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除夕芳官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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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到了臘月二十九,各齊備,邢忠親自領着岫煙將門前的門神、聯對、掛牌重換了新,邢家的小廝們早已經是見怪不怪,可放在別人眼裏,當家的老爺帶着女兒出來做這些事情,就不得不耐人尋味。在一些鄉下老户人家,沒了男嗣傳承,只留下閨女招上門女婿,多半會以這種方式隱晦的告訴街坊鄰里。鳳尾衚衕裏的幾個相鄰的人家見了,忙往內宅裏去回稟各家太太,也有一笑了之的,更有心下波瀾起伏的,這些且不再細説。
單説次一清早,邢忠換了新朝服,坐了一頂二人官轎,前後各有四名護衞,外院跟差的一等管事也穿了簇簇新的靛藍綢緞袍子,兩名小廝墊在最後。
這幅輕車簡從的模樣,並不是正五品官才有的款兒,卻是個四品以上大員才有的體統。
邢忠官職尚且低微,按理説,大年三十這進宮朝賀,本沒他什麼事兒,不過孝宗大筆一揮,就叫內侍監的人在百官朝拜的名單上另加上了邢忠。
鳳尾衚衕裏能得幾回朝賀的,除了僉都御史袁可立袁大人,也只是零星那麼幾個老人。盧氏親自送了丈夫出大門,又囑咐眾人好好跟着,這才回轉內院。
岫煙正看着美蓮和美櫻給丫鬟婆子們散賞錢,見盧氏進來,忙笑着過去:“璉二嫂子才打發了人來告訴,他們一家子今兒就不過來了,等明一早再給媽請安。”盧氏看了看陰沉的天,點點頭:“不過來也好,這幾也不知怎麼了,天氣壞得很,鳳丫頭的宅子説離着近,卻也不遠,一路上頂着大風,別人無所謂唯獨巧姐還小,可別害了風寒。”
“我和媽是一個意思。蘇州莊子上送來的白鰱,我叫管家給二嫂子送去了十來條,燉湯極好另有嶺南的果子,美蓮和美櫻裝了小小的一個果籃子,又用綵綢紮了,我瞧着是緻小巧,送人再好不過。”盧氏笑贊女兒的心細:“既然好,就把那果籃子多做幾個,等咱們這些時給家走親戚的時候帶着想必各家都覺得新鮮,也都承咱們這個人情。對了,哪有鋪子上孝敬的那些餞,可還有了?”岫煙一聽就知道盧氏的意思,早笑了起來:“自然有,自打媽懷福哥兒的時候愛上那餞,咱們家何曾斷過?璉二嫂子愛吃什麼似的,聽平兒説一天足足小半瓶,我聽着都覺得酸牙,虧得璉二嫂子吃的興沖沖。”盧氏抿嘴笑道:“只怕是有了她自己怕失望,到如今也沒請個人好好瞧瞧。”
“媽説的半點不錯!”岫煙嘆道:“璉二嫂子就是想的太緊,總怕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過如今她自己做了主,壓力總沒以前大。”盧氏聽女兒説的頭頭是道,不寬於心,她看着越發出挑的女兒:“眼瞅着你妹妹的好子有了盼頭,如今也要緊着想你的親事。”岫煙並不是扭捏的人,她挽了盧氏的胳膊往內屋走:“媽前兩年還和爸説要多留我幾年,瞧瞧剛添了個福哥兒就巴巴兒的要打發我出門子呢!”盧氏笑罵了一聲,手拍在閨女的股上:“虧你好意思説,咱們家最疼福哥兒的是哪個?那臭小子見了我不聲不響,一見你這個姐姐就哼哼着要抱。”盧氏一提這個就好氣好笑,她那兒子,活一個小人身子還站不利索呢,一開口就只哼哼呀呀,但認人極清楚。每天一睜眼,先是找孃,吃飽喝足,就擰麻花似的撒嬌,非要孃抱着自己滿屋子找姐姐。
孃一開始不懂什麼意思,福哥兒差點哭啞了嗓子,等盧氏和岫煙聞訊趕過去的時候,福哥兒誰也不要,單單伸出蓮藕似的小胳膊,一頭紮在岫煙懷裏,委屈的直扁嘴,嚇得那孃以為自己出了大錯兒。
這一家子,福哥兒最親的就是長姐,其次才是盧氏。
盧氏懷胎十月才生下麟兒,心裏自然吃味,可吃的又不是別人的醋,還是自己閨女,所以往往想起來這事兒,盧氏自己都先要樂一場。
二人進了屋子,盧氏把乾家的帖子給岫煙瞧:“正月初八,只請了徐夫人的孃家嫂子和咱們家,徐夫人因守國孝,沒法去,就叫咱們便宜行事。我聽你回來的意思,賈母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岫煙笑道:“十分倒説不上,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七八成滿意卻有。”母女倆説説笑笑,一晃到了下午,邢忠領宴請完畢,坐轎回來,她們一家四口才坐下來享用年夜飯。
花桌上終究是少了個正德,一時間也不往年熱鬧,福哥兒着大拇指頭,滴溜溜的大眼睛一會兒看看爹會兒看看娘,最後還是把眼神落在岫煙這兒,毫不吝惜的賞了她們一個大大的葵花笑臉,然後赤着小腳,非要坐在岫煙的懷裏。
大夥兒看了笑容難抑。吃過團圓飯,邢忠和盧氏早回去休息,岫煙卻洗了個熱水澡,躺在貴妃榻上了無睡意。外面堂屋值夜的幾個小丫鬟嚷着要打葉子牌,岫煙也不攔着,更自己出了銀子叫美蓮、美櫻去殺上一局,她自己半躺在那兒借閉目養神。
“姑娘,芳官似乎是不行了。”不知什麼時候,美櫻走了近來,靠在岫煙耳邊低低的囁嚅道:“看着她的婆子説,芳官想見見姑娘。”岫煙一睜眼,臉上閃過一絲不悦:“此刻誰看着她?”
