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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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滿意我,”胡蝶夢幽幽的道“你看不起我,我配不起你。”
“我們之間,本就不存在配不配的問題。”方真説“我只是為你惋惜。”
“你是一個傲慢的人,我知道,你從來不會為了這世間而改變自己。”胡蝶夢悠悠的道“但我卻已經改變了。你不覺察嗎?我已經徹底的改變了。”
“沒有用,你還是你。”方真正道“你不是為我而改變,你更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你以前要過蕩歲月,所以不惜離家出走,成了女匪首;你現在還是要渡你的放歲月,所以不顧一切加入‘秦漢’,成了女殺手——你好像是離開了狼羣,又自動走人了虎,除了更危險之外,那又有什麼分別?”
“你父為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而遭逢意外,你娘為你哭瞎了眼;”方真反問:“你所作所為,一言敝之,就是任妄為——你豈會為了誰?”
“你還是那個非常任、十分烈的胡蝶夢。”他帶着冷誚地道。
“那不一樣。以前我是憑本事去打殺掠劫,現在我可是憑本領攢銀子。”胡蝶夢説着淚光中泛起了一種毅然的神來:“以前,我的確高興就跟男人好。我的身子是我的,我高興便可以,用不着誰來管——但我後來認識了你,你勸過我,罵過我,我當時不聽,沒聽,聽也聽不進去,把你氣火了,傷了心,但到自己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就會認真考慮你的話,夜午夢迴想,想你的話,都是為了我好,所以,我還是惦着你,知道這茫茫世間,還是有人關心着我,還是有人對我真的好。”方真聽了,默然未語。
一時間,往種種情愫愛戀、纏綿旎,盡上心頭,也不知是苦是甜,還是苦多甜少?甜多些或是苦多些?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這裏?”胡蝶夢忽地怨怨的問了這麼一句。
“我是來等你的。”她自己作了答。
“我為什麼要等你?”她又不待方真作答,自己已回了話:“因為我要通知你:‘秦時明月漢時關’要殺你。”她笑了一笑,笑得悽美且無奈“也許你會問:他們為什麼要殺你?也許你知道了,也許你本就不想知道。可是,我還是要告訴你,他們已收了錢。”
“要他們殺你的人,非常有來頭,不但有銀子,而且‘秦’、‘漢’都欠了他的恩義他的情。”胡蝶夢情切得有點惶惑:“所以,不管為了錢,還是為了情義,或是為了替石老幺報仇,他們都非殺你不可!”方真也笑了笑,笑意裏有説不盡諷世,自嘲之意:“要我命的,又豈止於‘秦漢’!”
“你可知道近半年前,相思彎一戰,我們為何沒趁你們混戰時,跟石斷眉一併殺了你和追命?嗯?”胡蝶夢又問。
方真卻沒有答。
也沒有問。他一向只答該答的,不問不該問的。
他的臉是冷的,更是,連衣袂都是,但眼神裏卻抑不住痛苦之,但若不悉他的人乍眼看去,那反而有點像是奮悦的神。
“那是因為我的阻撓。”胡蝶夢果然自己説了下去“我寧可殺了石斷眉,絕了線索,不致即時觸犯秦老大、關大哥下毒手。犧牲一個石老幺,不算什麼。若殺追命,則一定得連你也殺了,否則,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會甘休的。沈馬臉好,他智計不足,當然聽我的,他也要殺你,但我一直不肯跟他聯手,我…就希望讓你知道…我…”方真的身後猛爆出一蓬荻花,逆陽順風飛起。
好一陣風。
“你其實…”語還休。
“怎麼?”她問,手中刀漾起了漣漪般的水波。
“你其實不必為了我這樣做。”方真詠歎似的道:“一旦讓秦、漢知道,你便危險極了。他們重用你,是因為你過去的身份,還必然有一些你還不知道的原因——你不要管我,你自己小心、保重。”他説那幾句話的時候,語調充滿了情,但説到這裏,語氣又變了:變得很冷。
很漠。
變得像風吹蘆花也比他有情有義。
“我知道孟隨園一直可能與你們有瓜葛,但我卻不想從你那兒探悉。洛陽城將會捲入京師朝廷的人事傾軋,黨派鬥爭,你最好不要捲入這龍潭虎。”他説,帶點蒼涼的況味“你們已殺了許多的人,而且殺得非常殘忍,死的也十分無辜,我決不會坐視這種事,也一定不會袖手不理。”接着,他的語音更為冷峻“馬臉殺手沈悽旋已死在我手裏,牛頭殺手受傷也斷不算輕…我謝謝你告訴我的事,不過,這些事,我大都知道了。也麻煩你轉告秦明月、關時漢他們聰明的,便馬上收手,否則,我決不會放過他們,我也一定會瓦解這個殺手組織。”説着,方真這次似立定了主意,又待前行。
“別!”胡蝶夢又攔刀於道。
“你你…我什麼都告訴了你,你竟這樣就走了…不成!”方真的目光冷了下來:“那你要我怎樣?”胡蝶夢咬着,用刀尖戟指着他:“你以為你自己是誰?”
“我不是誰。”方真道“我是方真。”
“你自大!你自以為了不起!”胡蝶夢狠狠的罵了下去“你以為自己是天上的雲,高興來就來,去就去,瀟灑得很,自在得很!”
“雲?”方真抬頭望望上空,嘴邊掛了半絲苦笑:“如果我真是這朵雲,”他的語音又充滿了諷世意味:“只怕,已沉重得快掉落到地面來了。”
“什麼?”胡蝶夢沒聽清楚。
也沒聽懂。
“沒什麼。”方真長身道:“我只是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他再一次,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