;布羅利昂德森林,它屬於仙女。
布列塔尼一位貴族的頭銜是七森林領主。他就是布列塔尼王公德·豐特內子爵。
布列塔尼王公的確存在過,他不同於法國王公。羅昂家族就是布列塔尼王公。森特的加爾尼埃在共和二年雪月十五致國民公會的報告中是這樣形容德·塔爾蒙親王的:“這位土匪國王、曼恩和諾曼底的君主。”一七九二年至一八00年的布列塔尼森林有其獨特的歷史,它與傳奇般的旺代的宏大歷史合為一體。
歷史有其真理,傳奇也有其真理。傳奇真理不同於歷史真理。傳奇真理是以現實作為結果的臆造。然而,歷史和傳奇都有同一個目的:描繪過眼煙雲的人背後的永恆的人。
只有用傳奇來補充歷史才能完整地解釋旺代。用歷史説明全局,用傳奇説明細節。
旺代當之無愧。旺代是奇蹟。
這場愚昧者的戰爭,既愚蠢又輝煌,既可惜又壯麗,它使法蘭西憂傷和自豪。旺代是創傷,也是光榮。
在某些時刻,人類社會會提出謎語,這些謎語在智者眼中化為光明,在愚者眼中化為黑暗、暴力與野蠻。哲人不願提出責難,因為他想到問題所產生的混亂。問題所經之處莫不留下雲霧般的陰影。
要想理解旺代,必須考慮這種對抗,一邊是法國革命,另一邊是布列塔尼農民。一邊是這些無法比擬的大事:咄咄人的恩惠、憤怒的文明、過的進步。難以理解的大幅度改良,另一邊是嚴肅古怪的野人,那位眼睛清澈的長髮人:他以牛和栗子為生;他只看得見自己的茅屋頂,自己的籬笆和壕溝;他能識別附近各村莊的鐘聲;他的水只用來解渴;他穿着有絲織裝飾圖案的皮外衣;他沒有文化而且喜好裝飾,往衣服上刺畫就像他的祖先克爾特人在臉上刺畫一樣;他尊敬待他的主人;他的是死語言,這等於讓他的思想住進墳墓;他趕牛,磨鐮刀,為黑麥除草,做養麥麪餅;他崇敬犁體甚於崇敬祖母;他信仰聖母和顯聖;他跪拜在聖壇前,也跪拜在矗立於荒原中央的神秘巨石前;他在平原上是農夫,在海邊是漁夫,在荊棘叢中是偷獵人;他愛他的國王,他的領主,他的教士,他的蝨子;他經常在荒寂的大按灘上靜立沉思,陰鬱地傾聽大海。
請想想這樣的盲人能接受如此的光明嗎?
布列塔尼的樹林當時的景象,今天已很難想像。那是一座座城市。盤錯節的荊棘和樹枝,沒有什麼比這更聾、更啞、更蠻荒的了。這些廣袤的叢林是靜止和沉默的居所,這裏有死一般的、墳墓一般的孤寂。如果你像閃電一樣猛然劈開樹木,就會在陰影中看到麇集的人羣。
窄窄的圓井口被石頭和樹枝遮住,並道先成垂直線,後成水平線,在地底成漏斗報擴寬,最後抵達暗室。這就是坎比茲①在埃及發現的暗室,也是韋斯特曼在布列塔尼發現的暗室,只不過在埃及是沙漠,在布列塔尼是森林;在埃及地窖裏是死人,在布列塔尼地窖裏是活人。在米斯東樹林裏,有一個十分荒僻的林中空地,它下面全是地道和小室,裏面有一羣神秘的人來來往往,這個林中空地就叫作“大城”另一處林中空地也與此相仿,外表荒涼,地下卻十分擁擠,它叫作“皇家廣場”
②六至十九世紀間布列塔尼的幾位公爵。
③九世紀市列塔尼領袖。
④十七世紀法國女作家,以書信著稱。當法蘭西共和國突然出現時,布列塔尼人的心中已充滿了恐怖--憤怒的一種形式,布列塔尼的樹林中已充滿了地。布列塔尼反叛了。強加於它的解放反而使它到受壓迫,奴隸們常產生這種誤會。
