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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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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不要再忍耐下去了!什麼時候到頭呢?你聽到醫生説了嗎?她沒有事了,她的病全好了!”小杰子正在大嚷大叫,看起來情緒非常動。

“你現在不能放棄她,她剛剛好起來。你不能這樣做。”杜宛宛仍舊是乞求的語氣。

“夠了!我受夠了。每天讓我像個丫頭一樣伺候一個瘸子!我不想再演戲了。我現在就去告訴她,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我喜歡你!宛宛,我們不是説好的嗎?你要和我一起走的,我們現在就走吧!”小杰子聲調更高了,周圍幾個經過的人都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話讓紀言猛然一驚。

是的,這就是他想知道的真相了。在紀言的無數種猜測中,當然也有這一種。這是最壞的一種,杜宛宛和小杰子他們是相愛的。他們在揹着所有的人密謀遠走高飛。多麼不幸的事情,最壞的一種猜測竟然是真的。他的女孩要和別人遠走高飛了,他卻毫不知情。他的腦子亂極了,已經不能好好思考究竟她和小杰子的愛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又被隱瞞了多久。

“現在不是説這個的時候。等她再好些,動了手術,我們再説這個好嗎?”杜宛宛的回答並沒有否定她和小杰子要離開這一回事,這讓紀言對她徹底失望了。他和段小沐都是傻瓜,這麼多天裏他們都被這兩個人欺騙了。

紀言不能再聽下去。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他擔心自己會大吼一聲,從冬青樹叢裏衝出來。他猛然舉起緊緊攥着的拳頭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腿上,迅速轉身離開。武力和非理都不能挽回什麼了。事實上,無論如何做,都不能挽回什麼了。已經背離他的心,是再也不可喚回的。

紀言走進一家酒吧。震耳聾的音樂和喧鬧撞擊着他的神經,酒開始滲入血,撫他的心靈。他本來一直是個理的人,向來不喜歡借酒消愁。可是自從他的生命裏,杜宛宛再度出現之後,他就總是為她牽腸掛肚,為她喝醉。他規勸她回到段小沐的身邊,回到酈城,為此他做了各種努力。她不辭而別,他跑遍了落城的各個角落找尋她。在那些子裏,幾乎每個夜晚他都要去酒吧。他喝完酒就唸着她的名字睡過去。次醒來繼續去尋找她。終於在酈城,他們重逢了,兩顆心再次貼近,更加貼緊,他到重生般的快樂。他以為他們之間所有的波折終於過去,他以為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

然而現在看來他一直最寶貝的愛情卻只是一場幻覺。他自説自話的幻覺。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何必非要把她帶回段小沐的身邊呢?如果不回到段小沐身邊,那麼她永遠都不會碰到小杰子。

可是這本就是一場糾結不清的宿命。本就是和幸福毫不相關的一場劫數。太早太早就已經開始了。早在他還只有六歲的時候,倉皇失措地站在幼兒園的鞦韆旁邊,看見那個兇狠的小女孩狠命地搖晃着蕩繩,把另外一個小女孩推下來。早在那個時候,她就進入了他的生命。他記住了她冷漠而充滿控制慾的表情。他覺得她其實是一陣無孔不入的風。早在那個時候,就鑽透了他,進入了他的身體裏。他再也不能擺她。他變得軟弱,‮夜午‬夢徊常常想起那一場鞦韆上發生的血腥事件。他覺得內心有很大片陽光照不亮温暖化不開的陰影和寒冰。後來段小沐的右腿跛了,他覺得自己是不可原諒的罪人,可是追究底,一切的源還是她。他覺得那個兇殘的小女孩毀掉了他本應該純潔無的童年,奪去了他繽紛的快樂。她要補償他。

直到他再次見到她,她變得更加冷漠,像堅硬的大冰塊一般不斷向周圍散發着寒氣。起初他看到她的時候,他想要化她,這就像一場負氣的賭。他有很強烈的慾望想要征服這個像小野馬一樣剛烈的姑娘。於是他懷着要馴服她的目的走近她。可是,在這個馴服小野馬的過程中,蹩腳的獵人愛上了小野馬。萬劫不復,萬劫不復。

他最後被她征服了。這就是一場無法抗爭的宿命。沒有人安排它是通向幸福的,只有他自己一直傻傻地堅信。他是個傻瓜。小野馬現在跑走了,去征服更加威猛的獵人。

他又一次喝醉。酒吧打烊了,他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到了無生趣。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找到內置的電話簿,翻看上面的號碼,想隨便找個人訴説。他瀏覽着那些號碼,忽然就看到了唐曉的名字。他的心輕微地動了一下。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唐曉了?一個月,也許還要久,從他不辭而別,離開了落城來酈城找杜宛宛,他再也沒有和她聯絡過。而她幾次撥了他的電話,他看到是她的號碼,就任憑電話響着,不去接。漸漸地她不再打電話。只是發來短信:告訴我,紀言,你在哪裏。

