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倏爍晦冥起風雨上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已近黃昏,碧森森的一帶林子裏繚繞着一團團黑雲,左右不見別的人影。沈珍珠很是失悔,貴妃邀她郊遊,她很久沒有出府,一時貪戀景怡人,竟然與大隊人馬走散,闖入這個從未進過的林子。所幸的是,紅蕊仍跟在身旁,彼此可以依仗,還不至於驚慌失措。
時已至五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這個林子裏也是悶熱難,沈珍珠和紅蕊臉面上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紅蕊
急,想見這林子極大,天
已暗,如果不早些走出去,只怕得在這林子裏野宿了,心中叫苦不迭,對沈珍珠道:“糟糕,我曾聽説南郊有一片黑松林,足有幾百畝地大小,其中密道形如蜘蛛網,定是這裏了!小姐,這有三條叉道,我們走哪條?”沈珍珠思忖着,這林子越走叉道愈多,闖入時那條叉道雖然還記得,但往回走又有叉道,難保不會
路,當然可以做記號以為指引,偏天
已暗,此法行不通。想到自己與大隊人馬走失,貴妃發現後必然會遣侍衞四處呼喊尋找,在此處卻連一絲呼喊的聲音也未聽到,莫非已與他們南轅北轍?還是另有蹊蹺?
猛的一陣櫜櫜蹄聲,前面林木間閃出一騎,寬大的布袍,中等個頭的老者,滿面長髯,眼角皺紋畢現,那坐騎卻是一匹老青驢。那老者半眯着眼,晃晃悠悠的在驢背上直朝沈珍珠二人方向走來。紅蕊又驚又喜,衝上去作個揖道:“老人家好!”那老者慢慢張開眼來,饒有興致的將面前二人打量一番,乃笑道:“好俊的兩位姑娘,敢情是
路了吧!”紅蕊仍着男裝,卻被他一語道破。
沈珍珠忙上前施禮道:“我們姐妹貪玩在林中了路,還請老人家指點,哪條路可通外界?”老者呵呵一笑道:“這黑松林條條路都可通外界,若碰上不會走的人,只怕一年半載也走不出去!”沈珍珠聽他語帶雙關,不
暗暗稱奇。又聽他説道:“老朽正無事,指引你走一段吧!”扭過驢頭,沈珍珠二人連忙跟上。
一騎兩人前後走了二十來丈路,沈珍珠見那驢的鞍座後掛着個大葫蘆,開口問道:“老人家可住在這附近?家中有幾個兒女?”老者頭也不回的答道:“老朽雲遊四海,家中無兒無女。”沈珍珠“哦”一聲,道:“那小女子和老人家算是有緣,葫蘆裏可有水,小女子口渴得緊,可否借用一口?”紅蕊暗裏嘀咕,小姐向來愛潔,怎麼肯開口向別人借水喝,當真是渴得厲害了。那老者聞言回頭取下葫蘆,遞給沈珍珠。
沈珍珠捧着那葫蘆,慢慢的喝了一口,又遞與紅蕊道:“好喝,你也來一口!”紅蕊接過葫蘆,聞那葫蘆裏竟隱隱透出酒香,甘醇中雜有辛辣,正在遲疑中,忽聽沈珍珠附耳低聲道:“小心,此人有詐!”抬頭見那老者已猛的回過頭來,驢鞍微動,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已握在他的手上。
紅蕊反倒沒有懼意,喝問道:“你想幹什麼?”老者一聲冷笑,道:“老朽無奈,也是奉人之命,取你二人的命。不過老朽倒不明白,我處處小心,哪裏
出破綻讓你知曉了?”沈珍珠秀目一揚,道:“你説雲遊四海,當是長年騎驢遊蕩,拿葫蘆喝水是常事,何能如此手笨,還得特意回頭拿取?你手掌上虎口處繭少,五指處繭多,分明是長期舞劍之人;至於那葫蘆內的酒,以小女子拙見,竟不是世面上普通佳釀…”頓了頓,抬頭説道:“而是,宮中御製的胡酒!”
