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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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熊向魁笑着湊了過去,"小鳥老爺的大恩大德,舍不下老爺,全回來了。"文廷生的臉掛下來了,鳥是可以馴服的。不受過長期的訓練,小鳥絕無自投樊籠之理。他知道熊向魁在拍自己的馬,萬一別人知道小鳥是馴出來的,自己就顯得這點眼力都沒有。雖然他產生被拍馬的愉悦,但還是故意地沉下了臉來。
"混蛋!拿馴好的鳥兒來戲本老爺,想討個大賞嗎?"鳥籠子底下的十幾個男人臉立時嚇得煞白,齊刷刷地跪下去,哆嗦着吐不出半個字。
熊向魁不急,似乎早料到了這一招:"老爺,息怒、息怒。熊向魁長了八斤半的膽子,也不敢冒犯老爺。今天是老爺的吉,龍威四發,可能老爺始料不及。老爺再隨了我來,我若犯上,甘當萬剮之罪;若老爺真的洪福來臨,在下討個大貴,想必是討定了的。"文廷生眉頭緊鎖,邁了腿,隨着他去。
小河邊,八隻大缸並肩而立,缸中清水平口,一溜溜青黑鯽魚背脊使缸中的清水發着青光。齊刷刷的鯽魚嘴巴一張一合。
"老爺…"熊向魁弓了示意文廷生。
"放!"八大缸鯽魚立時在靜靜的小河中遁失得無影無蹤。
文廷生回過頭來,兩隻眼睛青青灰灰地盯住熊向魁。熊向魁旁若無人凝視着小河水面。"老爺…老爺…你細細瞧…"文廷生轉過臉來,十幾丈長的水邊盡一的鯽魚嘴巴布滿了水邊,那些鯽魚遲遲不肯離去,對文廷生頂禮膜拜。
"老爺!"所有的人一同跪了下去。
文廷生的腦袋彷彿被狠狠敲了一下,鳥可以被馴服,而馴魚是從何説起的事。莫非…這是真的?每一個裝神鬼者,自己的頭腦都是清醒的,而現在,儘管平裏文廷生再明白不過自己的裝神鬼意味着什麼,但他不得不發懵:眼下的事到底怎麼了?我真的是真龍天子?他巨大的額骨背後的空間第一次被得糊里糊塗,這到底怎麼了?這些是怎麼回事?
傍晚時分的一隻母鱷向江心拖去了一具男屍。這具男屍昨天清晨在小河邊撒滿了他五天來捕到的所有魚蟲,那些魚蟲使八大缸餓得發昏的鯽魚浮在水邊久久不肯離去。現在,這具男屍在鱷魚的血管裏重新找到了生命,在鱷魚的兩隻瞳孔裏對孤島虎視眈眈。
這種虎視眈眈持續了漫長歲月。
順着鱷魚的目光,一條小船從遠方駛向孤島。在廷生港邊,小船上走下一個面目不清的禿頭男人。和所有具有這種面目的男人一樣,你一時不清他的年紀到底屬於哪一個層次。不過這不要緊,這並不妨礙他走下船尾踏上揚子島的岸邊。
"阿彌陀佛。"和尚轉過身去,他的眼睛忽暗忽明,對揚子島似乎懷着一種刻骨的仇恨。揚子島在他的瞳孔裏晃動着緊縮了幾回。落在江面上只剩下半個,血腥腥的陽光湧動在江面,使江水泛起了紅紅的血腥味。
你可能已經猜到,這個和尚正是第七章裏出走的湯狗。你千萬別以為湯狗在這個時候出現,完全出於《孤島》技術結構上的需要;你不能這樣想。湯狗在這個時候出現,完全因為湯狗確實就是在這個時候從某一個神秘角落回到揚子島的,這一點揚子島的檔案館有如斯記載。作者除了這樣安排,別無選擇。
當然有一點同樣重要,揚子島並不知道這個和尚正是昔的湯狗。你所以能知道這個和尚是湯狗全因為這故事是我説給你的。你要處於某一歷史中,你就不能正確地看待這段歷史,你會把歷史看得異常神秘,只有回過頭去,你才知道歷史正如你吃飯拉屎一樣簡單。這種錯位正是歷史的侷限,即使明如熊向魁,也無法知道對面面目全非的和尚正是昔的湯狗。
"你是誰?"
"出家人,施主。"
"島上沒佛,你來作甚?"
"罪過。佛主在心,施主,有心在即有佛在。"
"聽口音,師傅曾是島上人?"
"出家人無,施主。貧僧來到此地,全為了多年以前的一項願諾。善有因,惡有果,因果相連,善惡相因。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施主,貧僧受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之託到此,全為了應驗一樣因果。"
"你是誰?"熊向魁倏地站了起來。
"出家人,施主。"湯狗端坐在石階之上紋絲不動。
"你來幹什麼?"湯狗閉上雙目,兩手合十於:"阿-彌-陀-佛-"鐵仙從鐵匠鋪子出來時已是黃昏。沿着小河,獨自哼着全島盛行的《東海宮》。剛淬火的雌雄寶劍削鐵如泥。他得意似孫大聖當年得了如意金箍。
一個和尚突然從樹後躥將出來,耷拉着眼皮,立在鐵仙的對面。
"和尚,何故攔住我的去路?"
"去路是苦海,回頭才是岸。"
"瘋和尚。"鐵仙伸出手來,撥了撥和尚。
"你走不過去。"
"和尚,你再不躲開,我動手啦!"和尚冷冷看了鐵仙幾眼,解了衣服。鐵仙以為和尚要手,立即往後退了兩步,擺了個門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