這些森林下面彷彿是石珊瑚,佈滿四通八達、奇異非凡的通網,還有各種坑道和小室。沒有窗子的小室每間可容納五六人。在那裏會到呼困難。有些奇怪的數字可以説明農民大叛亂組織得何等嚴密。在伊爾和維蘭省塔爾蒙親王避難的佩爾特森林裏,聽不見一絲人聲,看不見一點人影,但地下卻藏着福卡爾手下的七千人。在莫爾比昂省的默拉克森林,也看不見任何人,地下卻藏着八千人。佩爾特和默拉克還不算是布列塔尼的大森林。在森林裏走動是極可怕的,因為地下有宮,裏面蹲着許多戰士;偽裝的荊棘叢像是一大塊陰森的海綿,當革命這隻大腳踩上去時,內戰就會噴出來。
營隊無影無蹤,卻時時在窺伺。共和國軍不知它們在哪裏,它們卻在共和國軍腳下游動,突然冒出地面,然後又消失在地下,跳出來時聲勢浩大,然後又無影無蹤;它們無所不在又化整為零,先是雪崩,後是細屑,彷彿是伸縮自如的巨人;它們戰鬥時是巨人,消失時是侏儒;它們是具有鼴鼠特的美洲豹。
不僅僅有森林,還有樹林;城市之下有村莊;森林之下有荊棘叢。森林由分散在四處的、錯綜複雜的樹林相連。古堡成了堡壘,村莊成了營地,農莊里布下了圈套和陷講,租田地設下了溝渠和樹木屏障,這些就是對付共和國軍的一張大羅網。
這個整體就是當時人稱的博卡熱地區。
這裏有許多樹林:屬於讓·朱安的米斯東樹林,它中央有一個水塘;屬於塔伊費爾的熱思樹林矚於喧鬧者古的於伊瑟裏樹林囑於私生子庫爾蒂耶的夏爾尼樹林,庫爾蒂耶別名聖徒保羅,是黑牛營地的首領;屬於雅克先生的比爾戈樹林,他是位神秘人物,後來神秘地死在朱瓦爾代伊的地道里;夏羅樹林,皮穆斯和小王子在那裏受到夏託納夫守軍的攻擊後,去到共和國軍中生擒了幾位擲彈手,押回來當俘虜;厄勒瑟裏樹林,它是隆格費哨所潰敗的見證人;奧爾樹林。旺代人在那裏監視雷思和拉瓦爾之間的那條路;格拉維爾樹林,這是一位拉特雷穆瓦伊親王玩滾球贏來的;北海岸的洛爾熱樹林,它先由貝爾納·德·維爾納夫,後由夏爾·德·布瓦阿爾迪統治;離豐特內不遠的巴尼亞樹林,勒斯居爾在那裏向夏爾博斯挑戰,夏爾博斯以一當五,接受了挑戰;迪龍代樹林,這是昔禿頭查理之子枝阿蘭和埃里斯市曾經爭奪的地方;克羅克盧樹林,它位於荒原的邊沿,科克羅在這裏將俘虜剃成平頭;克魯瓦一巴達伊樹林,銀腿和莫里埃爾在這裏淋漓盡致地相互辱罵;索德雷樹林,就是我們看到的被一營巴黎人搜索的那座樹林。還有其他許多樹林。
在好幾座森林和樹林裏,地底下不僅有以首領為中心的村莊,地面上也有藏在樹叢下的低矮茅屋的小村莊,它們為數眾多,有時將森林擠得滿滿的。炊煙它們的秘密。米斯東樹林裏有兩個小村莊享有盛名,一個是萊唐附近的洛裏埃爾,另一個是聖烏安圖瓦方向的那堆窩棚,它叫呂德博。
女人們生活在茅屋裏,男人們生活在墓室裏。戰爭期間他們利用巧的地道和克爾特人的古老坑道。女人給藏在地下的男人送食物。也曾有男人被人遺忘而餓死。這種人很笨,不會推開井蓋。井蓋一般是用苔前和樹枝做的,十分巧妙,從外面看和雜草一模一樣,從裏面卻可以隨意開合。人們挖掘這些地時十分仔細,挖出的土被扔到附近的水塘裏。井的內壁和底層都鋪上了蕨草和苔蘚。他們管這個隱蔽處叫作“官棚”呆在那裏還不錯,只莫沒有陽光和火,也沒有面包和空氣。
