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一見鍾情二姐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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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老孃是尤氏的繼母,這位半老徐娘的老太太一輩子嫁過兩回,前夫去的時候留下兩個半大的女兒,什麼也不懂,尤老孃從嫁進前夫家就受盡丈夫的疼愛,等丈夫去了,兩個小叔子藉口她沒兒子,硬是奪了她前夫的家產,將自己並兩個女兒都趕了出去。\\尤老孃天生一個漂亮胚子,很快找了下家,那尤老爹是個死了老婆的鰥夫,並不嫌棄尤老孃帶着兩個拖油瓶,加上尤老孃還年輕,姿容甚美,便歡喜喜將這母女三人接進了老宅。
尤氏和尤老孃情並不親厚,卻也説得過去,主要還是尤老爹去的時候,將大部分家產都給了女兒,只留了小部分給那沒有再為尤家生兒育女的尤老孃。
尤氏得了好處,便也不想的大家下不來台,對她這種身處高位的填房繼室沒什麼好處。所以兩方人倒也相處的融洽,每年年節一到,尤氏便往鄉下老家送去許多山珍海味,尤老孃和兩個女兒手裏拿着,嘴裏吃着,在尤氏面前便沒底氣。
尤二姐和尤三姐相貌上隨了尤老孃年輕時候的模樣,一個標緻和悦,一個風窈窕,姐妹雙姝各有佳,不分伯仲。尤氏只隨父親的容貌,便是在年輕二十年,也不及尤二姐或是尤三姐一半的貌美。
尤二姐有些貪慕虛榮,每每在家的時候都念叨這個長姐在京城裏的風光,尤三姐和鎮上略有些頭臉的年少公子都有些曖昧,姊妹倆在老家也是“響噹噹”兩朵花兒。
尤氏素來知道這兩個妹妹的脾氣。賈珍又是見葷腥就紅眼的東西,早些年尤二姐來京城請安,賈珍與她都混在一處,叫尤氏看了又氣又無奈。到這二三年。尤二姐年紀漸長,再添風婉轉,尤氏便更不敢將人進京。
這次要不是情勢危急。加上賈珍和賈蓉不在府裏,尤氏是斷不能將尤老孃和二姐、三姐接進來的那姊妹倆跟着老孃連夜進京,只在接到信兒的第二清晨便趕到了寧國府。
府門前車馬簇簇,哭聲震天,門子知是尤氏的老孃和妹妹來,忙將人引進了上房。賴升家的親自款待,將尤氏臨行前的意思告知尤老孃。更帶着二姐和三姐逐一查點府內各處。
一開始尤三姐還沉得住心,跟着姐姐坐了小轎到處走,可不到半天功夫便喊累叫疼,窩在上房裏説什麼也不肯動彈。二姐拿她沒法子,尤老孃又年高嗜睡。便只好親自與賴升家的理事。
尤三姐進了寧府就好比如魚得水,她才不管尤氏在不在,每拿着雞當令箭,天天挑揀吃穿,打了銀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寶石,吃着肥鵝還要宰肥鴨。
尤老孃素來寵溺這兩個女兒,也不大敢管,沒幾天的功夫。榮國府那邊連老太太都聽説了風言風語,便叫李紈和惜過來瞧。
