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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且聽風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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敍完舊,兒站起身來徑自往山上去。勝南趕緊也起來追她:“你幹什麼?”兒在黑暗叢林深處轉過臉來:“你別跟來,我去找越風,我要跟他道歉。”勝南心一緊:“不行,你不能去!萬一他再跟你打起來,你身上還有重傷。”

“他到敢殺了我!”兒一笑“你放心,我去他身邊,不是沒有目的的,我要把他給拉過來,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真的別跟來,跟來會亂了我的計劃…”她越走越快,勝南知道上次越風可能真的只是一時衝動,單憑越風,不會對命造成什麼危害,可是不知怎地,總是有點擔心她的安危。

他終於沒有發現,原來她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會令自己安心。

正如她每次走的時候,都令自己擔心一樣…兒在密林裏探尋了許久,終聽到悉的《鳳求凰》,透過樹枝往越風看,他半坐着銜葉,姿勢很優美,整個人也顯得俊秀,兒不由得自言自語:“不知是不是曲高和寡呢?撫今鞭總是曲高和寡的…”越風繼續動情地吹,自己沉浸其中享受。

兒走到他的視線裏去,越風吹的聲音越來越輕,直到停下。他臉上出明顯的驚訝,他始終未曾料到,這女子還會再度回來、站在他這邊!

兒低着頭,道了句“對不起”碰巧這時候他也説了一句“對不起”剎時連兒也不知道説什麼好,兩人一陣尷尬。越風續道:“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我不該隨便玩你的貝殼…”越風搖搖頭:“是它命裏註定要被你壞。”兒聽他口氣近乎絕望,忍不住淚:“我真是個災星…”越風難得地真笑起來:“災星?災星不是我嗎?”站起身來“你的傷好些沒?”

“沒…沒什麼大礙。不過你下次要小心些,這撫今鞭削鐵如泥,更何況人,幸好我不常用左手,要換了獨孤的話,他一手好劍術就廢掉了…”兒若無其事,其實隱隱作痛。

“你討厭我嗎?”越風抬起頭問“我是不是很惹人討厭?”兒一愣,笑起來:“老實説,一開始覺得你絕情絕義,是個沒有魂的怪物,仔細想想,其實也不是很討厭…”

“沒有魂的怪物…”越風聽罷,若有所思。

兒突然左臂一陣劇痛,越風覺察出她臉上的痛苦:“你很疼?”

“是啊…有一點…”她強忍着。

“你下山去吧,他們和你是自己人。”

“他們?他們當我自己人?敢把我當敵人綁起來,這是對待盟主的態度嗎?!”兒忍着疼忿忿説,鼻子都揪緊了,模樣很奇怪。

越風看天快亮了,將火撲滅站起身:“你説,我可憐,是不是?”兒啊了一聲:“不是啊,我説過你可憐嗎?我説的話,那也是‘可愛’的意思,可憐有可愛的意思…”她顯然在狡辯,越風小聲説:“當時,你説你‘同情’我。”兒一愣,傻在原地。

越風説:“仔細想一想,我的確很可憐…”兒小聲勸:“你是説眼淚啊?其實老天爺分給每個人一樣多的眼淚,你不為自己淚,自有旁人幫你…”越風嗯了一聲:“我爹孃和師父在九泉之下為我淚,闌珊為我淚,哥哥也為我淚…原來壞人死的時候,也有人幫忙淚…”兒一怔:“越風,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好過一千個別人相信你,我不希望我站錯了位置,我不希望我這麼相信的人他自暴自棄。你不是壞人。”越風一笑:“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話那麼多了,因為你很關心別人…”

“你卻總是不苟言笑,假如我是你,冤屈早已洗清了…”

“哦?你到試試看?”越風還是冷笑。

一陣風肆兒倒一口涼氣,左臂已然僵硬:“你打算去哪裏?”越風轉過身來:“我也不知道。”兒凍得直哆嗦,越風看她傷口再裂,衣上全然血跡,怕她有事,了外衣給她披上,擋住她傷口:“你下山去吧,山上風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兒淚水盈眶:“不行,你一個人,會被他們誣陷死的,他們會揹着我,找一切方法殺了你!”她眼淚要落,忽然看見越風臉一變,趕緊拭淚:“我真沒用…我幹嘛要哭呢…説好了不準哭的…”越風嘆了口氣,臉卻是出乎意料地温和:“我帶你去一個風比較小的地方。”兒跟着他走:“對了越風,你以後不要吹曲了,他們就在附近,也許會順着這聲音找到我們…”越風一愣,兒試探着問:“是不是闌珊讓你吹?”