隨隨便便地從地下回到人間,不合時宜地鑽出地面,這是很危險的事,因為你可能正撞上一支行進的部隊。令人畏懼的樹林。雙重陷阱。藍軍不敢進去,白軍不敢出來。
他們會突然遭到殺戮,從囚室轉入墳墓。
有時他們掀開井蓋,聽聽遠方是否在打仗,用耳朵追尋戰爭。共和派的槍聲是整齊的,保皇派的槍聲是分散的,他們據這一點來判斷。如果齊的槍聲突然中止,那表明保皇派被打敗了,如果斷續的槍聲不中止,而且擴至天邊,這表明保皇派佔了上風。白軍乘勝追逐,但藍軍從不追逐,因為他們害怕深入敵境。
這些地裏的戰士消息十分靈通,信息的傳播迅速而神秘。他們毀壞了所有的橋樑,拆毀了所有的大車,但是還能相互告知一切、通知一切。森林與森林之間,村莊與村莊之間,農場與農場之間,茅屋與茅屋之間,樹叢與樹叢之間,都有密使驛站。
一位外表痴呆的農民在走動,空心裏裝的是急件。
一位名叫博埃蒂杜的原制憲會議成員向他們提供空白的新式共和國護照,有了這個,他們在整個布列塔尼通行無阻。這位叛徒手中有一大疊這種護照。要對他們進行突然襲擊是不可能的。皮伊寫道:“四十多萬人虔誠地嚴守秘密。”這個四邊形地區南臨薩布勒至圖阿爾一線,東臨圖阿爾至索米爾一線以及圖河,北臨盧瓦爾河,西臨大西洋。它彷彿共一個神經系統,某一地點發生顫動,整個地區便搖晃起來。剎那間消息便從努瓦爾蒙蒂埃傳到呂松。克魯瓦一莫里諾營地出了什麼事,拉盧營地也瞭如指掌,彷彿飛鳥在傳遞信息。共和三年搞月七,奧什寫道:“他們真好像有電報。”這是些小集團,就像蘇格蘭一樣,各個教區有各個教區的首領。我父親參加過這場戰爭,所以我可以談論一番。
“我在這兒。”
“讓我踩上你的肩頭。”
“上來吧。”
“你的槍。”
“拿去吧。”於是拉羅什雅克蘭就跳進了城,不用雲梯就攻佔了往被迪蓋斯克蘭圍困的炮樓。旺代人愛槍彈甚過愛金路易。他們看不見本村的鐘樓時便哭泣。對他們來説,逃跑是最簡單的事了,隊長喊道:“扔掉木鞋,帶着槍跑!”缺乏彈藥時,他們便唸經祈禱,然後去搶共和軍炮兵的彈藥車;後來德·埃爾貝向英國索取彈藥。敵人近時,旺代人便把傷員藏在麥子長得高高的地裏或者茂密的藤草裏,等打完仗再去接他們。他們沒有制服,穿着破爛,農民和貴族一樣,到什麼穿什麼。羅傑·穆利尼埃戴着包頭布,穿一件從拉弗萊什的戲裝商店裏拿來的古代騎兵短上衣。德·博維利埃穿的是檢察官的抱子,軟帽上又戴一頂女帽。所有的人都戴着肩帶,系白帶。級別以領結來表示。斯多弗萊是紅結,拉羅什雅克蘭是黑結。從未走出諾曼底的半吉倫特派温普凡戴的是岡城革命派的袖章。隊伍裏也有女人:德·勒斯居爾夫人,她後來成為拉羅什雅克蘭夫人;苔絲蕾·德·莫利安,她是拉魯阿里的婦情,曾燒燬教區首領們的名單;德·拉羅什福科夫人,她年輕美麗,手持軍刀將農民集合在盧梭山城堡的大塔前;還有那位人稱阿達姆騎士的安託瓦內特·阿達姆,她英勇無畏,後來被俘,敵人槍決她時,出於尊敬,讓她站着。