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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東籬把酒黃昏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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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暗香盈袖沈東籬,絕對是近年江湖上最富盛名的殺手,在蘇曠還擁有一份正當捕快職業的時候,師父就曾經告誡過他,在任何情況下,不要動那個人。

沈東籬只接一種活,那就是追殺其他的殺手,這比普通的生意實在刺太多。

早在沒出之前,蘇曠就已經聽説過這個人,而且不幸的是,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去招惹了他——蘇曠認為,一個捕快如果有不敢碰的對象,無疑是比死還難受的恥辱。

他輸了,輸得無話可説,但是沈東籬也曾讚許過,説他是十年來第一個從自己劍下活着走出去的人。

蘇曠不僅活着走了出去,還多了個朋友。

誰也説不清為什麼,蘇曠天生就有一種朋友的本事,甚至説,是本能。

此刻,蘇曠在馬背上愉快地微笑——如果有一天,他在女人堆裏也這麼受歡,多好。

可惜微笑很快就變成了沉默,三年了,從那個蒼茫寒冷的地方回來,已經三年了,他苦練腿法和輕功,將全部心力都寄託在武學上,上天並沒有辜負他,他做得很是成功,只是那又如何?他不再是捕快,卻也不是子,他沒有家沒有父母,心愛的女人隨着那隻黃金的鳳凰飛向遠方,他一無所有。只是一無所有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無牽無掛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應該也是一種自由和幸福吧?

這樣開解着自己,蘇曠很快又開心起來,太陽昇了起來,力量從膛湧起,與天地呼應,蘇曠仰起頭,哈哈一笑。

“江湖險惡,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一個人怎麼傻笑得出來。”遠處,黎明中,有一道黑影筆立如刀,淡淡道。

蘇曠勒住馬:“江湖很險惡嗎?我怎麼不知道?”那個人搖了搖頭,逆着光向蘇曠走來,初升的朝陽勾勒出金輪廓,雙眼隱藏在陰影之下,顯得無比深邃,那人靜靜説:“你還是一點基本的常識也沒有,你一直正對着陽光,如果我現在出手,你的反應一定比我慢,慢就是死。”蘇曠跳下馬:“大好人生我還沒享受完呢,那麼緊張,一點樂趣也沒有…沈東籬,我見你妹妹啦,嘿嘿,小妮子真可愛,忍不住想要摸摸——”沈東籬掌中寒光一閃,劍尖已經抵住蘇曠喉頭,冷冷道:“你少打我妹妹主意。”

“年輕人真衝動”蘇曠低頭照了照霜明雪亮的劍刃,順手理了理散亂的頭髮,又歪着腦袋照照側面:“旅途勞頓,果然憔悴了不少,誒,舉高點兒,我看不清了。”沈東籬一臉沒好氣,還劍入鞘。

蘇曠隨手拍了拍他肩膀:“天天站得像望夫石一樣,累不累?嘖嘖,大男人搞這麼香,你不是有狐臭吧?”沈東籬負手道:“朝飲木蘭之墜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你這種人俗人,自然是不懂風雅的。”

“你沒病吧?”蘇曠摸摸沈東籬的額頭:“真以為啃兩朵‮花菊‬,連放都是香的?”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沈東籬終於板不住臉,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自己也忍不住笑道:“難怪沒有女人願意和你這種人在一起。”

“嗤,好像你身邊紅粉無數一樣。”蘇曠最恨別人哪壺不開提哪壺“説,到底出了什麼事,千里迢迢要我過來?”沈東籬沉道:“你還記得不記得,你有一個親生兄弟也叫蘇曠?”蘇曠火往上直冒——這種事還有人不記得?

那個忍心拋棄他的母親,那個同名同姓的兄弟,那個險些要了他命的外祖父…蘇曠臉一板,轉身就走“那個人是死是活和我無關。”沈東籬也不攔他,只悠悠道:“我接到一個活兒,這個月十五三十六名殺手要血洗鎮江蘇知府的府邸,有人傳話,雞犬不留,我…負責事後除掉那三十六個人滅口。”蘇曠的腳步停住了。

沈東籬不動聲:“我自然知道你和那家人沒什麼關係,這回算我多事,蘇兄弟,後會有期。”蘇曠死死咬着牙縫,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少説廢話…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誰指使的?”沈東籬不語,默默看着他,蘇曠苦笑搖頭,自己輕輕了自己一記耳光:“當我沒問,沈兄,多謝。”沈東籬單手用力一拍他的肩頭:“蘇曠,我只盼永遠不會有執行這個任務的機會。”蘇曠嘴角一揚:“少做夢,你不會有機會。”太陽昇起來了,早起的商旅已整頓舟車上路,江南水道密集,縱馬緩緩而行的蘇曠多少有些扎眼。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水鄉旎,蘇曠忍不住長嘆,這樣的煙波江南,簡直明明白白刻着兩個大字:風

蘇曠半閉着眼睛,只覺得滿樓的紅袖都在對着囊中幾塊來之不易的碎銀子招手,人不風枉少年,只可惜空空的錢袋一遍遍暗地提醒着他,定心忍,增益其所不能也。

“客官”一隻纖纖玉手攔住他的馬頭:“聽曲子不聽?”那女人一身水紅的羅衣,眉眼盈盈醉,笑起來肩頭一顫,如風剪柳。

蘇曠嘻嘻一笑,伸手在那女子手背上一捏:“聽曲子就不必了,唱小曲我倒是會兩首,不知姐姐手下,缺人不缺?”那女人臉一沉,但轉瞬又笑:“原來小兄弟也是吃這行飯的,不知原先做什麼來着?”蘇曠伸出左腕,愁眉苦臉:“小弟原先是班子裏彈琵琶的,後來瞧上了一位姑娘,唉。”那女人點了點頭,這樣的事情,倒也常見,戲班子裏的紅姑娘多半被達官貴人包下,一個琴師敢去招惹,被人砍了手砸了飯碗,倒也尋常。

她輕輕拍了拍蘇曠的臉頰:“罷了,跟着姐姐走吧,少不了你一口飯吃。只是給我聽清楚了,敢招惹我家姑娘,姐姐我可不會只砍一隻手那麼客氣。”蘇曠一揖到地:“小弟蘇廣,多謝姐姐。”女人掩口一笑:“別姐姐長弟弟短叫得那麼親熱,我叫玉紅綾,喊我紅姐吧。”蘇曠微笑:“遵命。”蘇曠躺在自己的小小牀鋪上,唉聲嘆氣,這個“紅姐”手下的活兒,倒還真是不少,忙了一天,不多時蘇曠已經沉沉睡去。

“梆,梆…”遠處的梆子在靜夜之中聽得分明,顯然已是二更天,明明睡的蘇曠忽然睜開眼睛,翻身跳了起來。他腳步輕如鬼魅,屋子裏其他人就算沒睡,恐怕也發覺不了。

裏那個玉紅綾一伸手,他已經覺出不對來,練過武的女人無論怎麼掩飾,手腕總是比尋常女子了些兒,更何況玉紅綾腕骨上下的肌結實,言談之間雙目偶見神光,只怕還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

這間“玉紅樓”他白早已細細打探過,樓上是大堂與客房,樓下十三間房,扣去廚房和柴房,還有十一間,玉紅綾住在東首第一間,安靜寬敞,為着採光裝了兩扇窗户,一邊對着大街,另一扇推開窗户便可見一天明月白如霜,換句話説,想要夜半來去,自然也方便得很。

蘇曠繞到玉紅綾窗外三丈處,大大打了個哈欠。

屋裏隱隱的燈光,頓時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