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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老狐狸預先見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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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開國以來,先是重武,後改重文。風雅士遍地走,仗劍遊俠滿皇城。翰寶軒可是趕上了好時候,從當年的一個小鋪面,兩代人的光景,就成了今的局面。翰寶軒的文房四寶堪稱經典,但是近二三年來,因為辦了這個鬥詩大會,反而有些本末倒置,不知內情的人打門口經過,差不多要誤解這裏是什麼詩社之類。

岫煙來的太早,宋家還沒到場,她正端了香茗,下面卻傳來陣陣喝彩聲:“美蓮,你去瞧瞧出了什麼好句。”美蓮笑着答應去了,誰知沒過多片刻功夫,她就滿臉驚恐的跑回雅間。美櫻笑道:“怎麼一副撞見鬼的樣子。”她本是調侃的話,再不料美蓮會狠狠的點頭:“説的半點不錯,可不是撞見了鬼?而且還是個惡鬼!姑娘猜我在下面看見誰了?”美蓮狠狠跺着腳:“是顧二郎那個黑心缺德的混賬東西!剛剛的喝彩聲就是衝他!要不是人多,我恨不得衝上去揭了他那偽善的皮!”岫煙一怔,繼而沉聲道:“你可被他瞧見了?”顧二郎是個小人,無事還要平添許多風波,如果叫他看見自己在翰寶軒,依他的為人,肯定會想什麼餿主意。

美蓮見姑娘神不似玩笑,忙道:“沒有沒有,我只站在扶廊往下輕輕探了頭,顧二郎正聽奉承話呢!本不會留心到我。姑娘咱們要不要先離開?好歹換個地方也行!我想到那個顧二郎就渾身不舒服。”美櫻也點頭贊成,言辭懇切的望向岫煙:“老話説的在理,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況且顧二郎比小人還不堪,活一個白眼狼。”岫煙嘴角上挑,冷冷一笑:“顧培生的地盤在江南,當年我們得罪不起他。只能賠了鋪子的生意拉攏顧夫人。這次是顧二郎自己找上門來,難道我還躲躲閃閃?他要是有心難為我,自然會暗地裏躲着準備下毒手。我又何必跟他客氣!”美蓮、美櫻二人面面相覷,眼中掩飾不住興奮。

“姑娘就該出手整治整治這個混賬東西,要不然他總當咱們好欺負呢!也叫顧家把了咱們的錢吐出來!”美蓮憤憤不平的説着,美櫻更沉穩些,她輕輕推了美蓮一把,嗔道:“你先聽姑娘怎麼説。”岫煙此刻並沒主意,是她本能直覺告訴自己。顧二郎悄無聲息的來,肯定沒那麼簡單。

當初受顧二郎的挾制,岫煙暗暗探訪過顧二郎的底細,這個顧二郎看着一表人才,聰明好學。其實是個黑心蘿蔔,壞着呢!他甚至還不如賈寶玉,至少賈寶玉在詩詞歌賦上尚有大才,而顧二郎他從小到大所做文章也好,詩詞也罷,都是顧培生的門人們捉刀,為的就是在江南力顯顧二郎的少年驚豔。

邢岫煙本不信下面陣陣喝彩屬於顧二郎,怕又帶了什麼高人來作弊吧!

她有很多機會揭顧二郎的老底,不過此時不着急。等他站的位置越高,摔的也便越狠。

美蓮、美櫻見姑娘先是默默不出聲,怎麼剛這會兒的功夫,就笑起來了?二人不解的衝對方一搖頭,好生的無奈。

咚!咚!咚!雅間外響起沉悶而低緩的敲門聲,岫煙趕緊衝美櫻點頭。小丫頭瞭然,將門打開一條小縫,見來人忙躲身讓開。

卻是宋晨大踏步走了進來,岫煙緊緊拉着正德的小手:“千户大人。”宋晨淡淡一笑,繼而拍了拍正德的小肩膀:“父親在隔壁,隨我過去吧。”頓了頓,又道:“主要就是想見見正德戚太太出事前曾經寫過信帶給父親,希望父親能把正德舉薦給白先生。”正德仰頭看了看姐姐:“姐姐,既然尚書大人只見我,就叫宋大哥帶我過去吧!”岫煙心頭一暖,才要開口,宋晨卻搶道:“正德説的不是沒有道理,這孩子向來討人喜歡,縱然我父親有什麼想要苛責的,見了他也未必就記得了。”岫煙不覺犯難,她倒不是不信任宋晨,而是不瞭解宋尚書。萬一適得其反,她可不想正德過去受委屈。

正德直着小身板,蹬蹬蹬跑到桌邊,端起剛剛岫煙用過的茶盞,滿飲一大口,定定神,又一路小跑了回來:“姐姐我去了,你在這兒等我消息。”説完,頗有氣概的一昂頭,那小模樣險些沒逗笑岫煙一眾人。

