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你會有更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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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我的僵硬太過明顯.林喬將書放下來,抬頭想打探我的情況.這時我清楚地發現,他也僵了,下一秒,已從長椅上坐起來,書從他身上滑了下去。
秦漠並沒有問我那句話,他甚至什麼都沒有問。他就站在那裏,本就顧長拔的身材在搖曳的楓葉下更顯碩長拔。我想起我們分別時他發給我的短信,別讓我找不到你。真是一句讖語,彷彿那時他就應到我們終會丟掉彼此。即使不丟掉也要錯過,就像這一刻,他找到我,但我的心情相較那時已大不相同。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方便能夠不用過於仰視的目光注視他。一支竹蜻蜓忽然飛到池腳邊,他彎檢起來,遞給從後面追過來穿病號服的小妹妹。低垂的髮絲擋住他的眼,我終於有勇氣説出話來,我説:“秦漠…”只是喊完這個名字,就被他打斷,他幾步走過來,微笑着下上打量我一眼:“在準備學期論文?"我點頭。
他像往常一樣我的頭髮,用温柔的口吻囑咐:“給你帶了東西回來,晚上準時回來拿,過期就拿不到了。”説完看了看手錶:“時間不一早了,我還有點事。你,”他眼神平靜地瞟了林喬一眼,再移開目光只看着我一個人“事情辦完了就早點回家,朗朗想吃火鍋,我買了做火鍋的材料,還得你回來。”秦漠離開時,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説出話。
林喬將地上的書拾起來,低聲道:“我先上去了。”我説:“好。”但他並沒有邁步上樓,半晌,平靜道:“你只要偶爾來陪陪我我就很高興了。”我看着頭頂上的楓葉,就像一波黃的海,我説:“今天晚上我會和他説清楚的。”他肩膀顫了顫,沒有説話.嘆了口氣。
從醫院出來已是晚上八點,期間林喬疼痛發作,我就在池身邊,親眼見他疼得咬緊牙關,額上身上全是冷汗。他讓我走,我沒有走,我一直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捏出青的指痕,他疼得太厲害。我一點忙也幫不上,我幫他擦汗,他揮開我,他斷斷續續地説:“讓我一個人待着。”醫生給他注了鎮痛劑,好一會兒,他慢慢睡着。我看着他消瘦蒼白的臉,第一次真切地受到,死亡的陰影時時刻刻籠置在這間陽光充足的病房裏。他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逝,能不能支撐到來年天都很難説。死神隨時站在他的背後。
離開醫院,又去學校圖書館借了兩本病人心理護理方面的醫學書,我一路步行回家,邊走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我説,顏宋,你已經做好決定了,作了決定就不要後悔。你愛秦漠不深,及時了斷對兩個人都好。他會找到更好的姑娘,樣貌乖巧,家世單純,不會像你這樣十六歲就生了個兒子,不會像你這樣平凡又壞脾氣。你不能對他這樣壞,選擇了林喬,還讓他待在你身邊費青,你要放手,你要祝他幸福。
我拍拍臉,放鬆咬得死緊的腮幫子。
不久就到家,我端詳一陣門扉,拿出鑰匙開鎖,嗒的一聲,鎖被打開,手一抖,鑰匙圈掉在地上,我愣了一下,彎拾起推開門。
客廳裏大大小小的燈全部打開。
我以為會是,一場莊嚴的審判,沒想到秦漠坐在客廳裏陪顏朗一起打遊戲。
