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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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圖爾特鋭的神線呆呆地在他父親的身上停了一會兒。他看到的不是一個毀壞了的軀殼,而是一個人,就好象他還活着似的。他把步槍指向天空,開了一槍,又裝上一粒子彈,開了第二槍,再裝了一粒子彈,第三槍也打響了。他隱隱地聽見遠處有一聲回答的槍響,接着,在更遠的地方傳來了極其微弱的槍聲,這是第二個回答。隨後他便想起,較近的槍聲大概是來自他母親和姐姐的。她們是往西北,他是往北。他沒有等到規定的五分鐘,便又往槍膛裏裝上了一粒子彈,把槍指向了正西方,開了槍。停頓了一下,重新上子彈,開第二槍,再上子彈,第三槍。他將武器放在了身後的地面上,站在那裏望着南邊,翹首諦聽着。這一次,頭一聲回答是從西邊來的,這是鮑開的槍,第二個回答是來自傑克或休吉,第三個回答來自母親。他衝着步槍嘆了口氣,他不希望是你最先趕到他這裏。
這樣,他沒有看見在北邊的樹林裏出現了一頭碩大的野豬,但是他聞到了野豬的氣息。這頭野豬體大如牛,笨重的軀幹滾圓溜肥;當它低頭拱着濕的地皮走過來的時候,那短而有力的腿在顫抖着。槍聲驚動了它,它正在痛苦中掙扎呢。它身體一側的稀疏的黑被燒光了,出了鮮紅的。當斯圖爾特凝視着南邊的時候,他聞到的正是那股烤豬皮的香味,就象是從鍋裏冒出的一股烤肘子的味道,被砍傷的表皮全都烤跪了。他琢磨着他以前一定到過這個地方,這片濕透了的,黑的土地在他降生之就已經銘刻在他大腦的某一部分之中了;恰在此時,他從這種似乎早就體驗過的、今人難以理解的平靜的憂傷中驚覺了過來,他轉過頭去。
他彎下去摸槍,想起它還沒有上膛。那頭公野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發紅的小眼睛由於疼痛而顯得瘋狂,黃的獠牙十分尖利,呈半圓形向上翹着。斯圖爾特的馬嘶叫起來,它嗅到那畜牲的氣味了。野豬轉過笨重的腦袋望着它,隨後放低姿勢準備攻擊了。在它的注意力轉向那匹馬的時候,斯圖爾特找到了唯一的機會,他飛快地彎抓直了步槍,啪地拉開槍栓,另一隻手從茄克衫的口袋裏摸出一顆子彈。四面還在下着雨,那持續的嗒嗒雨聲蓋住了其他響聲。但是,野豬卻聽到了槍機向後滑動的聲音,在最後的一刻,它將攻擊的方向從馬轉向了斯圖爾特。當他一槍直進那畜牲的膛時,野豬已經快撲到他身上了,但是它的速度一點兒也沒有減低。那對獠牙斜了一下,撲偏了,撞在了他的肋上。他跌倒在地上,血就象開足了的水龍頭似地湧了出來,浸透了他的衣服,噴了滿地。
當野豬覺到吃了子彈的時候,便拙笨地掉過身來,它踉蹌着,搖晃着,步履蹣跚地用獠牙刺他。那1500鎊的身體壓在了他的身上,將他的臉壓進了滿是柏樹脂的泥漿之中。有那麼一會兒,他的雙手抓着兩邊的土地,狂亂而徒勞地掙扎着,試圖掙出來,這種時刻也是他早就料到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從沒有過希望、夢想和計劃,只是坐在那裏,沉於生氣的世界,沒有時間為自己的命運而痛苦傷悲的原因。他在想着,"媽,媽!我為能和你在一起了,媽!"甚至當他的心臟在體內爆裂的時候,他還在這樣想着。
"我不明白,斯圖為什麼不再開槍呢?"梅吉問她媽媽。她們策馬向着兩次連放三槍的地方小跑着,在泥濘之中無法跑得再快了,她們到心急如火。
"我猜,他一定是認為我們已經聽到了,"菲説道。但是,在思想深處她卻在回憶着分頭往不同方向去尋找時,斯圖爾特的臉;回憶着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時的神態,和他向她微笑時的樣子。"我們現在離得不會太遠了,"她説着,着她的馬不靈活地、一滑一跌地慢跑着。
可是,傑克已經先到了那裏,鮑也到了。當他們從那最後一片充滿生機的土地上向這大火燃起的地方奔來時,他們搶在了女人的面前。
"別過來,媽,"當她下馬的時候,鮑説道。
傑克跑到梅吉的身邊,抓住了她的胳臂。
那兩對灰眼睛轉到一邊去了。當她們看到這情形的時候,並沒有到特別惶亂和恐懼,好象什麼都無需告訴她們似的。
"是帕迪嗎?"菲用一種不象是自己的聲音問道。
"是的。還有斯圖。"兩個兒子都不敢望她。
"斯圖,斯圖!你説什麼?斯圖?哦,上帝啊,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不會是他們倆吧——不會的?
