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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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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繪溪回到自己的房間,用温水仔細沖洗了下傷口。其間有輕微的刺痛,彷彿有人拿着小針密密地在刺。

洗淨後端詳,她的額角被劃開了細長的一道,因為已經止住了血,結了淺淺的一條血痂,肌膚出粉的顏來。

她索又把蘇如昊的手帕洗了洗。棕的格子花紋,手柔軟而厚重。

她其實還會後怕,就連倒水的時候,手都在微微發顫。

她才坐下休息,就聽見有人敲門。

這個時候見到蘇如昊,她覺得十分舒心。一個人呆在空落落的房間,總有些心慌意亂。蘇如昊顯然不是來找她聊天的,他拿了瓶藥水和創口貼:"稍微處理一下,染了就不好了。"她注意到他的手上已經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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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忙問:"你的手沒事吧?"他練地把藥棉蘸上藥水,一邊小心地撥起她的額髮,一邊微笑着説:"擦破了點皮而已,沒事。"夏繪溪仰着臉,任他在自己臉上處置,一直到貼上了創口貼,她都鎮定自若的樣子。

蘇如昊掃了她一眼,又有些疑惑地看看手裏的藥水:"你不疼麼?"

"嗯?"夏繪溪一怔,"有點疼。不過還能忍耐。"大概是為了把創口貼粘得牢一些,他加重了力道又摁了摁,目光中滑過一絲狡黠,微笑着問:"這樣呢?"夏繪溪的表情終於動了動,到底還是説了句"哎呦"。

蘇如昊忍着笑,嘴角輕輕一勾:"你這樣算不算在逞強?"額角上被貼了奇形怪狀的一條藥棉,夏繪溪悶悶不樂地一邊照鏡子,一邊隨意地問蘇如昊:"那個人不是説暴力事件都不襲擊女生的嗎?怎麼偏偏讓我遇到專欺負女生的呢?"蘇如昊一本正經地説:"總有例外吧。或者,就是你太漂亮了。"她忍不住笑:"怎麼可能?"又唏噓嘆,"可能就是運氣不好吧。"從一側望過去,柔和的燈光打在夏繪溪的臉上,膚是白皙如月。這份美麗連她自己都從不在意,於是有了一種不自知的漂亮。蘇如昊抿着,微微笑了笑,轉開目光,隨手拿了桌上的一個本子:"這是你的資料整理?"他剛打開,就被夏繪溪看見,她動作極快地將他推到了一邊,奪回了黑皮本子。

蘇如昊從未見過這樣的夏繪溪,見她蹙着眉心浮氣躁的樣子。他微揚了眉,帶了淡淡的詫異看着她。

房間裏只聽得到她重重的呼聲,隔了半晌,夏繪溪終於平靜下來,手指不輕不重地撫過黑的封皮,慢慢地説:"這是我的記。"蘇如昊站起來,誠摯地望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説:"對不起,我不該隨便翻這些…"夏繪溪知道自己的態度太過魯莽撞了,有些尷尬,搖搖頭打斷他:"是我太緊張了,真不好意思。"蘇如昊跳過這個話題:"那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的會議很重要。"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回望了一眼,因為窗户開了小小的縫,風將她一疊整理得十分整齊的紙張嘩嘩地吹起,彷彿綻開的蓮瓣,潔淨明晰。他微微凝望了一會兒,帶上房門離開了。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夏繪溪在桌前坐下,翻開了那本筆記,到了最後幾頁,她恍然間覺得觸目驚心——上面密密麻麻地記載着她和裴越澤旎的夢。

那個夢週而復始地出現在獨屬於自己的夜晚。這樣頻繁,説明她和裴越澤之間的心理裂痕在加劇,而她無意識中的補償心理也在增強。

她一手撐着額角,茫然地合上了筆記本,又將它收在了箱子底部,才勉強安心。

第2天早上,夏繪溪洗完臉,發現傷口沒有再裂開,只是結了淺淺一道痂。頂着這樣的傷疤出門,總也比一道創口貼顯得低調。

會議上,報告廳裏坐滿了人,有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心理學者、心理醫生或者資深的心理愛好者,氣氛熙攘熱烈,頗有盛會的架勢。