這個史詩的時代是殘酷的。人變成了暴徒。德·勒斯居爾夫人故意讓坐騎從退出戰鬥倒在地上的共和派身上跌過去,説他們是“死人”其實可能是傷員。男人們有時背叛,女人們卻從不背叛。法蘭西劇院的弗勒裏小姐從拉魯阿里轉向馬拉,但這是出於愛情。隊長往往和士兵同樣無知。德·薩皮諾先生常犯拼寫錯,o與au相混。首領們相互敵視。馬雷地區的隊長們喊道:“打倒高原的人!”他們的騎兵不多,也很難組成連隊。皮伊寫道:“一個男人會高高興興地把兩個兒子給我,但是如果我問他要一匹馬,他就會變得冷冰冰的了。”長杆、長柄叉、長柄鐮刀、新舊長槍、偷獵刀、長鐵桿、帶鐵皮和釘子的短木,這就是他們的武器。有些人前掛着用兩死人骨頭做的十字架。他們大吼大叫地進行襲擊,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來,從樹林、山丘、幼林、凹路冒出來,散開成鈎形,開始殺戮、消滅、摧毀,然後便無影無蹤。他們穿過共和派村鎮時,砍倒自由之樹,放火燒掉,並且圍着火跳舞。他們所有的行動都在夜間進行。永遠令對方措手不及,這是旺代人的習慣。他們可以一聲不響地走六十公里,不踩死一草。晚上首領們舉行戰前會議,決定第二天早上攻擊哪裏的共和軍哨所,然後他們便上子彈,念禱文,掉木鞋,赤腳走在歐石南和苦藤上,不出聲,不説話,屏住呼,像貓一樣在黑夜裏行走。
旺代得到聯邦派的協助,有吉倫特派作為同謀。洛澤爾省給博卡熱送來三萬人。布列塔尼的五個省加上諾曼底的三個省,結成八省聯盟。埃弗勒與岡城結盟,市長肖蒙和名人加爾當巴是埃弗勒駐叛軍中的代表。岡城的比佐、戈爾薩和巴爾巴魯、穆蘭的布里索、里昂的縣桑、尼姆的拉博·聖埃蒂安、布列塔尼的梅蘭和迪夏泰爾都給這場大火吹氣。
有兩個旺代:進行森林戰的大旺代和進行叢林戰的小旺代,這就是夏雷特和讓·朱安的不同之處。小旺代幼稚,大旺代腐化。小旺代更好。夏雷特當上了侯爵、王軍裏的中將,並獲得聖路易大十字勳章。讓·朱安仍舊是讓·朱安。夏雷特近乎土匪,讓·來安近乎遊俠騎士。
至於那些高貴的首領們:邦尚、勒斯居爾、拉羅什雅克蘭,他們估計錯了。天主教大軍是一種荒誕的嘗試,必會引來災難。農民風暴襲擊巴黎,村鎮聯軍圍困先賢相,在《馬賽曲》旁邊唱聖詩和禱文,用木鞋來踐踏才智,這種設想不是無稽之談嗎?勒芒和薩弗內懲罰了這種瘋狂。旺代無法越過盧瓦爾河。旺代無所不能,唯獨邁不過盧瓦爾河。內戰不是掠奪領土。凱撒越過萊茵河完成了事業、拿破崙越過萊茵河擴大了戰功,拉羅什雅克蘭越過盧瓦爾河卻遭滅頂之災。
真正的旺代叛亂是在旺代地區的叛亂。在那裏它無懈可擊,不僅如此,它神出鬼沒。旺代人在家鄉是走私販、莊稼漢、士兵、牧人、偷獵者、自由手。敲鐘人、農民、細、兇手、虔誠教徒、林中野獸。
拉羅什雅克蘭僅僅是阿基琉斯①,讓·朱安是普洛透斯②。
