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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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慧萍不動聲的打量着屋內擺設,她從小跟着父親在任上,自認為所見市面不少,諸多姊妹中,太太也最喜帶着她出門應酬。每每見了父親長官家的那些女眷,歐陽慧萍雖然口中稱讚客氣不斷,但心裏未必服氣。
鄉野之地,就算知府夫人,渾身也帶了俗之味。
歐陽慧萍虛依在炕沿的一角坐了,炕桌不大,但是菜堪稱琳琅滿目。比照之下,歐陽家的姑娘們明顯委屈的多,早飯也不過一碗粳米粥,小菜三四種,大廚房約莫是按照着人頭來做,多一口也不能。丫鬟們若是有個頭疼腦熱,想吃些主子剩下的,也要提前與大廚房的人打好商量,不然叫管家娘子們知曉,多半要被冷嘲熱諷一番。
慧萍原也沒在意,歐陽家短了哪一項,也不會缺了自己的吃喝。可現在看着滿屋子奢華擺設,炕桌上琳琅滿目的小菜。歐陽慧萍不知怎的,心口就覺得有些堵。
岫煙坐了炕桌左側,親手將甜白瓷的小碟子擺在慧萍面前:“也不知道妹妹要來,準備的簡單了些,妹妹好歹賞臉嘗一嘗。”白芙輕移蓮步上前,接過小丫鬟托盤上的兩個雙耳白瓷盅,岫煙瞧了一眼便笑道:“我昨晚叫人燉了燕窩紅棗鴿子盅,温熱,保暖脾胃還在其次,要緊的是對咱們女孩子來説,也是極好的補品。”隨着岫煙抬手掀開湯盅蓋,濃郁的棗香撲面而來,金絲血燕滑而不膩,那鴿選的是二三個月的小鴿子,清燉的時候用翠葉竹的細絲綁了,所以鴿酥爛卻不散架,上面浮着一層淡淡的清油,紅棗點綴在其間,若用賞心悦目來形容在恰當不過。
岫煙捻了一支翠玉羹匙,通透的綠水兒幾乎映徹了整個湯盅。纖細的十指撫摸其上。也不知看的是人,還是手。
慧萍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燕太子為荊軻送美人掌的典故,這樣的一雙玉手,女人見了自慚形穢,男人又該是怎樣的貪戀其中呢?
慧萍低垂眼瞼,心思一時漂浮不定。
岫煙笑道:“自打在宮中皇后娘娘那裏見過。妹妹竟從沒等過我們家的門,我總和丫頭們唸叨妹妹的好,可惜兩家因為些小誤會一直隔閡着,不然,我非設宴請了歐陽妹妹來不可。”美蓮緊忙接過話茬:“我們姑娘難得這樣盛讚哪家的小姐,歐陽姑娘還是頭一份呢!”歐陽慧萍臉一紅。輕笑道:“哪裏敢當邢姐姐這樣的誇獎,我早聽聞姐姐家有個姓林的妹妹,相貌標緻還在其次,要緊的是琴棋書畫無一不。再有和貴府上關係密切的榮國府,內中也有好幾位不凡的姊妹。我出生鄉野,長於偏僻之地,不堪姐姐這樣的讚譽。”岫煙的眼神裏充滿揶揄:“咱們姐妹倆在這兒倒客氣上了,這又不是別處。快收了你那些規矩俗套。我和妹妹一見如故,今後只管以誠相待就是。再不講那些虛禮。”慧萍心中大喜,忙站起身衝邢岫煙施了個深深的大禮“邢姐姐是心腸慈善的,既然把話説到這個份兒上,我再遮遮掩掩反而小家子氣。邢姐姐剛也説過,咱們兩家確實有些小誤會,不過礙着五皇子殿下,我們老太太一直想着化干戈為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這話音才落,岫煙手裏的湯盅“啪”的跌在地上,一件成窯品就這樣碎成了十七八瓣。
歐陽慧萍嬌軀一抖,害怕的往後縮了縮。
岫煙眼神犯冷,嘴角勾着一抹笑,可笑意本沒達眼底:“不知老夫人打算怎麼化干戈為玉?”
“邢姐姐,明人不做暗事,我們家現在被人着無路可退,祖母打發我來,也是真心實意想和邢姐姐賠個不是,邢姐姐不為別人,就為咱們五皇子今後不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也該消消怒火。”岫煙不耐煩的一揮手:“慧萍妹妹,究竟是誰當初不依不饒,只怕沒人比你更清楚。我們太太和福哥兒也就是命大,不然,哼,怕早遭了貴府老太太的毒手了吧!”歐陽慧萍羞的無地自容:“邢姐姐究竟怎麼才肯網開一面!”岫煙忽換上了一張笑臉,和藹之比剛剛更盛,她挽了歐陽慧萍的手耐着子道:“妹妹難道沒聽過?就是朝廷王法,也需講究一個殺人償命不是!”慧萍早有了哭音:“可邢太太和小公子分明就平安無事。”岫煙心底冷笑:不知道這丫頭是天真還是愚蠢,竟説出這種話來。
歐陽慧萍見邢岫煙不吭聲,以為自己的話起了效用,便陪笑道:“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祖母知道邢太太和姐姐受了大委屈,所以特將當初作惡的大管事抓了起來,隨時能送到姐姐這兒來供你懲治。”岫煙大笑:“我要他的命做什麼!”她忽然俯身貼在歐陽慧萍耳邊:“我只要老太太的命!”歐陽慧萍的眼睛如同一對夜明珠般碩大:“邢姐姐不要得寸進尺!”