“小的時候,她不聽曲子,睡不着覺。”黑夜、白天飛快地替着。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也是傍晚,視線裏的蒼梧山,依舊在血夕陽下。

兒想起和越風初見的情景,微微笑:“你改變了一點…”

“是嗎?”兒點點頭:“以前你很少笑,很少真心地笑。”

“沒有什麼可笑的事情。”兒一愕,這不就是拐着彎子説她可笑,嘆氣説:“你壓抑情緒,不與人溝通,格上就會連累今生,還會禍害下輩子。”

“啊?”越風啞然失笑,不解為什麼還禍害下輩子…匪夷所思。

“我聽師父説,你在生命最後一刻表現出的格會是你下輩子的格,我們江湖人士特別要注意,每一刻都可能是臨死,為了不禍害下輩子,我天天都大笑或者大哭,絕對不會壓抑自己。”越風一笑:“領教到了,如果這是真的,那你生生世世的格都是這樣了,不會變…”臨睡的時候,越風儘量照顧得兒暖和,可是兒説話的時候,還是聽得見顫音。

他睡在她不遠的地方:“鳳簫,這名字是你真名嗎?”兒有點虛弱,強打神回答:“不是,我和七個師兄都是詞牌名做號的。但是這號不是我自己取的,是師父取的,也不知師父為什麼獨獨鍾愛‘鳳簫’這個詞牌名呢…”虛弱的時候,話還越講越多…

“那麼你真名叫什麼?”

“別人都叫我小三,或者老三,這年頭,不叫貓兒狗兒就不錯了…”越風笑了笑:“你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香味…”

“真的?”

“是啊,是一種花的香味…”他輕聲説“真羨慕你,英雄少年們都是你的朋友…”

“你也是個英雄啊,這樣吧,你從我這個英雄少女開始,一個個地去結識,林阡就是這樣的,磨難出少年英雄。”

“磨難…從我五歲那年剛到逐月山莊的時候就有了…”兒一怔,終於可以,聽見身邊這男人的心事…

“我被師父帶進師門的那一刻起,圍繞着我的就只有冷漠和白眼,白天習武,或許還有師父的庇護和讚譽,可是一到晚上,沒有誰會給我包容…他們哪裏是我的師兄師弟?在我要睡的時候搶去我的牀單被褥皺了扔在地上,只顧自己喧譁嬉笑,鬧完了鬧夠了,就有個叫李辯之的過來嘲笑我,你這個剋死父母的災星,憑什麼和我們住在一起!我被他的氣勢嚇怕了,趕緊躲進角落裏,耳邊就只有他們的笑聲:膽小鬼,孬種,天生犯賤…我抱住頭…等他們全睡着了,我不敢哭,我就蹲着咬舌頭,可是我真的很想哭,因為爹孃都死了,因為哥哥不在身邊,因為受人凌辱…”兒眼睛頓時濕潤:“第一天?”

“是…冷血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嗎?我的生活,就從父母雙亡的那天轉折,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記憶好模糊,之前的事情,好像都不記得了…就在海外,殘缺地把這一生過下去…那時候,我獨來獨往,沒有任何人願意認識我,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習慣了把我當異類,現在長大了,我比他們高大,也是師父生前最欣賞的徒弟,他們不再敢像從前那樣招惹我,但是改不了的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還要過河拆橋,什麼姿態都做過…我才不需要解釋什麼,也不需要改變什麼…他們當我是異類,我當他們是垃圾!”

“很好,他們那種人,不當垃圾當什麼!”兒哭着説“越風,你放心,你會苦盡甘來!”越風冷笑:“苦盡甘來?我的命不就是這樣,剋死父母的災星,誰接近我誰倒黴?”