他總是不遵守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辦事,讓人心裏沒底。電視屏幕上是一款老式的賽車遊戲,顏朗身上穿了件英倫風格的格子衫,和他身上的一個樣。兩個人坐在地上握着遊戲手柄專注地看着電視機,配合得很好,側面的線條神情竟然極其相似。我恍了恍神,腦海裏快速閃過某些東西,想要抓住,又一瞬間沒影。
秦漠回頭看到我,放下手柄起身過來,顏朗看着電視屏幕目不轉睛提醒他:“喂,乾爹,這一關還沒有打完,你不能要美人不要江山呀。”我對顏朗説:“你收拾收拾回房間去做作業,我和你乾爹有話要説。”秦漠站到我旁邊來,顏朗看了我們一眼,開始收拾收拾。先慢地關掉遊戲機和電視機,再慢地把沙發上的靠墊擺正,時不時抬頭飛快瞟我們一眼,瞟完了一看收無可收,竟然顛顛地跑到衞生間拿了塊抹布出來挨着沙發一個一個抹扶手。我看不下去,無力擺手:“你不用收了,先回房間一個人待着去。”顏朗握着抹布委屈:“你們説你們的,我收拾我的,我不妨礙你們的。”秦漠道:“聽媽媽的話,你先回房去。”顏朗看看秦漠又看看我,無可奈何地甩下抹布。
秦漠拉我在沙發上坐下,我的頭髮抱住我:“怎麼失魂落魄成這樣,林醫生的事我知道了,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邊。”他的聲音温柔可靠,響在我耳旁,像天裏吹綠大江南北的暖風,他安我:“不好的事情很快就會過去,堅強點。”我説:“你不知道…”他吻一了一下我的額頭,沒有讓我把話説完,柔聲道:“好了,其他的不要再説了,從現在開始,就只討論我們兩個人的事,好不好?”我只能説好,我本來就是要和他説我們兩個人的事,本來就是要和他分手。
但他一點都沒有發現我的預謀,那麼近的距離,他看着我對我笑:“想不想我,嗯?”我一下子説不出話來。他沒有等我的回答,再次抱住我,嘆息似的説:“我想你了。想你想得睡不着覺。”他難得説這樣麻的話,但説得這樣雲淡風輕,就像喝水吃飯,沒有半點不自然。我心裏狠狠一顫,推開他,強作笑臉:“你是在説好聽話。”他偏頭看着我,嘴角里藏了笑意,並不否認,卻不知從哪裏變戲法似的出來一個絲絨盒子,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枚緻的鑽戒,在客廳裏比白晝還要亮堂的燈光下泛出轉的自然。這樣好看的一枚戒指。
他把戒指拿出來,握住我的左手,要把它戴到我的無名指上,傳説這是聯通心脈的地方。他説:“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覺,想着該怎麼向你求婚,老太太等不及了。最重要的是,我也等不及了。”他深深看着我,漆黑的眼睛裏有世界上最温柔的顏彩“宋宋,要不要嫁給我?”我看着他,他吻着我戴好戒指的手指,緩緩重複“宋宋,要不要嫁給我?”聲音又低沉又誘惑。
我想我就要答應他,我簡直就要答應他,這個想法只維持了三秒。
我説:“不要。”他錯愕地抬起頭。
我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不要。”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我用了點兒勁出來,將戒指從無名指上撥下。童話故事裏講到這個地方總是會寫戒指撥不下來,撥不下來的戒指是宿命的安排,宿命都覺得王子公主不在一起天理難容。我手上的這枚戒指一定不是個合格的道具.我輕輕一拔,它就離我的手指。我愣了一秒,將它重新放回絲絨盒子裏,抬起頭來無比鎮定地面對奏漠,我説:“我們分手吧。”本以為是難以啓齒的話,臨到頭卻這樣好開口。