宋晨向岫煙點點頭,轉身跟了上去。

別看正德當着姐姐的面威風,可等到了隔壁門前,腳步就隱隱往後退,嘟嘟的小手心也冒汗了,嗓子乾的説不出話。

宋晨見狀失笑“我當你膽子大着呢!不然叫了你姐姐過來陪你?”正德忙撅嘴:“宋大哥你糊塗!就是不想叫我姐姐犯難,我才自己來的。哎,你要是像我一樣,也有個這麼好的姐姐,那才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屋內等的不耐煩的宋濂乍然聽見門外的童生稚語,險些沒笑出聲來。哪家的臭小子,怎麼像個小大人似的,説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的倒是傷

宋濂先將先聲奪人的惡劣印象去了幾分,可又板着臉,衝門外哼道:“既然到了,還不進來?莫非要叫老夫去請!”宋晨趕緊將門推開,正德邁着小步子尾隨其後。

“畏畏縮縮,何來正人君子之德,上前來,叫我看看。”宋濂坐的位置堪堪能看見正德的半個小腦袋,對方餘下身子都遮在了兒子宋晨身後。

正德心裏暗道好壞的脾氣,卻不敢耽擱時間,橫向踱了兩步,出只到宋晨大腿的小身板,瞪圓了眼睛,力圖在氣場上不輸人。

宋濂才要趁機譏諷一句,可眼睛一花,整個人僵住在座位上。

這孩子這孩子長得太像,太像皇帝了。

開始還不覺得,可一瞪眼,分明就和孝宗在金鑾殿上與百官發飆時候的一模一樣。

宋濂大駭,愣在位子上動彈不得。

“父親,父親?”宋晨不愧是鎮撫司千户,立即察覺到宋尚書的失態,而且斷定,這種失態和正德有莫大的關係。聯想到父親和戚家太太的那些事情,宋晨不覺皺眉,難道説正德也是宋濂慌忙回神,緊了緊嗓子,股再也坐不住,不由自主的走上前來,目光灼灼的俯視正德。宋濂試圖將聲音變得和藹些,可惜臉上的太過僵硬,然而顯得不倫不類。

“小友就是邢主事家的公子?”正德一抱拳,手臂抬的太高,宋濂的腦袋沉的太低,差點被正德的拳打個正着。

正德訕訕的偷笑:“回尚書大人,小子邢正德,父親是刑部六品主事,母親盧氏,家中尚有一長姐,小子為家中長子。”説起話來不緊不慢,思路清晰,宋濂越看越覺得就像年少時候的孝宗皇帝。

這位新君登基後為了實行他的新政,常常暗中對太上皇的舊臣進行適度的打壓,而霸佔着六部尚書之位的老臣更是絕少能倖免。可宋濂是這裏的例外,靠的可不是逢拍馬的功力,而是對孝宗的忠心。

宋濂這老狐狸一生一人博弈無數,唯獨和自己下了一盤險棋,就是在數十年前開始扶持還只是個皇子的孝宗陛下。

嫺太妃沒有孃家勢力,當時的孝宗並不是太上皇心裏最佳的人選,唯獨宋濂從少年孝宗的眼神裏看出了無限堅毅和果敢,最終才下了狠心,一直用宋家老祖宗積攢下來的銀子扶持孝宗。

正因為如此,宋濂對孝宗年少時候的模樣才記憶深刻。

他越看越覺得邢家的哥兒和皇上像,出奇的像!

宋濂笑道:“小小年紀,見識倒不凡,既然説你姐弟情深,我倒要考校考校你!”宋濂揹着手踱步在雅間內:“‘從孫崗來,風飄飄吹練袖。過館前,呼中郎與予別。’此句出自何處?”

“父親!”宋晨語氣中難掩不滿。父親景宗欽點的一甲榜眼,連太上皇都盛讚他的學識。正德能有幾歲的年紀,問些蒙學中的知識也就罷了,偏偏只問生澀的,這豈不是刻意為難?

宋濂不悦的瞥了小兒子一眼:“邊上待著去!”轉臉面對正德的時候,卻又和藹可親。

正德揹着手,輕咳了一下:“大人問的是袁中道的《壽大姐五十序》,”正德一歪頭,裝作不解的看着宋濂:“大人問的好奇怪,我跟姐姐情好着呢,你怎麼偏説我們要分離似的?”袁中道這篇古文是説姐弟幾個的生母亡故,舅舅便將長姊接進城中撫養,幼弟送去了書院讀書,二人在山崗處涕淚惜別,又怕被先生看見苛責弟弟。

此文是一年前姐姐教他讀的,正德打心眼裏不喜歡。今聽宋大人再問,便賭氣似的道。

宋濂慢慢直起身,心裏百集。

不但相貌相似,連聰明勁兒也如出一轍。難道真是皇上遺落在民間的龍嗣?如果被自己料中了,那邢家可就是立下了頭功!別人不瞭解孝宗,宋濂卻知之甚詳。

後繼無人,這是皇上最大的心病。眼看着福王的兒子一成人,孝宗是在擔心忠義親王的禍事重演。更擔心皇上的心一偏,聽從了太后的讒言,真將手中的隱匿勢力給福王一脈那屆時,朝中便再無安寧之了…過年活動多,小荷偶爾更新的時間可能會晚點,請大家見諒~~rq,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