惜從來只在榮國府那邊住着,極少往東府來。尤二姐和尤三姐總共也沒進京機會,竟從未見過惜。李紈只當尤氏知會過她們,也沒多介紹。
惜沒了父親,心情本來就不好。穿着又素,尤三姐只當她是李紈身邊一個略體面的大丫頭,等惜冷言冷語的時候,暴脾氣上來,手往左一拐,就將身子嬌小的惜推到了旁邊。
卻也巧,惜跟前擺着一張梨花桌,時鮮瓜果散了一地。
“哎呦,這是幹什麼!”李紈又氣又惱:“還沒聽説做客來主人家把主子姑娘給打了!”尤二姐已經從小丫頭那兒知道了惜的身份,忙不迭上來賠禮道歉。
惜早甩開尤二姐,只尖聲喚來賴升家的:“大嫂子不在,你們難道也沒個眼?瞧瞧如今家裏成了什麼樣子,難不成真要我請來祖宗家法,讓你這個最有體面的人也嚐嚐苦果子?”賴升家的苦苦哀求:“四姑娘別動怒,我們不知道這裏面有誤會。走的時候確實是叫我們把家給二姨兒、三姨兒來打點,兩位也是急於求成,脾氣上燥怒了些,四姑娘別放在心上。”那三姐兒狠狠蹬着賴升家的,對賴升家的先衝惜賠不是到可惱。尤二姐連忙拉住妹妹:“你可別再惹事,咱們沒臉,大姐姐回來難道能饒了你我?”尤三姐揹着李紈、惜輕聲啐道:“我還不想在這鬼地方待著呢!你快把她叫回來,讓我們拴馬拉車家去!”説完,尤三姐覷着二姐變幻無端的神采,又冷然一笑:“我知道了,咱們孃兒三個,最捨不得的其實唯你一個!怪不得你不怕辛苦,每坐着小轎往各個草窠窩裏鑽,也不嫌累的慌!我勸姐姐悠着來,等大姐姐回來,見你這樣盡心盡力侍她家,心裏未必就歡喜!”尤二姐既是羞又是惱,偏不敢説什麼,就怕被那邊李紈和惜聽見。
兩撥人正互相抱怨,門外的娘子進來回報,説璉二爺來支車馬銀子,請二姨兒和三姨兒一個示下。
尤二姐立即慌了手腳,心裏暗暗嗔怪妹妹不知輕重,這究竟不是自己家,何況大姐還不是她們親生的姐妹,不過一時沒了法子,才叫她們老孃跟來幫着管家。如今可倒好,家沒理順明白,卻把人家正牌小姐得罪個徹底。要是四姑娘在這位璉二爺面前胡亂説些什麼,自己可不就就辜負了大姐姐臨走時候的一番苦心?
尤二姐一面遣人去請賈璉,一面和惜、李紈賠笑:“四妹妹別和我們一般見識,你這金貴的人兒,犯不着與我們這些人動怒,我代三姐給你賠個不是。”尤三姐不忿的還想頂嘴,二姐趕緊衝賴升家的使眼,使人拉了尤三姐下去。
一時間賈璉步履匆匆進了堂屋。也不往風婉轉的尤二姐身上多瞧一眼,只看向惜,語帶關切:“我怎麼聽人説把四妹妹給傷了?到底碰壞沒有?”惜用手帕子着手背上的淤青處“二哥哥費心了。並不是什麼大傷,回家用冰塊敷一敷,明也就消了。”賈璉這才眼神淡淡的瞥了尤二姐一眼。口氣冷然:“四妹妹糊塗,你那手是作畫兒用的,連老祖宗都捨不得你多提筆累着,你自己如何就不多愛惜些?”尤二姐打賈璉一進門的時候,整顆心都不能自已的落在了他身上。
賈璉滿身的風氣質,長得儀表堂堂,男子氣概中又不乏書生意氣。尤二姐不將他和賈珍父子相比。
賈珍猥瑣嗜,人前還有幾分莊重,人後便活一個無賴。那賈蓉更混,怕他老子,卻又揹着他老子不知和府上多少個姨娘都有曖昧。
正是老子沒老子樣。兒子沒兒子的德行!