"爹爹被火圍住了,他死了。斯圖一定是驚動了一頭公野豬,它襲擊了他。他向它開了槍,可是,在它垂死掙扎的時候,倒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壓住了。他也死了,媽。"梅吉尖叫了一聲,掙扎了起來,試圖掙傑克的手;可是菲卻象石頭人般地站在那裏,鮑那雙骯髒的、沾滿血污的手抱着她。她的眼睛呆滯無光,直勾勾地望着。
"這太過份了,"她終於説道,抬頭望着鮑,雨水從她的臉上下,一縷縷的頭髮披散在脖子周圍,就象是金黃的涓涓細。"鮑,讓我到他們身邊去,我是其中一個人的子,是另一個人的母親。你不能讓我遠遠地站着——你沒有權利讓我遠遠地站着。讓我到他們身邊去。"梅吉一言不發,站在那裏,依在傑克的懷抱中,兩手抱着他的肩頭。當鮑摟着媽媽的走過那片被毀滅的地方時,梅吉望着他們的背影,但是她沒有跟他們去。休吉從膝的雨中出現了;傑克衝着媽媽和鮑點了點頭。
"跟他們去,和他們呆在一起。我和梅吉回德羅海達把大車趕來。"他放開了梅吉,幫着她騎上了栗牝馬。"快點吧,梅吉,天快黑了。咱們不能讓他們在這兒呆一夜,在咱們回來之前,他們也走不了。"要在爛泥中趕大車,或駕任何車輛都是不可能的。最後,傑克和老湯姆在兩匹牽引馬後面用鏈子拴上了一張瓦楞鐵皮,湯姆騎在一匹牧羊馬背上牽着它們,傑克騎馬走在前面,擎着一盞德羅海達最大的燈。
梅吉留在了莊園裏,坐在客廳的火前。史密斯太太極力勸她吃點東西。她淚滿央地望着這姑娘默默地忍受着這個打擊,既不動也不哭,前門的問環響了起來,她轉身去開門,心中疑惑到底是誰竟然能穿過這片泥濘到這裏來。在各個相距遙遠的莊園之間荒僻的道路上,新聞傳播的速度總是讓人驚訝不已。
拉爾夫神父正站在廊槽下,他渾身濕漉漉的,濺滿了泥漿,他穿着騎馬服和油布雨衣。
"我可以進來嗎,史密斯太太?"
"啊,神父,神父!"她哭喊着,撲進了他伸出的雙臂中。"你怎麼知道的?"
"克利裏太太給我打了電報,我非常一位經理兼財產所有人的好意。我不得不離開迪·康提尼-弗契斯大主教,到這裏來了。妙極了!你相信我一天得把這慶説上一百遍嗎?我是飛來的。飛機在着陸的時候陷進了泥裏,機頭進了地皮,所以,我還沒有在地面上走,就知道它是什麼樣子了。天哪,多美麗的基裏!我把箱子留在神父宅邸的沃蒂神父那裏,從帝國飯店老闆那兒討了一匹馬。他還以為我瘋了呢,和我賭一瓶喬尼酒,説我本穿不過這片爛泥呢!哦,史密斯太太,別這麼哭了!親愛的,世界不會因為一場火災而完蛋的,不管這場火有多大!"他説道,微笑着拍了拍她那起伏不定的肩膀。"我在這裏一個勁兒地解釋,你卻偏偏一個勁兒地不作聲。千萬別這麼哭了。"
"這麼説,你是不知道了,"她噎着。
"什麼"知道什麼?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克利裏先生和斯圖爾特死了。"他的臉頓然失,兩手推開了女管家。"梅吉在哪兒?"他大聲喊道。
"小的客廳裏。克利裏太太還在圍場上守着屍體呢。傑克和湯姆已經去接他們了。哦,神父,儘管我很虔誠,可有時候我忍不住想,上帝太殘忍了!為什麼他非奪去他們倆的生命不可呢?"可是,拉爾夫神父站在這裏只是為了聽梅吉在哪裏的。他向客廳裏走去,邊走邊下了雨衣,身後留下了一串泥跡。
"梅吉!"他一邊説着,一邊走到她身邊,在她的椅子一側跪了下來,把她那雙冷冰冰的手緊緊地抓在他那濕漉漉的手中。
她從椅子裏滑了下來,慢慢地倒在他的懷中,頭枕在他那滴着水的襯衫上,合上了眼睛。儘管她痛苦、傷心,但是她到非常幸福,希望這一刻永遠也不要結束。他來了,這證實了他對他所具有的力量,她沒有想錯。
"我身上濕,親愛的梅吉,你會沾上水的。"他低低地説道,臉頰貼着她的頭髮。
"沒關係。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我想肯定一下,你是否安然無恙。我有一種這裏需要的覺,我必須搞清楚。哦,梅吉,你爸爸和斯圖!事情是怎麼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