“歐陽妹妹難道就不想叫三老爺平安無事的回來?”岫煙莞爾:“聽説歐陽妹妹的父親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整個人消瘦的不行,若是再不及時救治我怕妹妹將來會追悔莫及!”慧萍驟然扯住邢岫煙的袖子不肯撒手:“我就知道是你!你把我父親怎麼樣了?”美蓮笑着上前拉開動不已的歐陽慧萍:“只要歐陽姑娘肯乖乖的聽我們姑娘的話,貴府三老爺自然平安!”從歐陽慧萍的眼眸裏輕易就可看到憤怒,美蓮這丫頭唯恐火勢不夠大,非要往上潑油甕子不可,遂大聲道:“哎呦,聽説三老爺被打的皮開綻,幾乎見了骨頭。那幫行刑的都是老油條,專找人的痛楚,打不死,可卻叫對方生不如死。”慧萍渾身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語氣裏盡是哀求:“邢姐姐!”膝蓋一軟,就跌在了邢岫煙的腳邊,歐陽慧萍兩手抱住岫煙的大腿小聲啜泣着。岫煙嘆着氣將她攙扶起:“咱們都是做兒女的,哪有不擔心父母的道理?歐陽妹妹也不用悲傷,也罷,我就請人去説和,究竟讓三老爺少受些苦就是。”歐陽慧萍緊忙擦乾眼淚:“除了我們老太太,邢姐姐叫我做什麼,我必定竭盡全力。”她明白,自己的依靠從來不是老太太,而是自己的父親。歐陽家是大族,百年間從來不乏孤兒寡母,不管是嫡支還是旁支,一旦沒了撐起門户的當家人,兒幼女就要面臨被族人肆意宰割的命運。
太醫也説過,老太太沒多少時間了,與其這樣乾耗下去莫不如先救父親。
岫煙笑着點頭:“我就知道歐陽妹妹是聰明人。”她悄悄附在慧萍耳邊低語,歐陽慧萍臉上的顏幾經變換。
“二伯還好騙,只是大伯素來和我們這一房少走動,而且大伯隨了老太爺的子,輕易糊不住。”歐陽慧萍還想再推諉,妄圖討個巧。
岫煙本不吃那一套,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歐陽妹妹回去再想想,這事兒我們不急,你父親也未必着急。”歐陽慧萍知道自己的多番推諉大約是得罪了人家,她連忙要做解釋,可美蓮早不客氣的將人送了出去。
等這丫頭回來,口氣滿是怨念:“姑娘何必和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客氣,要我説,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我們就把歐陽家鬧的天翻地覆,看她怎麼哭着喊着來求姑娘!”岫煙倍好笑:“快收了你這土匪惡霸相,小心嚇壞了別人,今後沒人敢要你!”白芙、翠梅等紛紛憋着笑,美蓮一跺腳,羞惱道:“我為姑娘出主意,姑娘反笑話我,”美蓮又指着幾個圍觀的小丫鬟“一個個都看我的笑話,看我不撕爛你們的嘴!”説完,幾個女孩子笑鬧在一處,岫煙卻趁着她們玩笑之際隻身進了書齋。大夥兒圍着美蓮湊趣,美櫻一轉眼卻不見了姑娘,悄悄從人羣中身來尋邢岫煙。
“姑娘,不如叫小廝請了宋大人來給你出出主意?”美櫻見自家姑娘淡眉緊鎖,便婉言出着主意:“奴婢説句不怕姑娘惱的話,宋大人對姑娘是一百個真心,姑娘一丁點的小事兒,他也掛心呢!”岫煙笑罵道:“你也學了美蓮似的油嘴滑舌!”美櫻大叫委屈:“姑娘常説我笨,可你瞧瞧,連我都瞧得出宋大人的心思,咱們老爺、太太那樣明,怎麼可能沒半點察覺!其實太太前不久找我問過宋大人的事兒。”岫煙僵直了身子“太太問了什麼?”美櫻反而目光閃爍,口吃遲鈍:“也,也沒什麼,太太就問姑娘何事見過宋大人,又問宋大人是不是單獨和姑娘聯繫過。不過姑娘放心,我可不是那種二愣子,太太的話我只回了三分,還有七分瞞着沒敢説呢!”岫煙在心底哀嚎,果然叫她了中,近些時,媽有事沒事就在自己面前提及宋晨,雖然説的很巧妙,但心思細膩的岫煙一聽便明白這裏面的含義。在這個時代結婚生子,過去的自己幾乎沒指望過會尋覓到父母這樣的婚姻。男尊女卑的時代,壓抑的永遠是女人。
只是當宋晨出現之後,她漸漸對過去的執念產生了懷疑。
也許,當宋家的兒媳婦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