這一個月裏,她幾乎天天給他發來短信。只有那麼一句話:告訴我,紀言,你在哪裏。

他在這一刻看着她的名字,幾乎沒有猶豫地按鍵,撥了她的電話。

‮夜午‬時分,她應該已經睡了。電話響了三聲。他想如果再響一聲沒有人聽他就掛掉,斷了打電話訴説的念頭。可是就在這時,電話那邊,她輕輕地説:“喂?”他聽到她的聲音驚了一下。沉默。

她聽到這邊是沉默並沒有再問是誰。她彷彿已經意識到是他了。她也沉默了。他們都能聽見彼此的鼻息,此起彼伏。

僅僅一個月過去,可是卻有那麼多事情發生,時過境遷。

終於,他打破沉默,説:“是我。”然後他聽到那邊緩緩地傳過來那個無比柔和的聲音:“告訴我,紀言,你在哪裏?”次清晨他接到她的短信。她説昨晚她掛掉他的電話就坐上了來酈城的火車。現在她已經到達酈城火車站了,你來接我吧,紀言。

紀言沒有想到他酒醉之後的一個電話,竟然讓唐曉立刻趕了來。他去火車站接她。一個多月沒見,她瘦了那麼多,太瘦了,他擔心她是得了病。可是她的神看起來卻很好,穿了黑的吊帶緊身上衣,久未接觸陽光的臂膀在晨光裏顯得格外動人。

他不知道應該對她説什麼,帶她到哪裏去。於是他領她漫無目的地亂逛,直到不知不覺帶着她走到了小時候的幼兒園。他從幼兒園門前經過卻不動聲,也不對她提起。他們過了路口,走到了那家杜宛宛喜歡的冷飲店門口。他終於停下來,對她説:“我們進去坐一會兒吧。”紀言和唐曉坐在冷飲店透明的小桌子兩端。他給唐曉要了一份杜宛宛喜歡吃的三冰淇淋。前些子他在酈城找到杜宛宛,和她言歸於好,他們的確有一段甜子。她常常拉着他來這個冷飲店,只要這種三冰淇淋。她喜歡上面的櫻桃,她把櫻桃放在小勺子裏面,輕輕地搖晃,遲遲不肯把它吃下去。

“我總覺得櫻桃是非常奇妙的東西。”杜宛宛仔細地盯着小勺子中滾圓通紅的櫻桃,這樣對紀言説。

“為什麼?”紀言當時問她。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看到它就這樣覺得了。”杜宛宛咯咯地笑了。張開嘴,把小勺子送到嘴邊,把櫻桃了下去。

可是現在坐在他對面的不是她,而是唐曉。唐曉非常小心翼翼地吃着冰淇淋,她顯然對這種不夠新鮮的櫻桃絲毫沒有興趣。她把三顆櫻桃都撥到了小碟子的一邊,不再去碰它們。——紀言忽然想起,他曾經也是這樣處理碟子裏的櫻桃的,然後被杜宛宛看到,大叫一聲:“你不吃不要費啊,快給我吃。我喜歡的。”以後再來吃冰淇淋的時候,紀言就會把冰淇淋上面的櫻桃先給杜宛宛,讓她吃掉。於是每次,杜宛宛都可以吃到六顆櫻桃,她為此到幸福和甜

可是現在在他對面坐着的不是她,而是唐曉。他發現自己還是在一刻不停地想着她。

唐曉看着他輕輕説:“和表姐吵架了吧?”這並不難猜出,他那麼難過和潦落,一定是為了她。

他低頭吃自己的冰淇淋,今天沒有人和他搶上面的櫻桃了。他把櫻桃緩緩送進嘴裏,不甜也不酸,只有浸泡後軟軟的覺。果裏的汁水在牙齒間過,慢慢地由遠及近地經過。冰涼涼的,應該是血一般的紅。他想着,忽然想起杜宛宛説櫻桃是充滿奧妙的東西,覺得確實如此。

唐曉看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也不再多問,只是關切地看着他,把話題轉向別處:“樂隊其他人都很想你。樂隊沒有你不成的。”

“他們還好嗎?”他問。其實平心而論,這些子以來,他竟很少想起他曾那麼熱愛的樂隊。他幾乎也忘記了自己的理想,做個出眾的鼓手,站在最頂尖的舞台上演奏,眼睛緊閉,身體震顫不已,把自己完全融入動人心的音樂裏,下面是喝彩不斷的人羣。他們是這樣喜歡他。

這些子以來,他竟全然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夢想。

“不大好。你走了之後大家就很少再排練。已經錯過了7月那場學校組織的義演。”唐曉憂愁地搖着頭,看起來樂隊確實糟透了。

“楊兵不能代替我嗎?你們怎麼能錯過那麼重要的演出呢!”他忍不住責備她。他確實到了心疼,樂隊還是揪起了他的心,他仍舊那麼在乎。

“不行的。誰,也無法代替你。”唐曉看着紀言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