尤二姐雖然早不是個黃花大閨女,可也是少女懷,愛慕年輕漂亮的哥兒。所以這一見賈璉,便十分有意。二姐聽了賈璉這樣一説,忙陪笑道:“我已經打發了人去請大夫,剛才奴家也瞧了,四妹妹並沒大傷,興許養不了半就能好,”賈璉冷冷一笑:“二姨兒説的簡單。我們家的小姐都是嬌養,平時連狠説一句,長輩們都捨不得,三姨兒倒是沒把自己當外人,説動手就動手,好在只是淤青。萬一碰壞了哪裏,我就是提着腦袋去和老祖宗賠不是,老祖宗也未必肯聽。”尤三姐在內室裏側耳聽着,聞賈璉如此冷嘲熱諷,立即要跳出來拼命。賴升家的和幾個媳婦眼疾手快,連忙將尤三姐狠狠的壓在位置上,不肯叫她動彈。
只説賈璉沒好氣的給尤二姐一頓排頭吃,才帶了四姑娘惜和李紈回了寧國府。隔了沒幾,尤氏料理妥當鐵檻寺中情景,又坐了馬車迴轉寧國府,她進家門第一件事,先將賴升和他媳婦叫到身邊細細問了一番,聽説二姐和三姐得罪了惜,便一皺眉。
賴升與賴升家的不明白尤氏這皺眉的深意,也不敢胡亂搭話,便悄悄退了出去。
尤氏呆坐了小片刻,攜着丫鬟們去見尤老孃。恰尤老孃在酣睡,三姐兒不知去了哪裏胡鬧,唯有二姐坐在臨牀大炕上做針線,帕子上是鴛鴦戲水,繡工堪稱美絕倫,絲毫不比大針線班子上的女工匠們差半點。
兩姊妹見了尤氏,忙起身讓座。
尤氏笑眯眯的擎了二姐手中的帕子:“你從小便沉穩,繡工手藝也是我們三姊妹中最好的一個。不枉咱們家祖傳的技法到你手裏!”尤二姐一時惶恐:“大姐姐,其實我”尤氏笑道:“瞧你,又這個表情,我早説過,你雖不是我嫡親的妹妹,可老爹也是把你們當親閨女似的疼着,那家裏的絕活也從沒瞞着遮着,你把一顆心踏踏實實放下就是。”尤氏頓了頓,含笑道:“聽賴升家的説你見了那邊府裏的璉二哥?”尤二姐連帶緋紅,含羞帶怯的點了點頭。尤氏便輕嘆口氣:“要説賈璉兄弟確實不錯,長的好,年紀也正合適,難得有個正經的一官半職,那是在皇上面前都記着名的人,説不定哪一年就飛黃騰達了呢!可惜啊!”二姐急忙問:“怎麼就可惜了?”尤氏便笑道:“可惜他家的母老虎實在厲害。”尤二姐便當時姐姐猜到了自己的心意,打算拿這些話來嚇唬自己,便不以為意道:“憑她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女人,難道還管的了二爺的事兒?”
“嗤!要不然怎麼説你小看了璉二爺家的那位!鳳丫頭是出了名的破落户,最是兩面三刀,嘴甜心苦的主兒,和人説話,上頭笑着,腳底下就使絆子。明裏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誰落在她手心兒裏,斷沒第二條活路。”尤氏挽了二姐的手,語重心長道:“那鳳丫頭倘或見那個丫頭、媳婦多瞧璉二叔一眼,都恨不得撕了對方一張臉。別人是醋罈子,鳳丫頭便是個醋缸子。醋甕子,你何必觸那個黴頭?”原來,當尤氏將尤老孃和兩個妹妹接進京城來,心裏就早打了主意。
尤二姐曾經和莊户頭張家定了親。當時看來也極好,可後來張家落魄,兩家也沒再往來。尤二姐骨子裏是個嫌貧愛富的。最羨慕長姐嫁進國公府,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二姐和老孃妹妹過着依附姐姐的生活,唯恐將來真的嫁進張家,從此一生落魄。
二姐自忖姿過人,更不願憑空埋沒了才華。
尤氏便拿住了二姐這個弱點,先將其接進府來。説是讓她幫忙管幾的宅子,其實就是叫尤二姐見識到這奢華生活的每一個細節。等她沉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尤氏就能按部就班的實行自己的辦法。
