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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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即便是枕邊人又如何?這個世上,沒有誰是可以真正讓人明白的。何況…何況門主的心裏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汪碧煙苦澀地一笑。
谷應蘭眨了眨眼,正想再問,屋外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深更半夜,又有誰會來造訪?汪碧煙和谷應蘭對視一眼,心中都驚悸萬分。
“誰啊?”汪碧煙問了一句。
門外之人似乎應了一句,只是風聲太大,她們沒能聽清。
兩人壯起膽子,拉着手一起向門口走去。卻沒有看到,大理石牀上,一直昏不醒的曹辨正緩緩睜開了雙眼。
時辰已到,他的位解開了。
風吹入荒涼的墓場,將一個個沉睡的靈魂喚醒。枯黃的野草狂舞應和,墓中的冤魂也在風中哀歌。
李無心墓前,一隻枯瘦的手顫抖着點燃了一盞油燈。
昏暗的燈光照亮了滿是褶皺的蒼老臉龐,竟然是那個山下的瘋婆婆。此刻,她渾濁的老眼中,無盡的茫與瘋狂替閃動着。
“小山子,來接你回家了。你不在身邊,一個人好孤單…乖,快點兒出來吧,跟回家。”她撫摸着墳墓,低聲訴説着。
突然,她似乎聽到了什麼,微微一愣:“什麼,你説什麼?”然後,她將耳朵緊貼在墳上,一邊聆聽,一邊不斷點頭:“好…好…放心吧…給我了…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一定會…”臉上出了醜陋而猙獰的笑容。
終於,她抬起頭來,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拄着枴杖,顫巍巍地舉起了油燈:“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就這樣一邊絮絮叨叨地説着,一邊蹣跚着向千絲堂方向走去。
千絲堂。
大風,就像從幽冥地獄中噴出來的黑憤怒,永不停息地撲向這壯麗的金宮殿,推動着它,鞭撻着它,剝落它虛偽的牆皮,尖鋭地割刺着它的每一椽柱,將隱藏已久的陰毒怨恨盡情發出來。
曹仲一個人靜丅坐在大堂正中,被數百牛油蠟燭組成的明亮光圏層層包圍着。
雖然四周一片海洋似的金黃光芒,今夜的大殿卻顯得格外幽深。角落裏,樑柱間,黑暗濃得像黏稠的血,緩緩地,一寸寸地蠶食着光明。在那浸了血似的黑暗之中,似乎有無數雙眼睛窺視着他,那是被擺佈了一生的傀儡冤魂們,在黑暗中復活,彼此竊竊私語,惡毒地詛咒着他。
低低地,外邊似乎有笑聲傳來。笑聲沙啞、低沉、陰森而詭異,在風中斷斷續續,如同刀鋒刮過骨骼一般剌耳瘮人。
曹仲心中一緊,全身的寒倒立起來。
忽然之間,似乎被無形的巨手推了一下,殿門猛地大開了。冷風如同尋得了空隙的剌客,瞬間撲面而來。四周,燭光劇烈搖擺,隨即如同被死神的黑袖拂過一般,一道道地熄滅了。
當最後一蠟燭熄滅後,大殿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曹仲雙手緊扣太師椅的扶手,艱難地呼着。
“誰?誰在那兒?”他沉聲問道。回答他的,依舊是那低低的,鬼怪磨牙般的詭異笑聲。
“魑魅魍魎而已,見不得光的東西!”曹仲冷聲道。他畢竟是一派掌門,雖然心驚,卻始終不失氣度。
笑聲停止了。黑暗之中,只餘下風聲如泣如訴地嗚咽着。
“哧——”磷火自燃的聲音,一小團桔黃的光芒在不遠處亮起。
一隻白蠟燭,持在一隻慘白的人手之中。那手的膚在燭光的照耀下是那麼的詭異,就像失血後的屍體顏。
“照亮你的臉!讓我看看是誰在裝神鬼!”曹仲大喝道。
燭光果然緩緩上移,照亮了來人的面孔。
披散的長髮下,是一張沒有五官的慘白麪孔,可奇特的是,曹仲分明到那張臉在笑,充滿嘲意的、陰毒的冷笑。
“無…面…傀…儡…”曹仲倒了一冷氣。
“桀桀…桀桀桀…”無面傀儡突然發出了刺耳的瘋狂尖笑。
它大笑着,笑得雙肩顫抖,笑得身體搐,笑得聲音沙啞,笑得呼停止,積聚多年的仇恨像漏中的細沙,隨着這笑聲不斷地發出來,最後甚至把靈魂也倒空了,以至於笑聲最終變成了一聲聲若有若無的低低噎。
那是怎樣的一種笑聲,那又是怎樣的一種仇恨!