“是角門上的浣娘,”美櫻看出了姑娘的不快,也不敢大聲説話,等了良久,美櫻明白姑娘無意見芳官,便要退出去。還沒走到一半,岫煙忽然叫住了她。
“叫平婆婆瞧她去。”平婆婆是專門給太太把診問脈的嬤嬤,平就住在邢家,每隔五便到姑娘的鋪子裏去給那些年輕的媳婦們講授一的課程。美櫻知道姑娘這是要保住芳官的命,也不敢耽擱,轉身去忙了起來。
她前腳出出去,美蓮後腳就跟了進來“姑娘就不該大發慈悲,依着我説,像芳官那種不安分老實的,就早該遠遠發賣,便如同太太屋子裏的秋萍。”岫煙出手對付了歐陽家之後,這才靜下心來查出秋萍。那丫頭因為貪圖利益,輕信了歐陽老太太的話,秋萍的爹孃更為一百兩銀子,慫恿女兒將巫蠱娃娃藏在了秋月的被褥裏。
一百兩銀子,終究不敵盧氏往待秋萍的那些好。
在白花花的銀子面前,秋萍的爹孃也早忘了自己的賣身契仍舊在岫煙手裏捏着。等東窗事發,秋萍一家子才跑來跪求,可早已經是無事於補。岫煙叫了京城裏出了名的人牙子周大娘。
這周大娘的兩個兒子都在西北礦山做小頭目,很有些勢力,因礦山年年有礦難,年年死傷無數,周大娘便做起了這個買賣,專門買了犯事的下人或是官奴送去西北,幾年下來,周家的錢財是越聚越多,可名聲越是越來越差。
京城這些豪門大族裏的奴婢們都知道,周家要是來買人,多半就是有去無回,所以聽到周媽媽三個字,別管和自己有關無關,都先嚇得半死。
秋萍那貪心的爹被周媽媽買了去,秋萍哭的死去活來,這才在姑娘面前服軟,可又有什麼用?姑娘見也沒見她一面。
秋月倒是查明瞭清白被放回來,然而此後提心吊膽的過子,不幾天,姑娘也放了她出去。
唯獨芳官,對外只説是榮國府那邊留了她在園子裏伺候,邢府知道芳官被綁的人不超過五個。
美蓮試探的問道:“姑娘打算怎麼對付郭嬸子?”岫煙淡淡一笑:“咱們且不急,只要歐陽家的事兒沒了斷,這郭大嬸就還有用武之地,我不能平白暴個康媽媽,卻不留半點後招。”歐陽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等她家被孝宗數落的一塌糊塗的時候,歐陽老太太就明白自己上了康媽媽的當,然而等回來找康媽媽算賬的時候,康媽媽早帶了一家子出了鳳尾衚衕。歐陽老太太氣的要叫衙門裏的人去捉逃奴,誰知等差役回衙門一查,才驚訝的發現,原來康媽媽一家子半個月前就消了奴籍,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平頭百姓。
歐陽老太太這才驚起一陣後怕:邢家也是步步謀劃周密,她在這一場對弈中半點勝算沒有!
此後歐陽家悻悻然消停了這些子,隨着歐陽家三老爺進京,更是不顯山水,不知在籌劃什麼。
美蓮遲疑的看向岫煙:“姑娘一。我就不明白了,上一次明明是個機會,姑娘幹什麼不下一劑狠藥?至少叫歐陽家不能翻身。”岫煙走下貴妃榻,赤腳穿一雙繡花鞋,隨手倒了一盞茶吃:“歐陽家是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家爬的太快,這是皇家的恩典,可跌的也太快,皇帝的臉面可就保不住了。尤其是太上皇還在世,萬一皇帝處置的太狠,就只能説明他識人無能,萬歲爺愛面子,怎麼可能答應?”美蓮氣哼哼道:“那可不就便宜了歐陽家?”岫煙莞爾一笑:“這可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