彭教授坐在前排,兩個徒弟坐在後面。夏繪溪從包裏翻出錄音筆,摁下按鈕,指示燈亮了亮,卻無法開啓,是機器沒電的反應。她鬱悶地搖了搖,最後懊喪地扔回包裏:"昨天明明充好電的。"蘇如昊看了她一眼,安道:"認真聽也是一樣的。"話音未落,側門口有幾個工作人員扶着一位老者走了進來。他的腳步不快,卻很沉穩,滿頭銀髮閃耀,彷彿是有智慧沉澱下來。

zac教授坐下後,會場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老人揮了揮手,就低下頭翻開了筆記。掌聲慢慢地停了下來。協會的輪值主席走到麥克風前,簡單説了幾句歡的話,就把剩下的時間留給了已經準備好的老人。

zac教授是用英語發言的,還帶了些口音,但是邏輯條理十分清晰,講得也慢。

他今天演講的主題是心理治療的原則和心理醫生該具有的態度。其實這個話題並不算涉及心理學本體,但因為zac教授本身也是一位經驗極其豐富的醫生,對於醫生所該具有的素質和態度,也有獨到的看法。

"醫生不應該欺騙人,不應該用人們的錯誤信念去欺騙他們。舉例來説,在特定的情況下,你可以通過灌輸給病人不正確的信念而讓他活下去。可事實上,也許那個人遭到毀滅比靠錯誤手段得救要好一些。"這句話他説得又輕又慢,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鴉雀無聲。絕大多數人以無法理解的目光盯着老人,大約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夏繪溪也將筆放下,心頭盤旋起了極大的疑問——難道醫生不該以救人為天職的嗎?還是説自己沒有正確地理解老教授的意思?接下來,他的發言表明他並不是在信口開河,相反,還帶了微微的喟嘆:"歸結起來,我能説的是——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不是病人的上帝,無法替他們選擇命運。"夏繪溪靠回了椅背,心頭一陣混亂,彷彿是有人掀起了漫天的霧,而她在跌跌撞撞中往前走,卻始終找不到方向。

這個觀點在zac教授以往的著作中從未表達過。在夏繪溪的心目中,他一直是一位熱心卻又冷靜的學者和臨牀醫生,而此刻他的言語冷酷無情。

當場有人站起來提問:"如果這樣做,您在道德上不會自我譴責嗎?"老人想了想,目光透過眼鏡片,安靜地望着坐着的眾人:"對於那些人的遭遇,我同情,卻無能為力。"提問者就在夏繪溪的後一排,她看得出來,那個中年男人明顯還是不認同。大約是出於對老教授的尊敬,最後還是沒有反駁,僵硬地坐下了。

老教授似乎知道場中大多數人的不以為然,安詳地微笑着説:"在領悟到這點之前,我和在座的各位都一樣,以為在這個世界裏我們大有可為。或許到了我這個年紀,大家才會清楚今天這句話的意義——我是宿命論者。"台下的討論愈來愈烈,好些人舉起手,示意要現場提問。輪值主席徵詢了老教授的意見,最後站起來宣佈演講結束,並且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另外安排一場專門的會。

散會後,一行人不緊不慢地閒聊着走回住處,彭教授忽然轉過頭問夏繪溪:"小夏,剛才那個問題,你怎麼看?"夏繪溪愣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的閲歷和經驗都太淺了,連評價的能力都沒有。"彭教授的目光又移到蘇如昊身上。

蘇如昊的眼神閃爍着如星光澤,嘴角微微勾起,語氣直接有力:"宿命這個東西,我向來敬而遠之。"彭教授走在兩個學生的身邊,嘆了口氣:"這句話一出,大多數人會説他是老糊塗了。不過…我看沒那麼簡單。"不過彭教授也沒有再説下去,夏繪溪沉默地想,當年以zac教授為代表的神分析一派開始對弗洛伊德的理論作出修改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呢?進了酒店的大廳,夏繪溪一個人落在最後面,接起了手機。

依然是很清冷的聲音,淡淡地説:"2205房間。"夏繪溪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儘量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裴先生,你好。"裴越澤平靜地重複:"我在2205房間,如果方便,請過來一趟。"她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聲音不自覺地變大:"我不在國內,裴先生…"

"我知道。"電話那頭難掩笑意,似乎對她此刻驚訝的態度表示滿意:"我和你一個酒店。"前邊的電梯已經打開了,蘇如昊扶住了門,正在等她。夏繪溪匆忙掛了電話跑過去,站在了人羣中間。

"待會兒下來我們一起吃飯,要不要再出去逛逛?"

"啊?不用了,我不餓,我先回房間睡一會兒。"夏繪溪有些緊張,深呼平靜下來:"不用等我吃飯了。"蘇如昊以為她大約還是對昨晚的一切心有餘悸,温和地笑笑:"好的。我幫你帶一些吃的上來。"他們一起出電梯,在樓層的拐角處分開,夏繪溪急急地捧着資料離開。蘇如昊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目送她離開,嘴角慣有的温和笑意正在一點點地斂起。

一直到站在2205套房門口、敲響那扇厚實大門的時候,夏繪溪才有了一種淡淡的惶恐,她實在難以理解,難道屋子裏的那個人真是為了她專程而來?或者如此迫切地需要一次心理諮詢?無論哪種理由,都不足以説服她自己剋制住此刻的慌亂。