“不,不是,越風,命不分貴賤。”越風一愣,聆聽着雪落的聲音,又彷彿看見過去嚐盡的冷漠。

“越風,用力地哭,不要給自己揹包袱…”雪,立刻覆蓋着山脊、山,落得均勻,偶爾一蹭,像人的眼淚。

越風卻真的,並未學會如何去眼淚…

眼淚,那個改變他一生的禍,讓他的生命,從幸福甜和無限光明,淪落成苦難。

沒有淚水,自然也要封鎖笑容,遺失美夢…

兒默默地淚,她一直不吝嗇自己的淚水,終於明白了世上真的有人對淚水憎恨。那一刻,她告訴自己,不管怎麼樣,都一定要拼死保護住越風,為了撫今鞭將來的一切,她就算和整個抗金聯盟作對也要保護他,何況,勝南一定也同時保護着他和她。

可是也正是那一刻,她到自己其實有點力不從心了,傷口,忽而麻木,忽而痛楚,忽而酸澀,她突然沒有力氣再睜開眼睛,想要閉上…猝然震天巨響,越風兒皆是一驚,偱聲而去,遠處黑壓壓的一大片樹林被風摧殘着,頽倒的聲音連樹而發。遠處的天空閃閃發亮,兒在那電光火石之間有一種空虛的鑽心,耳邊排山倒海一樣的風聲,勢如破竹地穿透她的心臟,風如水直灌過她的心,從縫隙中掠過刺痛,剎那間她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前世…她看見一個酷似自己的女子在地上掙扎,身後留下一串血痕,口中呼喚着深愛的人…血,鮮紅,那女子身上全部都是…

她被那慘景嚇傻了,突地慘叫一聲,越風一震,見她忽然站起又摔倒在地,趕忙一把扶住她,她怎麼了,難道是傷口崩裂,還是撞?越風一陣心焦,只聽她喃喃道:“好疼…好疼…我要死了…饒了我…”越風觸到她左臂上盡是血跡,粘稠得燙心,心下大急,續聽她呻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又一陣狂風掃過,兒身上冰冷,她一直在哆嗦,哽咽着,她真的很怕死,非常非常怕死,她有好多事情還沒有做,她不能就這麼死了…稍稍清醒些,她咬緊牙關:“越風…怎麼會這樣…怎麼辦…”傷口早已不聽意志的控制,血脈像在倒痛徹心扉,越風不假思索抱住她埋在懷裏替她擋着這突如其來的大風,隨刻幫她止血。天終於矇矇亮,風也不知何時小了下去。

兒的臉上全是汗水和淚水,血雖然止住,臂上還是疼痛裂。越風也是滿頭大汗,見兒臉慘白,他關切地問:“你還疼嗎?”

“不…不像昨天夜裏那樣疼了,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風啊…”越風一臉痛心:“我真是個禍,只會給人帶來災難。”兒卻一笑:“我也是啊,別人碰見我就要受傷血的,可是你好像比我厲害,可以克着我…”越風卻不是開玩笑,他猛地舉起撫今鞭,對着他自己的左臂要打,兒大驚,立刻握住他手製止他:“你幹什麼?你不要對自己這麼殘忍!我不希望撫今鞭上沾一個英雄的血。”越風痛苦地搖搖頭:“我不是一個當英雄的料。”兒隨即也搖頭:“不,你的人生,剛剛才開始。況且你要是也受傷了,誰來幫我止血,誰幫着照顧我這個重傷的人呢?呵呵,其實我是自私啊…”越風一怔,回頭看見她微笑的面龐,他忽然一陣衝動,她的笑他真是喜歡看,他也真喜歡有她陪在身邊。

可是,曾經有人也獨獨喜歡兒的笑,想要兒陪在身邊,卻已經失去了兒的笑,和兒的陪。兒每次想到那個人的時候,都惘然。

風吹過,兒陡然打了個寒噤,越風猛地將她攬在懷裏,把她抱得緊緊的:“謝謝你,讓我明白,這世上還有人如此關心我,還有人值得我如此關心!”兒吃驚地推也推不開:“唉你瘋了嗎?你要謝謝我,也不要抱着我啊…我傷口裂了!我傷口裂了…”蒼梧山的清晨,空中散發出木芙蓉的香味。

這世界,終於不再是越風寄居的逆旅。