“你…你究竟是誰?”面對如此瘋狂的可怕笑聲,曹仲心志再堅,聲音也不出現了一絲顫抖。
“我是誰?桀桀,我是誰?”無面愧儡仰首大笑,一邊大聲呼喊“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整個大殿都回蕩着“我是誰”三個字,餘音久久不絕。
曹仲臉頓時大變:“是你…竟然是你?!”笑聲猝止。
“不錯,你認出我了。”無面傀儡輕笑着,歡暢而疏狂“那又怎樣?那又如何?曹鼎坤啊曹鼎坤,你不是想平步青雲麼?你不是想一飛沖天麼?怎麼就這麼變成了孤家寡人,困在一張椅子上動彈不得了?你那無孔不入的詭計呢?你那笑裏藏刀的陰險呢?你那道貌岸然的虛偽呢?你那豺狼成的野心呢?你這個樣子,應該如何形容呢?虎落平陽?不不不,你不是虎,你r是一匹豺狼,一匹會反噬主人的野狗!對了,你就是一條狗!一條喪家之犬!嘖嘖嘖嘖,堂堂的傀儡門掌門,居然變成了一條狗了。可憐啊,可悲啊,可嘆啊…”
“你給我閉嘴!”曹仲怒吼道。
“噓——”無面傀儡比了一下食指“安靜,安靜一點兒。不要吵醒了先輩們的亡靈。你難道沒有受到麼?今夜的千絲堂中,這些古老的傀儡正在蠢蠢動…”
“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無面傀儡歪着頭,似乎在認真地思考“是了,我想用香火灼燒你的眼睛,將水銀灌入你的耳朵,用鐵刷子一條條撕下你的皮——我想殺了你,我好想殺了你!想得睡不着覺,想得渾身發癢!是啊,一想起這個,我就渾身發癢,一直癢到了骨髓裏。你知道那種滋味嗎?那就像有一萬隻螞蟻在身體裏爬,讓你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咬下來…”然後,它又搖了搖頭“可是不行啊,你還不能死。你一死,那個雲寄桑就會產生懷疑,這些年來我做的一切就會變得徒勞無功。所以你要活着,像一個白痴一樣着口水,着手指,屎失地活在我的面前…”
“你做夢!來人!快來人!”曹仲放聲大喊。
“來人啊!快來人啊!”無面傀儡用更大的聲音喊道,隨即詭異地一笑“喊啊,怎麼不喊了?你忘了,為了防止偷聽,這千絲堂設了雙牆,內牆又加了陶甕隔音,你叫得再大聲也沒人能聽到的。這些不都是你的設計麼?你怎麼會忘了呢?”曹仲停止了大喊,氣吁吁,死盯着無面傀儡。
“很遺憾,不能慢慢欣賞你的醜態了。”無面傀儡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白瓷小瓶,倒出一粒紅的丹藥,向曹仲晃了晃“看,這小小的一粒丹藥,馬上就會讓你飄然仙,忘記所有的煩惱。對你來説,這真是太過幸運的結局了。來吧,時間已經不早了,讓我們結束這一切…”一邊説着,一邊慢步向曹仲。
它顯然極為享受這個過程,有意將步伐放得極慢,還不斷搖晃着腦袋,津津有味地欣賞曹仲在椅子上掙扎的模樣。
就在它走近曹仲身前三步的距離時,奇變陡生!
曹仲眼中的驚惶之突然消失,雙目一寒,身子一躍而起,猛地探手,扣住了無面傀儡的左腕!無面傀儡驟然遇襲,卻臨危不亂,伸指一彈,那粒丹藥向曹仲口中!
這時只要曹仲真力一運,便可將對方制服,可他又怎敢冒變成白痴的風險?只得扭頭避開丹藥。
無面傀儡手背一,中指指節敲在曹仲內關上。曹仲小臂一麻,手上勁力頓時鬆了。無面傀儡趁機運力一震,出曹仲的五指鎖拿,退出丈外!
“你的道竟然解開了?!”它冷冷地問道。
“不是解開,而是原本就沒有點上。”曹仲淡淡地道,原本恐懼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見。
“你説什麼?你沒有被點?”無面傀儡心中狂跳,後背冷汗淋漓“難道説,這一切都是…”
“不錯,這了切都是騙局,一個引你入彀的陷阱,一場巧妙真的大戲…”黑暗之中,有人朗聲接道。
無面傀儡猛地轉身,望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咬牙切齒地道:“雲—寄—桑!”
“不錯,是我。”一身白衣旳雲寄桑翩然從黑暗中走出,撮指一彈,一朵火苗從指間飛出,所過之處,熄滅的蠟燭紛紛重新燃起“那麼,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呢?無面傀儡?沒臉兒?偃師?抑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