“好,好!”那老者一時驚詫,沉聲道:“可惜可惜,廣平王妃,好個細的女子。”明明要殺人,倒嘆起可惜來。
紅蕊已出纏在
際的長軟劍,吒道:“先別忙説可惜,且先問問我手中這把劍,説不定倒是我們來為你嘆息!”説着,已與那老者遊鬥起來。
那老者劍法剛猛凌厲,招招皆是咄咄人,紅蕊劍法柔韌自如,無絲毫滯頓,剛開始二人方是平手。但時間一長,因紅蕊劍法主講守勢,且紅蕊到底年紀輕,氣力不濟,漸漸的落了下風,紅蕊只得邊對沈珍珠喊“小姐快走”邊繞樹不斷遊走,以期纏鬥。老者聽了陰笑一聲,説聲“一個也走不了”一忽裏向紅蕊連刺出十餘劍,劍劍不離她幾處要害,轉瞬間紅蕊臂上便添了幾道傷痕。紅蕊冷汗涔涔而落,當機立斷,左手拇指疾的一扣一彈“嘶”一響,一道指風應手而出,老者虎口
血,劍墜落地上,老者微微怔了怔,道:“小姑娘,手底下倒還有兩下子!”紅蕊見機攙起沈珍珠便跑,卻聽林間忽哧哧響動,七八個蒙面人從林中竄出,將二人團團圍住,方知這些人原是埋伏好的,這老者不過是引她們入津罷了。這幾人武藝不弱,雖那老者旁觀不參與打鬥,紅蕊仍是左支右拙,十分吃力。這等
命相搏最忌分神,紅蕊方得個破綻,飛腿將一名
瘦個頭蒙面人踢出老遠,扭頭見沈珍珠已被兩名蒙面人縛住,一個恍惚被另一胖胖的蒙面人點中臂上曲池
,身形一滯,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已架在頸脖之上。她望了眼沈珍珠,面如土
,頹然將軟劍擲於地上,道:“你們到底是甚麼人,奉了誰的命來?叫我們主僕也做個明白鬼!”幾名蒙面人上來將她縛得結結實實。
那老者陰笑不答,再半眯眼睛沉默一會兒,忽的睜眼,目中光四
,雖此時已近天黑,仍是炯炯
神,與方才的落魄閒逸大不相同,對紅蕊道:“待老朽結果了王妃,再來與你理論!”説畢,左手握劍,直直的向沈珍珠刺去。紅蕊只恨不能以身替,沈珍珠唯有暗自嘆聲“我命休矣”閉目待死。
“鐺”電光火石間,一把劍斜裏進來,堪堪將那老者的劍格開。沈珍珠驀的張開眼:格開那柄劍的人霍然竟是李俶,鐵青着臉,髮鬢略有鬆散,想是急急忙忙起來的,眼中的驚慌之
還未散盡。在他身後,已有一名全身青衣的蒙面人與那老者打鬥起來,那青衣蒙面人身手矯捷之至,一時難分勝負。
不知為甚,那些圍困沈珍珠、紅蕊二人的蒙面人,見了李俶似是為他氣勢所迫,均囁嚅着不敢上前挑鬥,反倒不由自主的各自退了幾步,任由李俶將沈珍珠身上繩索割斷。李俶一言不發,俯身察視沈珍珠有無受傷,一滴汗珠由額間緩緩掉落,沈珍珠不由心隨意動,身在其中,伸袖為他拭去汗珠,又順手綹起他散落的髮絲,淡淡一笑,低聲道:“俶,沒事,不用擔心。”
“哈哈,好快的劍!”忽聽那老者一聲長嘯,收劍而立,青衣蒙面人也只得還身回劍,猶疑的看着這老者。老者上前對李俶一揖到地,道:“老臣參見廣平王殿下。”一拂臉面,取下假髯,出真實面目,李俶一愣之下,見禮道:“原來是張九齡大人。”沈珍珠不
大奇,張九齡原是本朝左相,自從開元二十四年因李林甫牛仙客進讒罷相後,不是聽説當年便病逝了麼?怎麼卻還在此處現身。
張九齡想是明白沈珍珠的心思,仰天呵呵一笑道:“廣平王妃聰明絕項,須知生寄死歸,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空,老朽現今超,王妃雖人在局中,卻總有領悟的一天。”沈珍珠細細嚼咀這幾句話,仍是似懂非懂。
張九齡一拍巴掌,跟着他的蒙面人鬆開紅蕊身上繩索,各自解下外罩黑衣,內裏皆着深綠明光甲,銀帶九銙,竟然全是內廷內飛龍使的侍衞。內飛龍使素來由皇帝親自指揮,李俶和沈珍珠都不由得大吃一驚,疑雲重重。
聽得張九齡呵呵笑道:“老臣此行全奉皇上之命,皇上果真沒有哄騙,這趟差使暢快淋漓之至。”附在李俶耳畔説了幾句,李俶狐疑全消,對張九齡揖道:“請大人回稟陛下,孫兒仰叩天恩”張九齡搖搖頭:“那得殿下親自去拜謝,老朽辦好了這椿差事,真的要雲遊天下,四海為家,不知幾時再回返西京。”省視佇立在側青衣蒙面人一番,説道:“峨眉門下高手頻出,回去跟你掌門講,我張曲江問他的好!”青衣蒙面人恭身答是,也不多言。
説話間張九齡已收劍入鞘,牽過驢頭,順口對隨同他來的飛龍使侍衞道:“你們且先護送殿下出林,再自回內廷覆命罷!”跨上青驢,回首抱拳與李俶和沈珍珠唱喏道:“殿下,老臣去也!王妃,…有緣…再見…”説到“見”字時,身影已在林中消散,惟有他頌的詩隨風飄送:“萬木柔可結,千花敷
然。
松間鳴好鳥,竹下清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