“不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攔着你的幸福,相反,就是姐姐太為你着想。才會告訴你這些好話。”尤氏緩緩道:“咱們家有個親戚舅爺,人極好,家業又大,官路又好,極得皇上器重,他如今只一個女兒,唯獨沒有兒子”
“大姐姐快別説了,”尤二姐羞惱的從炕沿上蹭了下來,轉身要進內室。
尤氏忙拉住她:“你倒是聽姐姐説完。這位舅爺雖然年歲上大些,可只一個正房太太,邢太太又極好,從不打罵奴婢,今後待你必定也如親妹妹似的。這種好事別人可羨慕都羨慕不來!”尤老孃不知在簾子後面站了多久,一聽繼女這樣説。忙顫顫巍巍走了出來,拽着尤氏的手就是不放:“她大姐兒,你説的這舅爺到底可靠不可靠?你二妹妹命苦,再不能叫她受半點委屈了!”尤氏攙扶着尤老孃坐下,笑呵呵道:“別人的事兒我不放在心上,兩位妹妹的事我如何能不心?媽放心,這個舅老爺也不過三十出頭,比我們老爺還小几歲呢!況且咱們答應了,人家還未必相中呢!”尤老孃傲然一:“你二妹妹這人品沒的挑剔,相貌就更不用説,就是那位正房太太”尤氏為難的一笑:“邢家太太身子骨一向結實,二妹妹要是覬覦這個,我怕不成,況且邢家還有個厲害的大小姐。”尤老孃知道是這個情景,便不十分肯。尤氏忙道:“媽可別小瞧這户人家,我能把妹妹往火坑裏推嘛!那邢家可養了個皇子呢!”尤老孃母女倆大奇,尤氏趁機將邢家如何抱養了五皇子,五皇子又是怎麼進宮,如何怎樣得寵的事兒都説了出來。
母女倆面面相覷,尤老孃驚疑道:“大姑的意思是”
“媽這還看不清?二妹妹訂了張家的婚事,將來就算重新説親,也找不到什麼正兒八經的人家。若是去做正房,子必定清苦。若是去做姨娘貴妾,又沒地位。唯獨這家不同,人家邢家的大姑都説了,只要二姐嫁過去就生兒子,將來就求五皇子給二妹妹個誥命的頭銜來。媽也成了誥命夫人的娘,今後還愁什麼?藉着邢家的門第再把三姐兒嫁出去,老孃或是跟着我,或是跟着二姐兒,將來享福的子在後面呢!”尤氏這一個月來和邢夫人走的最近,時常往榮國府去的時候便要探望探望大太太。二人話語投機,説着説着就提到了尤家兩位小姐。
邢夫人黑透了心腸,聽着那姨娘的話,只千方百計想給邢忠個小妾過門。
尤氏又急着擺尤老孃一家,便想也不想的就應允下了邢夫人的意思。
此刻三人商議,尤二姐雖然不情願,可也抵不過母親的苦苦哀求。晚間尤三姐不知從哪個土子裏鑽了回來,見她親姐姐臉上帶着愁容,便追問緣由。
尤二姐心裏正不舒服,也覺得難堪,説什麼也不開口,反而是尤老孃樂呵呵當個美差事似的告訴了尤三姐。
尤三姐怔了怔,繼而冷笑不斷:“我就説她沒那樣的好心,原來是挖了這個火坑給二姐跳。”
“你別胡説八道,小心叫你大姐姐聽見!”尤老孃不悦的看着女兒:“你大姐姐為什麼,還不是希望你們倆幸福。這事兒我就應下來了,先瞧瞧邢家的意思,只要對方同意,我是沒話説。”尤老孃也不容姐妹倆分辨,説完倒頭就去睡。
二姐和三姐一宿沒閤眼,尤其是二姐,只要一閉眼睛,就想到賈璉風倜儻的模樣,可轉眼又冒出來個又老又醜,尖酸猥鄙的土財主。尤二姐烙餅似的來回翻身,沒多大會兒就的旁邊睡覺的尤三姐不厭其煩。
“二姐,你要是不喜歡,大可推了他們的意思,難為自己幹嘛!要是我,寧可過清貧的子,也絕不委屈着自己。”
“你説的輕巧,那苦子你都忘了?我可是不願意再回去的。別看大姐姐好説話兒似的,其實心腸硬着呢,我不答應她,將來咱們娘三個指望誰活去?”尤三姐就刮二姐的臉頰,嬌笑道:“其他人不清楚你的小心思,難道我還不知?你分明就是相中今兒那賈璉了!我明兒就告訴母親去,叫媽回了大姐姐,只把你送給璉二爺!”姊妹倆頓時鬧成一團,在她們看來,只有尤二姐拒絕邢家的份兒,並沒有邢家看不中二姐兒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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