他仔細看我,分辨我臉上的每一寸表情,最後,得出結論:“宋宋.你壓力太大。”我搖頭,但我不能直視他的眼睛。他侮一寸眉眼都這麼好看,從前我們就公認他是個美男。我是第一次發現他這樣好看。我躲躲閃閃.語聲卻平靜有力。我説:“我沒有壓力,我只是想和你分手,你該找到更適合你的姑,你再把這個戒指送給她。”他沒有回答,我自説自話:“你一直都對我很好,可是不是你對我好我就要喜歡你啊,前幾天是我頭腦不清楚,我自以為喜歡你,其實只是你,我對你説的話,你把它們都忘了吧。我和林喬有很多誤會,因為誤會才會分開,但現在這些誤會都解釋清楚了.我們已經言歸於好了,我你,可我不能…”百分之九十的真話加上百分之十的假話就是百分之百的完美謊言.我對奏漠撒了謊.我説我只是他,但我一定要讓他相信。我還是忍不住嘆氣,我説:“秦漠,找個更合適你的好姑娘吧。”他突然伸手拉過我的下巴,還沒等我反應,就重重吻過來。幾乎是咬着我的嘴,舌尖抵開牙齒,舌頭滑進來纏住我的,一般深入親吻,最柔軟的部分卻做出最兇狠的動作,口腔裏都是他的味道,我絕望地想他一定恨極了我,恨不得把我吃進肚子裏,血撕裂骨頭碾碎,這樣暴力地一口一口下去。他做什麼都是優雅沉着,是我把他得這樣。就算是自戀一場,我也控制不住自己要這麼想。
我已經不過氣,他放開我,看起來像在笑,眼睛裏卻沒有一絲笑意,他説:“沒有比你更適合我的姑娘了。”多麼好聽的一句話,響在我耳邊,冷冷的。
我別過頭去,強行忍住眼淚不掉下來,我説:“這樣沒有意思,秦漠,我放手,你也放手,咱們和平分手吧。”他側身靠着沙發背,撐着頭看我,像是把我看穿:“你不欠林喬什麼,我也不欠林喬什麼。”他説得不對,他不欠林喬什麼,但我欠林喬很多。我看着他頭頂稍高一點的地方,這是演講中學來的技巧,讓我顯得像是認真看他的模樣,我説:“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因為林喬的病才要到他的身邊?你想錯了,他沒有病我也會到他身邊,我們分開只因為誤會,我只恨我和他,我們彼此明白得這樣遲。”這是謊言。
我説:“秦漠,我愛的是林喬不是你,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還是謊言。
他猛然抬起眼瞼,漆黑的瞳人裏有我看不懂的東西,像異常濃郁的悲傷,他説:“你説什麼?”我説:“你對我好,我很你,也許我還有點喜歡你,但那不是愛,你閃閃發光.哪裏都是完美的,可我不愛你,我也沒有辦法。”依然是謊言。
他微微閉了閉眼:“前後兩次,不管你有沒有失憶,你都…”他沒有把這句話説完,臉上轉換出冷冰冰的笑,我從沒看過他這樣子,他的口吻幾近嘲“你憑什麼以為你不愛我,我就必須要放開你?”我保持着剛才的視線,終於説出最心狠的話:“我只想要單純的情,我和林喬兩個,單單純純就夠了,你不要理所當然進來,你這樣讓我很痛苦,既然你喜歡我,怎麼忍心我這麼痛苦呢?”我真是卑鄙,我不過是仗着他的不忍心而已。
他幾乎是苦笑:“對我,你又忍心嗎?”我點頭:“因為我不愛你。”他認真地看着我:“你一點都不喜歡我?”我説:“從前喜歡過,但現在不喜歡了。”他説:“你要我離開你?”我説:“對,永遠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他説:“宋宋,我再沒見過比你更心狠的小姑娘。”我在心裏對他説,你應該得到更好的,秦漠,祝你幸福。
秦漠離開之後,顏朗緩緩打開自己的房間門,他説:“媽媽,我有點討厭你了。”此後我果然再也沒有見過秦漠。
周越越找我喝茶,幾次言又止提到他,都被我用別的話題打斷帶過。最後一次她終於忍不住,爆發道:我問你一句,我就問你一句,林喬活不了多久了,秦漠可以理解你去照顧他的,你為什麼一定要和秦漠分手。
我看着杯子裏的水:“我愛他不深,可以輕易放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和秦漠了斷比和林喬了斷容易得多。我陷進自己為自己造的牢籠,腦子很清楚,卻沒法走出去。
不久,我找到房子,和顏朗一起搬了出來。我們徹底退出了秦漠的生活,從奧迪l銘的世界重新穿回了公共汽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