②希臘神話中的海神,能任意變形。旺代叛亂產了。另一些叛亂卻成功了,例如瑞士。瑞士人在山間的叛亂與旺代人在森林中的叛亂是有區別的。環境幾乎永遠起決定影響,因此瑞士人的鬥爭是為了理想,旺代人的鬥爭是為了偏見。前者飛翔,後者爬行;前者為人類而戰,後者為孤獨而戰;前者要求自由,後者要求孤立;前者捍衞市鎮,後者捍衞教區。莫拉的英雄們喊道:“市鎮!市鎮!”前者面臨懸崖,後者面臨泥坑;前者置身水花之中,後者置身散發熱病的死水窪中;前者頭頂藍天,後者頭頂荊棘;前者在頂峯,後者在暗處。
山峯和凹地給人的教育是迥然不同的。
高山是堡壘,森林是陷講,前者培養勇氣,後者培養詭詐。古代人讓神靈住在山頂,讓林神住在荊棘叢中。林神是半人半獸的野人。自由國度裏有亞平寧山脈、阿爾卑斯山脈、比利牛斯山脈、奧林匹亞山。巴那斯是山。朗峯是威廉·退爾②的強大助手。在印度詩歌中,神靈對黑暗進行宏偉的鬥爭,而在鬥爭的遠處和上方矗立着喜馬拉雅山。希臘、西班牙、意大利、瑞士以山作為象徵,辛梅里、耳曼或布列塔尼以樹林作為象徵。森林是野蠻的。
廣闊的視野將心靈引向博大,而狹窄的視野產生偏狹,因此有時大心靈被迫成為小頭腦,讓·朱安就是一例。
片面思想仇恨全面思想,這就是圍繞進步的鬥爭。
家園、祖國,這兩個詞總結了全部旺代戰爭,局部思想與總體思想之爭,農民與愛國者之爭。
這些古老的省份是厭惡動的一潭死水。風不能使它們恢復生氣,反而怒它們。菲尼斯泰爾省是法國的終端,人的活動範圍在那裏結束,多少個世紀的進軍在那裏中止。
“停下!”這是大洋對陸地、野蠻對文明的吼聲。每當作為中心的巴黎發出推動力,無論這推動力來自王朝還是來自共和國,也無論它是朝向專制還是朝向自由,對布列塔尼來説,都是新東西,於是它就反對。別打擾我們!你們想幹什麼?馬雷地區拿起了長柄叉,博卡熱地區拿起了短槍。我們在立法和教育方面的一切嘗試、一切創舉,我們的百科全書、我們的哲學、我們的天才、我們的光榮都在烏魯①面前擱淺。巴祖熱的警鐘威脅法國革命,法烏荒原反對喧鬧的公共廣場,高牧場的大鐘向盧佛宮的塔樓宣戰。
旺代叛亂是一個令人悲傷的誤會。
巨型毆鬥、大規模的無端爭吵、漫無邊際的叛亂,它們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名字,一個世人皆知的黑名字:旺代。旺代為逃離者賣命,對自私者忠貞不貳,為怯懦者赴湯蹈火;旺代沒有心計,沒有戰略,沒有戰術,沒有計劃,沒有目標,沒有首領,沒有職責;旺代表明瞭意志可以化為無能;旺代既有騎士風度又野蠻暴;旺代荒謬之極,它修築柵欄不讓光明照亮黑暗;旺代是愚昧,它對真理、正義、權利、理智、解放進行長期的,愚蠢而壯麗的反抗。長達八年的恐怖,十四省遭殃,田地荒蕪,莊稼被毀,村莊被燒,城市化為廢墟,房屋被搶劫,女人和孩子被屠殺,茅屋被付之一炬,人心被利劍刺傷,文明的浩劫,皮特先生的期望,這就是這場戰爭,這場無意識的弒君嘗試。
總之,旺代表明必須從各個方向戳破古老的布列塔尼陰影,必須從各個角落用光明之箭刺穿這些荊棘,因此旺代推動了進步。災難常常以陰暗的方式來安排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