裴越澤的助理來開門,進去後發現房間很大,讓夏繪溪想起了她的那個夢——也是站在這樣一個寬敞得不可思議的空間裏,瞠目結舌地看着屋子裏奢靡的佈置,只覺得不現實。

裴越澤倚在客廳盡頭的沙發裏,神態有些慵懶。那個角落恰好是燈光的死角,有一種晦澀的暗意。男人的身後是落地窗,漫天星光落在了他修長的身軀上,他的目光在這樣的黑暗中恍如鑽石折出的光芒,悄然落在夏繪溪的身上,嘴亦微微一彎,看似非常得滿足。

夏繪溪只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勉強笑了笑:"你怎麼來了?"他最初沒有開口答她,凝視了她片刻後,目光在她的額上頓住了。

裴越澤站了起來,夏繪溪想後退,可他一步步走過來,眸子彷彿有種魔力,像鏈條一樣牢牢攏住她的動作。他一直走到離她很近的地方,抬起手腕温柔地撫上了她的額角,語氣輕柔地説:"怎麼回事?"他的指腹極熱,彷彿是一團小小的焰火,將她的肌膚一寸寸灼燒起來。

夏繪溪的頭極輕微地偏了一偏,卻依然沒法躲開。而他直接伸手扶住了她的臉,目光漸漸轉為冰涼:"乖,告訴我,是誰的。"這一刻,夏繪溪的腦海裏又一次閃過了那個夢,如此地栩栩如生,仿若預言。

可這畢竟不是夢。

夏繪溪醒了,伸手抵在他的口,隨即一愣。隔了襯衣,都能覺到他的身軀燙得可怕。她咬咬牙,還是推了一把,自己也踉蹌着往後退開一步,隨即揚起臉,平靜中亦帶了防備:"請你不要這樣。"裴越澤反而跨上一步,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又逐漸遊移到了她的額角,像是在看一件有了瑕疵的珍寶,語氣帶出了一絲不悦:"為什麼這麼不小心?"夏繪溪此刻倒不覺得尷尬了,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微微嘆口氣:"你對我的關心也太過了吧?"可怕的靜默,房間裏只餘下裴越澤沉重的呼聲。良久,他的嘴角一彎,似乎勉力擠出了一絲笑容,順勢坐在了身後的沙發上。

此刻,他坐在了吊燈橙黃的光線下,夏繪溪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臉蒼白,線條俊美的臉頰變得消瘦,愈發顯得疲倦。

她想起他觸及自己的灼燒而燙人的氣息,再看到他兩頰上不正常的紅,似是被透支了的力在燃燒。

夏繪溪口而出:"裴越澤,你在發燒?"裴越澤抬起墨沉沉的眸子看她一眼,低低笑了一聲:"沒事。"她彎下,試探着去摸他的額頭,果然燙得驚人。

裴越澤一時間屏住了呼,只覺得額頭上有柔軟而清涼的觸。因為夏繪溪這個小而善意的動作,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尖炸開。於是,毫不猶豫,裴越澤反手將她重重地扯了過來。

夏繪溪整個身子伏在了他的身上,就連額頭也撞上了他的。因為觸到了傷口,她悶悶地哼了一聲。

而他不急不緩地伸出一隻手攬住她的,另一隻手輕撫着她的頭髮,柔聲撫着:"不要動。"夏繪溪的手撐在沙發背上,努力地想直起來,卻始終掙不開他的懷抱。儘管是在病中,裴越澤的力道卻依然很大,箍得她難以動彈,而他的話熱熱地傳來,一字一句的:"我想你。"這3個字本就藴藏着極深的情,又因為他略帶沙啞的嗓音,摩挲着她每一聽覺神經,哧溜一聲就鑽進了心深處。夏繪溪不再掙扎,任由他抱着,思緒轉回了很久以前和他的那段飄萍般的過往。她實在很難想象,僅僅這樣的一面之,能讓他刻骨銘心至此?咔嗒一聲,身後的房門被打開了。

摟住她間的力道明顯一鬆,夏繪溪狼狽不堪地藉機回頭,看見了一個一臉錯愕的男人。在旁人看來,這樣的姿態自然稱得上曖昧了,可是他的助理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略略低了頭,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

她一急,語氣就有些尖鋭:"放開我!"他到底還是鬆開了。夏繪溪站起來,掉頭就往門口走去。走過助理身邊的時候,聽到他很輕的解釋:"裴先生下了飛機就開始發燒,夏小姐,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請您不要介意…"她的腳步一滯,卻聽到身後裴越澤從容不迫地制止他的助理:"小張。"整個屋子陷入了沉寂。夏繪溪加快了腳步,再也沒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